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贤心想,别看我没签字,租金也就这样子了,那块地里还有我老殷家祖坟,迁坟不是小事,必须用好这个硬招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抓住机会狠咬一口。他眼珠转了转,又生出一个计谋,租金我认了,但是我家祖坟搬迁得给搬迁费,少了还不行。

  村干部们刚上班,他就来到村委会,大声说:“哪位领导在啊,我有事问问。”

  李金才应道:“有啥事你说吧,那么大声音干啥。”

  殷家贤下巴颏儿微微翘起来:“村里收回那块地,等于反租我的地,我是地主还是村委会是地主。”

  “当然你是地主啊,你每年身不动膀不摇,净等着拿租金啊,另外那块地里有你家坟墓,适当给你点儿补偿,把坟迁走。”

  “不行,我那大书记,我家坟地是花钱请风水先生选的宝地啊,我爷爷、我爹的坟都那儿埋着,你让我把坟迁走,那不破了我家风水吗?说出大天来也不能迁。”

  李金才说:“这是村委会的决定,必须迁走。”

  “别拿村委会压我,我不吃那一套,我得保住我家祖上选的阴宅宝地。”

  李金才说:“殷家贤,你是明白人,咱这里是啥地方?蓄滞洪区,分洪口门,不能平地起房,那年闹洪水是百年不遇,咱起码得预备五十年不遇,地基起码要垫高一米以上,你不迁可以,到时候垫地基就把坟盖里面,等于深埋了。”

  殷家贤瞪大眼珠子:“你敢!借你八个胆子,你帽子再大也不过是比芝麻粒还小的官儿,谁家没有祖坟,你敢那么干,我就扒你家祖坟,就给你家挂肉门帘!不信你就等着看,哼!”

  李金才微微冷笑一声,心说,跟阴诸葛来一回硬的,就挺起胸脯:“殷家贤,告诉你,我说干就能干,村委会已经跟上级打了招呼,也有政策依据。”

  殷家贤听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大嘴,号起来:“殷家列祖列宗啊,我殷家贤对不起祖宗,我没本事,没出息,丢了殷家的脸啊,祖宗们,显灵吧,让欺负咱殷家的人不得好死,夜里去敲敲他们家的门,站在门外喊他的名字……”

  李金才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少来这一套,我不怕,不行你就去我家挂肉门帘!现在给你补偿,你扛着不迁,闹到最后不给补偿也得迁,不信你就扛着,等着看结果。”说完转身就走。

  殷家贤见李金才要走,突然停住了哭声,眼珠转了转,改了口风:“那你给多少补偿?”

  李金才冷冷地回了句:“国家对迁坟补偿有规定,你放心,村委会商量了,超出国家规定,多给你一点儿,一座坟给两千,别再矫情啦。”

  “那不行,我家祖坟特殊,不是一般的坟墓,迁移后,风水就破了,影响家族后代命运,必须高价,低于五千不行,给低了我就不签字,不迁坟。”

  “你别过分啊,建筑公司马上就来整理土地了,不能因为你家坟地耽误工程。”

  殷家贤拧着眉头说:“这些年我可没给你出过难题,你得帮我多要点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我是村干部,办事不能出格,不能让人们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你是正牌书记、村主任,别让马怀云知道,他知道就不好办了。

  正说着,马怀云来了,很沉稳地问:“殷家贤,啥事让我知道就不好办啦。”

  殷家贤的脸突然变了色,他万万没想到马怀云会突然出现,他知道马怀云的话茬子比他厉害,就改口说:“这不李书记跟我谈坟地迁移给补偿的事吗,我是守规矩的人,我也不会没边没沿地瞎要价,只要合情合理,我不会闹腾。”

  马怀云一笑:“你是喝了一肚子墨水的人,自然会深明大义。”

  殷家贤很自得地一笑。

  马怀云轻蔑地瞟他一眼:“希望你多配合村委会,不要一天到晚总想那些歪点子、鬼点子,迁坟补偿必须按国家规定一座坟给补偿,不能因为你闹,就多给。”

  这句话刺激了殷家贤,他突然变脸:“哦,既然这样,我反悔了,字,不签了!”

  李金才吼一句:“不签不行,必须签!”

  殷家贤也吼起来:“不签,就不签!别逼我!惹急了,我给你家挂肉门帘!”

  李金才眼里也冒出火光:“你去,不挂肉门帘你不是殷家贤!”

  马怀云一看,不行,必须灭火。就赶紧说:“别别别,刚才我的口气不好,咱商量商量。”

  殷家贤可算是逮着八大块了,身子往前一蹿:“别来胡噜毛吓不着那一套,我不吃。”

  李金才气冲脑门子,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泼在殷家贤脚脖子上。水从鞋子里冒出来,殷家贤抬腿跺跺脚,火苗子在胸腔里回旋了一阵儿,眼皮就耷拉下来,吼了一句:“你干啥?啥作风!”

  李金才“哼”了一声,“咣”!把矿泉水瓶子蹾在桌子上。

  殷家贤随即把脸变成哭丧的样儿,吼了一嗓子:“李金才!你真是逼我给你家挂肉门帘啊!”撒泼似的把身子倚靠在小屋子上,喊:“小秀啊,快给我拿绳子,我去挂肉门帘!”没有人回应。再喊,还是没人搭腔。殷家贤气哼哼地把脸扭向李金才:“你老李家看我老殷家祖坟占了好风水,眼红啊,嫉妒啊,用权力挤对我!哼!”

  李金才嘴唇发抖,两眼冒火。

  马怀云说:“殷家贤你老玩那没用的把戏干啥呢?”

