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在和平时期

                                         1954—1960年


                                     二十七、考入后勤学院(1)

       1954年下半年,十二军卫校学生毕业。凑巧这时军委决定凡结婚的女兵一律转业地方,面临的问题是毕业生的去向。军部指示原则上本军的家属就地安置。可是,我的爱人李光融软磨硬抗,非要去北京不可。我那时年龄三十以上正是生理发展的高潮,在这长期分离,能有团聚之日是何等高兴,这时她却不愿夫妻团聚而离我而去,这不就是迎头泼了一瓢冷水吗?我那颗曾被伤害的心再一次受到了震憾,心里充满了痛苦,不知道该向何人诉说,有话憋在心里头,姑息迁就软弱迎合,用妥协退让毫无原则的办法来维持面临破碎的婚姻。本来感情破裂已显露苗头,可我还认为她是为学习、事业、前途的驱使在分配意见书上签了同意字(现在看来是非常错误的)。自她走后,思想上又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时部队进驻营房,军官分配了家属宿舍,每人一间房子,看到别人家都充满了人间的欢乐,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自己受到了很大影响。白天公务缠身工作繁烦,对家庭并没有多少要求,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孤独难熬、彻夜难眠,此时只有穿衣起床读书,写信。长此以往便失眠、头晕,自感精疲力竭,心神不安,记忆力减退,影响到繁忙的工作。

       斗转星移,岁月悠悠,历史的脚步沉重而又迅速地跨过了又一个年头,1955年8月初,在上级关怀与自己的努力下,我考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方勤务学院,到北京再一次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妻子。此时此刻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在北海公园再次尝到了人间爱情的滋味,像别人一样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下,发现了渴望已久的愿望,妻子怀孕了。第一个儿子降生,家务事忙起来了,好在上级给了一间房子,我们和另外一对夫妇共住一套,面积二十四平方米的套间,两家都请有保姆,各有四口人,两家共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八口人挤在一起吃喝拉撒拥挤不堪。紧接着矛盾就出现了,吵嘴、干仗时有发生,与邻居相处基本上还能凑合,就是我们自家反倒不好相处。我住学院离宿舍很远,骑自行车往返至少得三个小时。8月下旬我们正式入学,一进校门,就开始紧张的训练,校领导对我们说后方勤务学院是一所综合大学,是建设后勤工作的基地,是后方勤务工作的最高学府,也是遵照中央军委的指示精神办学的,要把整个军队建成革命化,现代化的人民优良军队,那么后勤军官必须按军委的训练方针执行。要求军官养成四种作风:

        一、 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勇敢,动作迅速,严格执行命令,互相配合,极端专注,说问题简单明了,节省时间的战斗作风。

        二、 艰苦奋斗勤俭办事,团结正规,紧张节约的生活作风。

        三、 自由思想虚心学习,理论联系实际,反对主观教条骄傲自满夸夸其谈,埋头苦干,团结互助,反对不求甚解自以为是,提倡实事求是钻研学术的教学作风。

       四、 贯彻集体领导,走群众路线,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反对独立王国,反对主观主义,自由主义分散主义的领导作风。

       我们根据上述精神不论多高的级别一律过士兵一样的学员生活,时间安排得十分饱满,每分钟都有严格的要求。稍有不慎班主任就会说你们把位置摆正,这是学校。经过长期战争锻炼与军政训练的学员自觉性都很高,生活纪律作息训练,清洁卫生,样样都争着向前。刚开学时先学文化,比如高中数理化这几门功课多数人是没有基础的,同学们日以继夜的演算,不懂就问,硬是把不懂的东西攻下来了,我的成绩虽然不太理想,但每次都能争取及格,从来没有补考过。

      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揭露斯大林搞个人崇拜及肃反扩大化的错误,。当年9月15日至27日,中共八大通过了政治报告决议。这两次大会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和重大的意义,学员们都进行了认真的学习讨论。

