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怀云分别找三剑客聊天的事让殷家贤知道了,都说了啥呢?他是既纳闷又格愣得慌,还泛酸,一贯的毛病就是不闹明白心里不踏实,就找刘长海打探。刘长海冲他嘻嘻一笑:“好事,不告诉你,就让你闷得慌。”殷家贤不甘心,去问殷大明,殷大明觉得没必要瞒着,就跟他说:“粉坊早晚要恢复,可能要集中到一起去干,要在西大坑北侧建厂房。”殷家贤“哦”了一声,心里开始打转转,建厂房计划里有我的冷库吗?这帮子人别把我排除在外,自己凑钱建冷库?我得抓紧打听打听。又一想,不行,西大坑北那块地不能动,前几年有个阴阳先生说那块地非常少见,天然地具备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四灵,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东面有村里的生活污水常年不断,属于活水,叫作青龙;西面与鱼塘相隔有条大道,属于白虎;南面有西大坑水面很大,是为朱雀;北面有一片高地,那是当年的庙台子,多年闲置,正好成了玄武;太难得了,谁家要是把祖坟安排到这块地里,将来说不定会出国家栋梁呢。阴阳先生的话让殷家贤动了心,他三番五次找李金才,要求承包那块地。李金才不知道他的用意,最后经过村委会研究,决定承包给他一部分,其他的承包给了春香家。时间不长,他就按阴阳先生说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把祖坟迁移到这块地。现在要在那里建厂房,就破了殷家祖坟的风水啊,说啥也要拦住。

  他觉得必须从根子上用力,过了两天,他找到李金才说:“书记啊,马怀云这是瞎折腾,他折腾完了,留个烂摊子还得你收拾,你当书记的要拿得硬,西大坑北那儿不适合建厂房,你是树根,你不答应,累死马怀云这个树梢摇……”

  殷家贤正说得起劲儿,哪知道李金才绷起了脸:“行了,别说了,为啥不适合建厂房?当初怎么搞的规划?怎么成的预留地?再说,建厂房也不是我或者马怀云一个人定的事,是党支部、村委会的决定,村民代表会通过了的,镇上和县里都批准了的,你别瞎掺和。”

  殷家贤又问:“那,我的冷库呢?是不是也一起搬迁?”

  李金才轻描淡写地反问:“你的冷库能搬迁吗?”

  殷家贤眨眨眼,心说:“还真是,除了压缩机可以搬迁,房子怎么搬?”

  李金才的心路殷家贤是摸不透的,李金才是干啥的,脑子清楚得很,跟马怀云拧拧巴巴,差点儿闹出不愉快,那是他的小私心,他知道该就坡下驴的时候肯定下。再说,如果粉条加工废水处理好了,就可消除污染鱼塘的顾虑,电力增容使用大电锅,没有了烧煤冒烟问题,集中管理,也有利于村容村貌的管理,更重要的是各家粉坊给村里交租金,还增加集体收入。不过这些都是难办的事,最终能不能办成还在影儿里照着。马怀云如果真的办成,那也是大好事,不可能放着河水不洗船。还是要不疼不痒地顺着马怀云的思路配合、呼应,还不能太积极,万一不成呢,还留个退身步。万一搞成了呢,也不至于太被动。

  殷家贤以为李金才会跟马怀云顶到底,哪知道李金才却站在马怀云一边说话,好像还特别支持,这让殷家贤有点儿捉摸不透了。在李金才那里没得顺气,他不甘心,想动员村民抵制,就来找刘长海、殷大明。

  先神神秘秘地对殷大明说:“马怀云这小子看你跟刘长海有点儿小本事,出馊主意削尖儿啊。”

  殷大明一愣:“啥?削尖儿?马怀云说得很透亮,以后大家都省心了,交点儿租金,就撒欢儿地干。”

  殷家贤狡黠地一笑:“别信马怀云,他那脑瓜可不简单,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三剑客绑一块儿也敌不过,给你们三杯酒,都灌晕了,你见过天上掉馅饼吗,你们被马怀云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殷家贤口气很是一本正经。

  殷大明说:“反正我觉得马怀云做的是好事。”

  殷家贤哼一声:“没法跟你说,不开窍的木头脑瓜子!”一甩手,走了。

  要集中建厂房的消息迅速在村里传开,也引发不少人议论。殷家贤是最活跃的,他在村委会门口演讲,嘴角挂着唾沫,单手掐腰,另一只手挥舞着,让人想起小时候看的电影《列宁在十月》,那口气还真有些慷慨激昂:“李金才这是要犯错误啊,听说上边有政策,村里不许随便搞建设。”

  还别说,殷家贤的演讲还真有煽动性,聚集了几十口子人,议论纷纷。声浪传到村委会办公室,李金才和马怀云来到现场,李金才拉一把殷家贤,质问他:“阴诸葛你想干啥?是不是想挑起村民与村委会的对立?”

  “哎哟,书记啊,你给我戴高帽啦,我能挑起对立,那得多大本事。”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露着邪性的奸笑。

  马怀云往前靠了靠,撩眼皮瞪他一眼:“殷家贤,咱们打个赌怎样?”

