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陈慧珍几乎没睡,早晨起来洗把脸就去开门。门一打开,就有一人上台阶进了屋。陈慧珍一看不是陈家湾人,就问:“你想买啥?”
那人笑了:“陈老板,不认识我啦?”一副外地口音。
陈慧珍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还真不认识了。”
那人嘻嘻笑着说:“我是你家长期的粉条销售户,两年没见你们了,人们都说你们陈家湾的粉条好,可惜买不到了。”
陈慧珍说:“你是哪里人?我想不起来呢?”
那人依然嘻嘻笑着说:“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还记得有个人为了多听你说说话,好几次请你两口子吃饭,那就是我。”
“哦”,陈慧珍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跟殷家贤一样,痴迷她说话的声音。她还记得那人请他们两口子吃饭,偷偷摸她的手。当时怕男人发觉和那人闹起来 ,就没吱声,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就问:“那你这么老远来陈家湾干啥?”
那人还是嘻嘻地笑着说:“听说你男人废了,来看看你,也想看看陈家湾粉条能不能批发给我,我代销或者包销。”
陈慧珍说:“粉条已经停工了,环保不达标,现在正操办着,何时恢复加工还说不好。不过,即便恢复加工了,也不可能让你包销。”
俩人隔着柜台这么对话,陈慧珍出于礼貌,给那人递过一支烟。那人趁机抓住陈慧珍的手,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轻轻地抚摸。陈慧珍吓一跳,赶紧往回抽手,哪知道那人很用力地抓住了。陈慧珍叫出声来:“你,快松开!”
那人还是嘻嘻地笑。
就在陈慧珍不知所措的时候,于德福提着塑料酒壶,哼着小曲,一步一晃地走进小卖部就喊:“表嫂,给我打酒。”就见有个男人双臂越过柜台,想摸陈慧珍的手,陈慧珍脸色煞白,往后面倒退。于德福一见,快步赶过去,用手中的塑料壶朝那男人脑袋砸了一下。那人慌忙回头,身子朝旁边一闪,侉声侉气地嘟囔了一句:“老熟人呢,不给面子,哼!”
于德福一听,外地口音,又一个外地殷家贤啊?
陈慧珍愤怒地对着那人大吼一句:“放屁,你不是正经人!”
于德福问那人:“你是哪村儿的?”
“你别问我是哪村的,也别管闲事。”一副硬茬儿口气。
于德福点点头:“好,我不管闲事,表嫂,快给我打酒。”
陈慧珍没有接塑料壶,冲于德福说:“表弟,他是外县的,以前的粉条销售户,我看他今天来就没安好心。”
于德福心里突然一热,自己是陈慧珍男人的表弟,可陈慧珍从来没喊过表弟这俩字,第一次听陈慧珍这么叫他,还真让他心理上有点儿受宠若惊,其实也很美滋滋的。他打量着那个男人,两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他在问自己,怎么教训这个人呢?他思忖片刻,把脸转向那男人:“嘿嘿,这家伙看样子有四十大几了吧,还是小伙儿模样呢,棒!真棒。”一句话说的那男人和陈慧珍都莫名其妙了。
紧接着,于德福又说:“看你长得这么顺溜,估计肯定是有家室的人,我为你竖大拇指,你胆子够大,够爷们儿!我知道男人都花心,我也一样,看见漂亮女人就动歪心眼儿,但人不是畜生,你是畜生吗?”随着声调的突然提高,于德福冷不防抬手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那人本能地往后退着身子,稍倾,那人脸色突地一变,往前一探身子,“啪啪啪”还了于德福好几个嘴巴。于德福没来得及反应,脸上的肉就感觉厚了好多,眼前一片金星闪耀。等他定住神,再看那人已经扬长而去。
小卖部里只剩下于德福和陈慧珍俩人,陈慧珍眼神慌乱地望着于德福,于德福也惊魂未定,脸上火辣辣地疼。陈慧珍有些慌张地说:“哎呀,你说这事闹的,让你挨了几巴掌,真是的。”
于德福听了这话,感觉脸上更热了,更疼了。
这时,外面有汽车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喊:“陈老板,送货来了。”
陈慧珍赶忙出去,见一辆厢货停在门口,就说:“哦,好啊。”
于德福一看,就跟着帮忙搬这个,拿那个,一通忙活。卸下杂货一大堆,厢货开走了。
陈慧珍端过洗脸盆让于德福洗手,于德福边洗手便用余光看看陈慧珍。然后接过毛巾慢慢地擦着,并把毛巾捂在脸上,慢慢闻着毛巾上的香皂味,心里酝酿着怎么跟陈慧珍说话,说啥话。因为陈慧珍是陈家湾男人都惦记的女人,能跟她有往来也算是在男人堆里露个脸啊。这念头就在于德福心里打转转,随着他的眼睛在陈慧珍脸上扫描的时候,竟然有些自持不住了,便在心里骂自己混蛋、流氓!于是,嘴里呜呜了两下,赶紧把毛巾还给陈慧珍,把塑料壶递过去。陈慧珍迅速把酒灌满,又递给于德福。于德福赶忙掏钱,陈慧珍把钱推回去,说:“这回的钱不要了,算是我谢谢你的酬劳。另外,马怀云是我老同学,来咱村工作,人生地不熟的,你多帮帮他。”
于德福说:“行,只要他让我帮,我能帮的上我肯定帮。”这么说着,心里就美滋滋的,嘿嘿,这可倒好,替她解围,挨几巴掌,但愿我下次再来买酒还遇上那家伙,再挨几巴掌,再看见她这儿卸货,就紧着赶过来帮忙,可以省酒钱啊。这样想着,就忘记了脸上的烧和疼,冲陈慧珍似笑非笑地一仰脸,提着塑料酒壶颠儿颠儿地离开了小卖部。
于德福有些美滋滋的,因为表嫂喊他表弟了。整整一天,都在回味陈慧珍那句话的意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于德福看看家里没啥吃的,就给刘长海和殷大明打电话,约俩人到小卖部喝酒。好久没聚了,仨人都非常高兴,喝起来没完没了。
刘长海问:“德福,你天天跟马怀云在一起吃住,你觉得马怀云这人怎样?”
