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小组迅速开进了陈家湾,吃住安顿好后,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首先要选一个试验地点,马怀云觉得靠村边的刘长海家粉坊比较合适,可以在外面挖试验池。他找到刘长海,把试验的打算一说,刘长海一百个愿意。

  马怀云嘱咐刘长海去找陈会计要钥匙,陈会计说李金才怕他管不住,自己管起来了。

  刘长海骂了一句:“真他娘的。”

  陈会计不敢惹刘长海,赶忙摇着双手说:“别骂街,骂街不好。”

  马怀云皱了皱眉头,拿起手机,拨通了李金才的电话,说:“李书记啊,试验小组已经来了,打算在刘长海家粉坊做试验,请你来村委会,把刘长海家粉坊钥匙拿出来。”

  李金才在电话里轻轻沉吟一句:“刘—长—海,哦,我在外地啊,得过几天才回陈家湾。”

  马怀云听出了味道,李金才是对自己做主张在刘长海家搞试验有意见。

  刘长海也听见了,气得直骂娘。

  李金才的故意回避也惹恼了于德福,那天殷家贤跟他争汛铺,俩人逗闷子,尽管没换,但当时李金才好像真有意换他,还说他扫大街不着调,三七四六上了一大堆,那口气儿还憋着呢。他一贯是横的不吃,顺的吃,明着干耍滚刀肉,暗着干蔫坏损,心里开始琢磨如何给李金才添点儿腌臜,把他从家里逼出来。他离开村委会,没回家,出村顺着河堤闲逛,猛然看见有送葬车队路过,扔下十多个花圈,落在路边草丛。他盯着花圈就来了坏点子,他把花圈收起来,卷成卷儿,拿回家,走到门口,觉得不吉利,就把花圈放在房西,用柴草掩盖好,后半夜起来撒尿,看看是三点半,他悄悄把花圈拿到李金才门口,打开,放好,又蹑手蹑脚地回家睡觉。天亮后,有人赫然发现李金才家门口放着花圈,急慌慌地说:“坏啦,李金才家出事了,是不是老支书过世了?”

  有人说:“不一定,昨晚上还看见呢,莫不是李金才?”

  按陈家湾习俗,谁家有丧事,基本全村都去吊唁,哪怕以往有过节儿的,也不丢这面子。于是就有人陆陆续续拿着烧纸来吊孝,哪知道,推不开门,“啪啪啪”拍了一阵,门开了,李金才见人们手里拿着烧纸,旁边还摆着一个大花圈,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这是那个混账王八羔子干的!我查出来决不轻饶!”骂街只是发泄心头怒火,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摆花圈肯定是报复行为,那么会是谁呢?李金才气得把花圈拢起来,抱着就往村外走,脸色铁青。有人遇到,就问:“李书记,大清早给谁家送花圈啊?咱村谁家死人啦?”

  李金才没好气,先是不搭理,后来就干脆说:“给你家送!”弄得问话人朝他背影吐唾沫。李金才边走边揣摩,到底是谁这么胆大给我送花圈呢?再说我最近也没得罪谁呀,想来想去,归到于德福身上。对,错不了,就是他,这个滚刀肉,一个村里有这么几个浑球,别想顺当稳定。

  这时,马怀云来了,见李金才并没出门,而是藏在家里呢。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不透,李金才不该这样啊,搞好粉坊污水处理试验,是十八家粉坊的大事,他摇摇头,但他不想让李金才难堪,就说:“李书记,那,刘长海家粉坊钥匙?”

  李金才眨眨眼:“哎呀,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天就浑身说不清的难受,就想静一静,怕人打扰,谁找我都说出门了。”说着,摸摸口袋:“哎哟不好,我办公室钥匙也丢了,长海,你把锁砸开。”李金才一番话其实是在遮掩,马怀云心知肚明,感觉他作为支书心也太小了。

  砸开锁头,马怀云和项目团队赶紧对刘长海家粉坊进行实地勘测,而后便开始研究设计方案。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李金才时不时也来看看,询问进度,问得最多的是“能行吗”,泛着酸味。

  当天下午快下班时,李金才突然对马怀云说:“下班后我请你喝酒。”

  马怀云一愣,有点儿纳闷,为啥突然要请我喝酒呢?是不是有啥话要跟我说,就说:“上级有规定,有要求,不许喝酒。”

  李金才说:“不是村委会请你,是我李金才自己掏腰包请你喝酒。”

  马怀云说:“那也不行,喝酒就违规。”

  怎奈李金才连拉带拽,把马怀云请到了周家坨,俩人进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小酒馆。斟满酒后,李金才说:“我觉得有句话必须说在前头,你看试验团队的工作已经在进行中了,如果没把握,可以半路收工,随便找个台阶就下了,最后万一失败,可别落个劳民伤财不好收场啊!”