  “打赌?打啥赌?随你!我殷家贤不怕戗火。”

  马怀云也回给他一个坏笑:“咱俩坐在村委会,谁都不许跟村民接触,让村民投票,如果反对的多,算你胜,我把一个月的工资给你,如果同意的多,算我胜,你怎么办,你自己说。”

  殷家贤嘿嘿一笑:“赌就赌,还不知谁输谁赢呢,我输了嘛,这个,我阴诸葛的名号不要了。”

  李金才上去给殷家贤后背拍了一巴掌:“阴诸葛的名号也不是你自己起的,那是人们送你的,你巴不得去掉呢。”

  马怀云一看,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你的意思是说,你输了,以后就少干或者不干阴诸葛的事了,对不对?”

  殷家贤点点头:“对,还是马同志善解人意。”

  马怀云很干脆地一拍手:“好,咱赌一把。”

  李金才低声说:“还真赌啊?”

  马怀云点点头:“不赌,殷家贤不认头,他赌输了,认头了,他就会收敛些。”

  殷家贤眼珠不停地乱转,思忖一会儿,有了主意,哼,跟我打赌,我从根儿上给你使坏。他拿出手机,分别给刘长海和殷大明发了微信:集中建厂是马怀云的智谋,明面上给你俩戴了顶高帽,实际是扒你们的皮,吃你们的肉,以前你们在自家干,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集中建厂,每年得交租金,还有啥统一商标,统一进原料,统一价格,少赚很多钱,一会儿你们找些可靠的人,劝他们一定要投反对票,把事情搅黄,我请你们喝三顿酒。工夫不大,收到俩人的回复,还都是一样的话:放心,等你请酒。接到回复,殷家贤心里有了底,跟着马怀云回到办公室。李金才打开喇叭:“紧急通知,请陈家湾所有在家的各位村民马上到村委会。”一连气广播好几次,村民不知有啥情况,三三两两地来到村委会。李金才说:“根据咱们村目前情况,结合十八家粉坊户现有条件,经过多次研究并请示镇领导和县有关部门,决定在西大坑北侧建统一模式的粉坊。”

  殷家贤站起来,冲窗外喊一嗓子:“我不同意!”

  马怀云说:“这是从陈家湾粉条加工长远考虑才做出的决定。”

  李金才拉马怀云一下:“不用跟他费口舌,投票吧。”

  陈会计刚清点人数,刘长海突然喊一句:“不用投票了,我代表全村百分之百的村民举手同意!”蒜头嘴噘了又噘。

  李金才白他一眼:“别捣乱,谁也不代表谁,自己投票。”

  投票结果当场公布,竟然只有一票反对。马怀云和李金才交换一下眼色,一起把目光投向殷家贤。殷家贤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就意识到刘长海和殷大明反水了,他张着一双小眼四下寻找,看到了,俩人正悄悄说笑呢。殷家贤心里骂一句:这俩浑球儿,还想喝酒,去喝狗尿吧,哼!但他脑瓜就是灵活,当他感到马怀云和李金才两股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突然高喊一声:“我也支持建厂房,我再替陈慧珍投一票。”

  话音刚落,于德福怼他一句:“陈慧珍用你替啊,早有人替她投完了。”

  殷家贤斜眼瞅了瞅于德福:“哦,陈慧珍跟你好,她委托你投票啦。”

  于德福蹦了起来:“殷家贤,你那破嘴留点德,别满嘴驴粪到处乱喷!”

  李金才怕他们俩斗嘴,问殷家贤:“还赌吗?”

  殷家贤撇一下嘴:“古人说得好,民不跟官斗!”说完,像戏台上抖水袖一样,抖了抖手,甩一下头发,扭着屁股,晃动腰身,迈着戏台上的步法,走了。

  李金才呵呵一笑,高喊:“支部委员和村委会委员留下继续开会,其他人散会!”

  两委委员坐定后,李金才皱着眉头说:“建厂房,目前只建十八家用房,过后如果有想加入的,再研究扩建,眼前需要解决的就是把那块地顺理成章地弄回来。”

  对西大坑北那块地人们都清楚,因为那片地里有殷家贤家祖坟。当初企业项目没落实,地就闲下来了,殷家贤几次三番要求承包,还鼓动春香跟着起哄,村委会讨论后就承包给了他们,哪知道殷家贤是另有所谋,他听一个阴阳先生说这块地有风水,说后代会出当官的,就为了把祖坟迁移到这块地。人们担忧在补偿费上殷家贤会借机狮子大开口。

  马怀云沉了一会儿,说:“他家祖坟是后期迁入的,完全可以协商,让他迁走。”

  李金才把头摇了又摇:“殷家贤的头不好剃,他的转轴多着呢。”

  马怀云说:“他转轴多咱不怕,他头不好剃咱也得剃。”然后把实验小组和投资情况跟大家做了介绍。最后形成了一致意见,同意试验小组入驻陈家湾。

  散会后,李金才在回家路上遇到殷家贤。李金才不愿搭理他,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前走。殷家贤追上去,悄悄问:“你不是不同意粉坊恢复加工吗?怎么还开会支持马怀云?”

  李金才撇一下嘴:“这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你白读那么多书,等着看着听着,别多言少语。”

  李金才这么说殷家贤,其实他也对自己有些说不清了,支持?反对?是也不是,都是模棱两可。唉,下一步怎么办呢?说实话,他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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