  李金才圆睁双眼,拉起殷家贤:“你说得好,我用权力挤对你了,走,我陪你去我家挂肉门帘!”李金才一叫板,殷家贤反倒自行蔫了。眼见局面对他不利,他眼珠转转,站起来,甩下一句:“有你们好看的!哼!”走了。

  回到家,殷家贤脑子开始弯弯绕,一夜没睡,终于琢磨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感到新奇的歪招儿:栽树。树是算不清的账,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错过。有了这个主意,他为自己这个阴诸葛的名号开始骄傲,不白读书,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聪明,真是诸葛转世,美得他差点儿笑出声来。又一想,我得找个打前站的探探路,如果村里默认,嘿嘿,马怀云、李金才,你们得皱眉头啦。找谁呢?他摇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先找到春香说:“发财翻身的机会到了,赶紧找树苗,在那块地里栽树,能得到很大一笔赔偿。”

  没想到遭到春香的一顿奚落:“四叔你是有前眼没后眼,几次听你的话都弄得灰头灰脸,再说,马怀云那也是人尖子,聪明着呢,我不信能让你糊弄。你新栽的树就给你赔偿啊,你鬼人鬼心做鬼事,我家傻二不干,你自己挖坑自己跳吧。”

  殷家贤气得直咬牙,正要走,傻二回来了。殷家贤说:“你入了殷家,我就叫你大侄子,你看我有发财的门道总忘不了你,发财大家一起发嘛。”

  傻二问:“又有啥好门道?”

  殷家贤神秘地说:“这不把西大坑边那块地收过去建厂房吗,赶紧在你家那块地上栽树,只要栽上,就立马换钱。”

  傻二迟疑地问:“能行?”

  殷家贤拍拍傻二的肩膀:“你想过没有,你家地里有树,肯定赔偿。你想啊,这树一年收三百块钱,那么十年、二十年呢、三十年呢、五十年呢?应该赔多少?你不发财了?听我的,错不了,等你换来钱,别忘了请我喝酒就行。”

  实诚人傻二心说阴诸葛还真不白给,是这么个理儿啊,机会真是难得:“好,我也栽树。”

  春香说:“又听他忽悠,最后落个打不着狐狸白惹一身骚。”

  殷家贤说:“侄媳妇放心,我不会害你,栽树要抢在今天黑夜,另外树苗就到村东枣树林子里挖,枣树串根,多的是。

  天一黑,傻二叫着媳妇去刨树苗,一夜之间,他的土地上都栽满了树。李金才先发现了,但他没说,他猜测傻二家没这心路,肯定是殷家贤背地里鼓动,李金才太了解殷家贤了。但他纳闷殷家贤为啥不栽树呢?殷家贤多狡猾,他是让傻二先动手,自己在后面看看村委会的动静,然后再决定自己是否栽树。殷家贤啊殷家贤,真是个喝了墨水的老狐狸。

  见傻二栽完树,村里没反应,李金才也没找,也没在广播里闹,殷家贤感到很得意,非常庆幸自己的妙计成功,心头大喜,吃晚饭时破天荒地没喝酒。小秀还纳闷,我爹今天为啥不喝酒呢,但她没问。殷家贤放下饭碗倒头就睡,到十点多,他喊小秀:“走,跟我去干活儿。”

  小秀更纳闷了,我爹是多懒的人啊,就问:“今天这是怎么啦,大黑天的干啥活儿?”

  “别问,走吧,到时候就知道干啥了。”殷家贤领着小秀来到村东枣树林沟边,用铁锨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堆小枣树,一般都是筷子粗细,殷家贤开着电三轮,拉着树苗来到西大坑北他家那块地,吩咐小秀:“来,我挖坑,你放树苗。”

  小秀嘟囔着说:“爹你这是讹人,到时候人家不认可不给补偿,咱不是白干啦?”

  “你懂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听我的错不了。”一边说,一边用铁锨撬个缝儿,让小秀把树苗放进去,殷家贤不愧有脑子,这办法还真是快,没用仨小时,他家这块地就栽满了枣树。

  这时候,远天传来隆隆的雷声,还有一连串的闪电。殷家贤说,赶紧收拾,一会儿要淋雨了。父女俩急急慌慌在雷鸣电闪中赶回家,大雨紧跟着哗哗下了起来。殷家贤得意地说,真是天助我也,正好给枣树浇水,赶紧洗脸睡觉。

  天大亮后,殷家贤还在熟睡,突然有人敲门,他一个激灵起身,出来开门一看,是马怀云和李金才,他估计是为枣树来的,就笑着说:“呦呵,二位领导找我,有啥事?”

  李金才说:“你说你的聪明都用哪儿啦,你刚答应签字,就连夜栽树,你以为你突击栽树就能得到补偿吗,马同志早料到你会有歪招儿,提前让陈会计把那片地拍照了,地里种的啥,一清二楚,旁的别说,赶紧把树苗拔了。”

  “那不行,我去年就打算栽树,那时还没有建厂房的说法。”

  马怀云说:“殷家贤,你从哪儿弄的树苗?破坏树苗是要罚款的。”

  殷家贤满脸的不服:“我挖的树苗都是野生的,我连挖苗带栽树折腾一夜才完,我容易吗?起码给五个工钱。”

  李金才说:“啥也别想,赶紧把树苗拔了,再出幺蛾子肯定罚你。”

  殷家贤把脸一扬,脸像吃了苦瓜,问:“真不给?”

  李金才说:“不合理的事,不能给!”

  殷家贤摇摇头:“好!”然后,慢吞吞地离开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