于德福把酒杯放下,一本正经地说:“马怀云,好人,别管事办成没办成,陈会计带着我又去县民政局鉴定了一回,咱闹明白了国家政策,没拿官帽子压咱。再有就是他在我家吃饭,那账算得太清白了,每天二十块钱,一分不少,你们说,这人是不是好人?”
殷大明说:“还真是,难得啊。”
刘长海举起杯:“好,从他进村那天说那话开始,我就对他有好感。”
仨人说得热闹,喝得痛快。
三剑客一直喝到很晚。陈慧珍一看太晚了,想赶他们走,就冲于德福说:“表弟,赶紧回家吧,不早啦。”
于德福舌头都短了:“表……嫂,你回屋睡觉吧,我……给你锁门。”
陈慧珍一看,很无奈地说:“你们都喝多了,快回家吧。”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大街上基本没啥人了。仨人散开后,陈慧珍也急忙收拾一下,关了店门。于德福喝了不少,但脑子还算清醒,见殷大明他们已经走远,就停住脚步,靠在墙上,定了定神,自言自语地说:“陈慧珍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啊。”说完,就对着门口闭上眼歪着脑袋站着。他在想,陈慧珍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天天守着个植物人。就在于德福对着大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院墙上有个黑影一闪,于德福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他揉揉眼,没错,就是个人影,那个黑影还在墙头上蹲着,他正要喊,黑影就跳进了陈慧珍的院子。随着黑影的落地,于德福心里就是一惊,谁这么大胆,跳墙头进陈慧珍院子,想干啥?肯定图谋不轨。他决定悄悄地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他就敲开了小卖部的大门。陈慧珍出现在门口,见是于德福,就问:“表弟,你喝高了,赶紧回家睡觉。”
于德福说:“你说的啥啊,刚才我看见有人跳进你家院子了。”
陈慧珍一听:“啥?有人跳进我家院子,你这是存心埋汰我啊,糟蹋我名声!你安的啥心?”
于德福很认真地说:“是真的,我刚才看得很清楚,真的有人进你院子了,我怕伤害到你,就敲门喊你出来,万一那是贼呢,或是打你啥坏主意呢,有我在,不是还可以帮帮你,保护你。”
陈慧珍更急了:“表弟,看你平时很憨厚的,怎么这么多弯弯肠子。”
于德福有些着急了:“你这人不知好歹呢,跟你说实话你不信,你让我进去,给你把那人抓出来。”
陈慧珍两臂一伸,横在门口:“表弟,你别喝醉了没事找事,快回家。”
于德福伸手把她一拽,顺势三窜两跳就进院子。
陈慧珍一看,急了,厉声吼道:“臭流氓,大色鬼瘸德福,你狗胆包天,欺负我。”那嗓门好高好响亮,直接将周边邻居屋里的灯都喊亮了。这下于德福想走也走不成了,如果这个时候走了,想抹都抹不清了。没过一阵儿,小卖部门口就围了一堆人,于德福的形象立马成了一个半夜想打陈慧珍歪主意的流氓。不光是陈慧珍一句一句地骂,其他人也对于德福指指点点的,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于德福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心都要爆炸了,气得他直跺脚:陈慧珍啊陈慧珍,我一心为你好,你却这么糟蹋我,我非把那个人找出来,让你看看让大家都看看,到底谁才是打你坏主意的人。想到此,于德福强压心头火,嘴角反而翘了起来,咬紧嘴唇,脚步飞快地四下寻找。一边找一边想,或许陈慧珍确实不知道自己屋里进了人,那样也好,只要找到那个人,就都洗白了。就在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于德福的时候,于德福突然身子一跃,拉开了陈慧珍家仓库的铁门,挤了进去,就听里面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扑扑棱棱的扭打声响,随后于德福拎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来到院子中间。人们七嘴八舌地质问,有人甚至踢一脚,打一拳。于德福把那人往前一推,一句话也没说。这下,陈慧珍包括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得有半分多钟,才有人问了句:“这人想干啥?”有人跟一句:“还用问吗,想占陈慧珍的便宜呗。”随后就是一阵骂声,就连于德福怒气冲冲地抢门离开都没人管了,只有陈慧珍看着于德福的背影,一脸的臊红。
事情就摆在那儿,不用查就很明了,白天那个外地人没走,不知在哪儿喝多了,色胆包天又来小卖部想占陈慧珍的便宜,没想到遇上于德福。虽然那人没得逞,也算是动机有问题,人们撺掇陈慧珍报警,可陈慧珍却不赞成,说一报警就等于陈家湾有了案子,不好,影响陈家湾名声。
有人说:“便宜了那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