  马怀云说:“劳民伤财这个词不恰当,所有试验经费不用陈家湾一分钱,如果失败了,就是天意,咱就认了。”

  李金才说:“电力增容,治理废水,建厂房,哪方面都不是好办的事,想想头就大了,现在土地规划管理多严格啊,弄不好就落个空对空。”

  马怀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干!县里我去跑,你只管负责把西大坑北边那块地量一下,看能建多少房子,除了现有的十八家粉坊,看有没有可以预留一些操作间、仓库、车场的空间容量。”

  李金才本想借喝酒说真心话感动马怀云,没承想马怀云还是那么固执地坚持,只好耸耸鼻子:“嗯,好,那我就预祝试验成功,来,喝一个。”

  马怀云不敢多喝,心里惦记粉坊的事。

  回到陈家湾,有些醉意的李金才回家去睡觉了,马怀云一想,好几天没去西大堤了,趁天还没黑,去看看那座空坟。就顺着大清河堤往西走,离空坟近了,他停下脚步,往四下看看,大清河水慢悠悠地流淌着,绿树青草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他心说,这里风光还是不错的。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喊:“来人啊,抓流氓!”好像是陈慧珍的声音,他心下一惊,朝声音传出的地方奔去。

  当他拐过一道弯,见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厮打,果然是陈慧珍,那男的竟然是殷家贤,他怒气冲冲地奔了过去。

  原来,殷家贤喝醉了,歪歪斜斜地来到小卖部,见门关着,就拍着门喊:“陈慧珍,开门,我有话问你。”

  殷大明正好路过,告诉他:“别拍了,拍碎了也没人开门,陈慧珍去地里干活儿了。”

  殷家贤涨红着脸,斜眼看看殷大明,转身朝地里走去,远远一看,陈慧珍正在地里浇水,他沿着水沟歪歪楞楞地跑过去,近了,就喊:“陈慧珍,你浇地啊。”

  陈慧珍见是殷家贤,一皱眉:“你干啥?”

  “干啥?找你说几句话呀。”

  “你跟我有啥话说,我忙着呢。”

  “陈慧珍,我可想你想了好多年了。”说着,殷家贤就来到陈慧珍跟前了,似乎闻到了陈慧珍身上的气味。殷家贤突然双手张开,就去搂抱陈慧珍,陈慧珍一惊,赶忙挣脱,哪知道殷家贤的双臂非常有力,根本就挣不开,想低头用牙咬他的手腕,可又够不着,拳头也挥不动,急得她脑袋乱摇,破口大骂:“该死的殷家贤,遭晴天五雷轰……”

  殷家贤此刻好像中了魔,竟然真的起了邪念,要非礼陈慧珍,张着满是胡茬的嘴,喷着酒气,直往陈慧珍脸上凑。陈慧珍极力摇摆着脑袋,躲闪着眼珠滴溜溜乱转,琢磨解脱的办法。俩人一边撕扯,陈慧珍一边朝远处看,盼着来人好解救她。殷家贤也不住地四处张望,他也怕来人,坏了他的好事。俩人僵持了一会儿,陈慧珍心想,这样可不行,一会儿万一真来人看见也不好啊,也有损于自己的名声啊。时间长了自己不是殷家贤的对手,可就坏了,于是就停止了挣扎,把一丝装出来的笑意挂在脸上,扭捏着说:“殷家贤,其实,你倒不是十分膈应人,可是你真要在野地里动真的来邪的啊。”

  殷家贤说:“嗯,我都想死你了。”

  “那这样,你松开我。”陈慧珍强忍怒火。

  殷家贤以为有门儿,果然松开了,但右手依然抓着陈慧珍的左手。陈慧珍见不好摆脱,就想,我也跟他来个弯弯绕,就说:“你看这儿也不是干那事的地方啊,咱找个地方,行吗?”

  殷家贤看看周围,确实不好藏身,就拉着陈慧珍走。陈慧珍急速琢磨怎么解脱,那天还真就那么巧,周边地里就没个人影。走来走去,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殷家贤停住脚步说:“别走了,这样转到天黑也找不到好地方,就在这儿吧。”

  “不行,你看着地上多脏啊。”陈慧珍一双眼不住地四下踅摸,看远近是否有人。

  “哪儿都一样,你家床上干净,你让我去吗?就这儿了。”殷家贤还要耍横。

  陈慧珍简直要哭了,忽然心生一计,用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哎呀,你看你这张脸,好脏好恶心人啊,你能不能洗把脸,别让我太恶心了啊。”

  殷家贤皱皱眉头斜眼看看陈慧珍:“你这娘们儿,刚才你不说,现在又嫌我脸脏。”

  俩人又回到浇地的水沟边。陈慧珍说:“洗脸吧,放心,我不走,站你身边。”

  殷家贤终于松开陈慧珍的左手。蹲下去,伸出双手去水沟里捧水,就在他身子前倾的当口,陈慧珍猛地伸手掐住殷家贤的脖子,摁进水里,殷家贤整个身子都栽了下去,俩手扎撒着乱抓乱挠。陈慧珍突然一松手,撒丫子就跑。殷家贤在水沟里扑扑棱棱站起来后一看,陈慧珍跑了,骂一句:“真他娘晦气,上臭娘们儿当了!”便起身紧追不舍。沟沿不宽,陈慧珍跑了不远就摔倒在沟里,浑身湿个透。殷家贤正好赶到,上前就扑在陈慧珍身上。陈慧珍大喊起来:“殷家贤,你缺八辈子德,来人啊,殷家贤耍流氓。”此时,马怀云已经来到跟前,上前踢了殷家贤几脚。殷家贤停了手,气哼哼地对马怀云说:“不用你管我这闲事,我俩闹着玩呢,对不对,陈慧珍?”

  陈慧珍把一口唾沫吐到殷家贤脸上:“损阴丧德的东西,谁跟你闹着玩?”

  殷家贤瞪陈慧珍一眼,又用身体撞了马怀云一下,走了。

  马怀云看看浑身湿透了的陈慧珍,心里也不是滋味,还有些尴尬。

  陈慧珍看一眼马怀云,鼻子翅忽闪一下,转身扭着屁股走了。

  马怀云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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