中午时分,殷家贤家突然传出凄厉的哭声,人们围拢过来,蜂拥一般进到屋里,发现殷家贤瘫软在一张椅子旁边,嘴边挂着白沫,身边还滚落着一个农药瓶,身上湿漉漉的,地面上洒了一摊农药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小秀正趴在殷家贤身上哭。见李金才来了,小秀递过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爹写的。”李金才一看,气得七孔冒烟了。只见纸条上写着:我是被李金才和马怀云害死的。李金才把纸条揉了揉,撕了个粉碎:“殷家贤,真是够损……行,先不说别的,救人要紧,赶紧送殷家贤去镇医院。”
约莫一个小时光景,殷家贤睁开了眼睛,他动了动疲惫无力的眼皮,瞅了眼急诊室的大夫和围观的人们,就哇的一声哭诉起来,还不住地埋怨医生和乡亲们不该把他救活。大夫没好气地责备他:“你快烧高香吧!幸亏你喝的是十年前的农药,药效降低了,喝的又少,如果喝的是新农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早见阎王了。”
这时,马怀云和李金才赶来了,李金才没好气地斥责他:“本来没啥事,让你这么一闹,好像村支部村委会有啥问题似的,你这么折腾丢人不丢人,再说,你要真没了,小秀怎么办?”
殷家贤眉头紧皱,谁也不看,好半天,才冲着李金才说:“栽树的钱得赔我,不答应,我就不活了,你们还得把我埋在那块地里。”
马怀云说:“殷家贤,你弯弯绕玩的水平高啊,我早看出你的用意了,其实你知道那瓶农药过期了,不然你不会真喝的,对不对?”
殷家贤回避马怀云的目光,斜眼看着窗外,冷冷地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怎么想的你全知道啊。”
马怀云也是冷冷地一笑:“殷家贤,你脑子好用,要用到正经事上,你会非同一般的。”
殷家贤歪歪脑袋:“啥是正经事啊,对我来说,就是喝酒、玩牌。”
人们散了,殷家贤拉住李金才,悄声说:“晚上给我个机会,请你喝顿闲酒。”
李金才感觉新鲜,殷家贤刚喝了农药,身体得恢复恢复啊,怎么这就可以喝酒,还要请我?他心里明镜一般,他太了解殷家贤了,没利不起早,肯定有事。就说:“你有事就说,不用绕喝酒的弯子。”
殷家贤一连气地说:“不是不是,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说说话,啥事都没有。”
“你刚喝了农药,胃口烧坏了,还喝酒?”
殷家贤笑了:“书记啊,你们都被骗了,我喝的是水,里面就掺了一丁点儿过期的农药。你闻闻,我身上药味大不大?都洒在我身上了。”
李金才说:“你,你真是阴诸葛,花花肠子太多了。”
“别的不说了,给个面子,好吗?”
殷家贤如此反常的热情,李金才感觉不去不合适,就说:“那好,咱可不许借酒说迁坟的事。”
殷家贤说:“放心吧,绝对不说事,那咱就别去小卖部了,太寒酸,也别去县城,太远,咱就去周家坨。”在陈家湾人心目中,周家坨就是大地方,不亚于县城。
俩人在周家坨中心街找了一家小饭馆。坐定后,殷家贤说:“李书记,今天我请客,想吃啥你随便点。”
李金才心说,这小饭馆也不会有啥新鲜的,就笑笑说:“随你安排。”
菜上来了,还要了一瓶二锅头,喝了两杯过后,李金才估计殷家贤该说正事了,眯起眼看着殷家贤。殷家贤也用眼扫了一下李金才:“来,喝呀,一瓶不够咱再要。”
李金才微微一笑:“好,喝。”
一瓶酒喝完了,殷家贤也没说事。李金才纳闷了,难道今天殷家贤真的请我喝闲酒?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殷家贤这个铁公鸡不会随便拔毛的,阴诸葛啊,玩得够深的,我等着你。
这时候,殷家贤又拎着一瓶二锅头过来了,边走边喊:“服务员,再上俩热菜。”
李金才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已经过量了,不喝了。”说着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殷家贤赶忙拦住:“书记,别走啊,我还有话说呢。”
李金才扑哧一笑:“早就知道你有幺蛾子,说吧。”
“嘻嘻,李书记,你看我家祖坟的补偿费?”
李金才把脸板起来:“你说的是喝闲酒,我就断定你有事,借酒说事不行,不喝了,今天的客我请。”
“不不不,怎么能让书记请我喝酒。”
“就不要借酒谈事,谈事去村委会。”
殷家贤两手一摊:“这,你看,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
“我知道你好心好意,但你别说事,喝酒说的话都是酒话,不算数。”
殷家贤拍拍脑门子,自语一句,又失算了。心说,不给办事今天的酒钱就让你花,见李金才已经走在他前面,他故意放慢脚步,翻口袋,拖延时间。估计李金才结完账了,他快步追过去:“来来来,我结账!”
服务员告诉他,已经结账了。他追上李金才:“哎呀呀,李书记,你怎么能结账呢?”
李金才抿嘴一笑:“我为啥结账你比我明白,走吧,回陈家湾。”
殷家贤眨眨眼,心说该说的话得抓机会说,他拉住李金才:“李书记你看我家祖坟迁移,再怎么说也得多给些补偿费啊,毕竟破了风水。”
李金才说:“行啦,你前头一折腾,影响太坏了,党支部村委会已经研究过了,我也跟镇长汇报了,一座坟给你两千,镇长说太高,就按国家给补偿。”
殷家贤瞪大了双眼:“啥,按国家规定补偿?那给多少?”
李金才说:“少一半。”然后把嘴凑到殷家贤耳边低声说:“你答应我,别闹了,我就做主,咱还按一座坟两千补偿,村里账上走一千,我让粉坊户凑一些,最后凑不齐,哪怕我自己出,也给你兑现。”
殷家贤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李金才的口气很坚定。
殷家贤也低声说:“那就依你,按你说的补偿,我认了。”
眼看进村了,殷家贤又歪着脑袋眯着眼说:“书记啊,别看那地里都是杂草,春天种地时我可是放了八袋化肥,也得算钱啊!”
李金才哈哈大笑:“殷家贤啊,你是钻了猫窝钻狗窝,不占点儿便宜不算完,谁家种地不放化肥?”
正好看见傻二在不远处闲遛,殷家贤马上就喊:“傻二,你家那块地放了多少化肥?”
“放了十袋。”傻二闷声闷气地说。
“啊?真的吗。”殷家贤白他一眼。
马怀云笑笑说:“听到了吗?十袋,比你家还多呢,人家都没闹腾。”
殷家贤手指傻二,怒气很冲:“傻二,你!”说完拍了一下大腿。他还是不死心,他很窝火,忙活大半夜,用了这么多脑子白费了,心里揪成了疙瘩,撇撇嘴,转身要走。李金才喊一声:“殷家贤,别走,签字啊。”
殷家贤跟着李金才走进村委会,陈会计递过笔和协议书,殷家贤在俩人脸上扫了一圈,慢腾腾地签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