       1957年,全党开展整风运动,号召群众给党提批评意见、提建议,发扬社会主义民主。在整风过程中,极少数资产阶级分子乘机鼓吹所谓大鸣大放,向党和新生的社会主义制度放肆地发动进攻,妄图取代共产党的领导。对这种进攻进行坚决的反击是完全正确的、必要的。但是反右斗争被扩大化了,我们后勤学院是个大单位,教职员工一起约有5千人左右,仅教员就有600人,学员约2千余人。并分若干个系,财务、军需、油科、车营运输等。别的系情况我不知道,仅就指挥系来说,反右的声势就很大,大字报、小字报贴满了各个角落,我们那个系住的那幢楼,从走廊到课堂、会议室,铺天盖地,醒目的大标语,触目惊心。学员都是从基层选拔的干部,多数文化偏低,说话随便,不知深浅,说错话时有发生。本来属于思想教育问题,但有些领导照搬教条地说,历史上出乱子都出在两部分人,一是军队,二是知识分子,对这两部分人掌握要严格。后勤学院属于军队,所以在班组搞得也特别凶,对每个人的发言记录,横挑鼻子竖挑眼,搜肠刮肚在学生的发言中找出右派。我们这个大组终于揪出了一个,这个人名子叫王化邦,家庭出身贫农、文化低,对反右派的形势认识不清,在鸣放中说了一些错话,如对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的问题,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的问题,干部提拔任用的问题等。结果无限上纲,最后被定为右派。还有一个人也是我们系的,他说中央接待外宾太豪华、浪费,吃一顿饭就要花很多钱,农村人民公社化后好多人吃不饱饭,还饿死了人等,也定成了右派。定成右派后,在大会上摘掉领章帽徽,进行批斗。有一天正开饭时,五楼顶上头朝下坠下一个同学,我们从他旁边经过,已经看不清形象了,血液四溅,血肉模糊,说是对批斗想不通,寻了短见。在那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时候,冒雨把全院的右派下放到北大荒。在反右派的过程中,政治生活、民主空气极不正常。我看见很多人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了话,开会不发言不行,所有人都得轮翻谈认识。有的人干脆把发言稿写在纸上照念,我由于在三反中挨过整,更是胆颤心惊,每次发言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讲错了一个字。我生性本来是个坦率直爽的人,过这种小媳妇式的生活感到非常压抑。不管怎样,整个形势都那样,慢慢也就习惯了,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真是一点不错。

       1958年,党的八届二次会议通过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改变我国经济文化落后的愿望,这是正确的一面。但忽视客观规律,轻率地发动了大跃进、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夸大了主观意志和主观努力的作用,出现了急躁、冒进、浮夸、蛮干、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共产风。我们后勤学院有位领导做报告时对学员讲:“我们搞二十年的共产主义就达到高标准啦!现在是一天等于二十年,我们要赶超美、英。本年的三件大事是公社化,炮击金门,炼出一千零七十万吨钢。”我们当时也搞不清楚是社会主义还是共产主义?只知道鼓足干劲,领导叫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如十三陵劳动简直就是拼命竞赛,但是在干的过程中,渐渐地产生了怀疑,怀疑八大决议与现在的大冒进不一致,特别是我们后勤学院什么都有计划,什么都有指标,什么都要开展竞赛,连除四害也有指标,也要开展竞赛。

       我那时当了个卫生小组长,负责填写每日学员消灭蚊子、苍蝇的统计报表,可是学院卫生搞得特别好,哪里去找苍蝇、蚊子呢?我每天中午不休息,跑到北京的郊区打苍蝇,每天费力很大收获却总比不上别人,我很不理解,班上有的人中午外出时间很短,报的数字总比我多几十、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后来看到报纸上登的农产品数字就更大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亩产上万斤、几万斤,放卫星的事就更多了,到处说假话,看到这些不实事求是的浮夸风,自己明白了。明知道他们在搞假的,自己也不闻不问,每日照抄照报。另外,我亲眼看见一桩事,那是1958年的秋季,我们到河北省遵化县五国番公社拉练,看到地里的红薯、粮食都熟透了,没有收割烂在地里,问他们人那里去了,他们说都抽出去炼钢铁了,在公路两旁修了很多炼钢的高炉。另一桩事是修十三陵水库,声势更大,中央领导都亲自参加了劳动,我们学员在小雨大干,无雨特干,星星当月亮,月亮当太阳的口号鼓动下,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挑灯夜战,给拉沙的小火车装卸,几分钟上一车皮,铲子不停的往车皮里装沙。因为是竞赛,每个人都豁出命来使尽全身的力气,一班下来,浑身上下汗如雨下,精疲力竭,几乎倒下,但不敢露出一丝倦意,为的是班上能得到上级的表杨。

       我们后勤学院为了把学员培养成现代化、革命化的人才,中央领导,军委领导,以及将军经常轮流给学员们授课或做报告。如刘少奇、叶剑英、彭德怀、张闻天,罗瑞卿、谭政、彭真、薄一波、钱俊瑞、黄克诚等,还有总后的首长和院的领导。不过讲课的内容不同,时间有长有短,有的是把扩音器放在教室用电线接通,听他们讲课,各有侧重。张闻天这个名字过去听说过,但未听过他的报告,此次听了报告觉得通谷易懂,理论水平高,说服力强,分析问题精辟,口才很好,听后印象很深。学院在整个学习过程中,都按预定的计划和规范训练学员,刚入学学的是预课,主要是文化补习;正课是战术,进攻和防御;军队后方业务课是被服勤务,车辆运输勤务,油料勤务,营房管理等。指挥系的学员不仅要弄通上述课程,而且对后勤参谋部的工作,业务部门,保障部门,管理部门的工作,都要懂得。只有这样,才能适应现代战争的需要。

       我们毕业于1959年2月,原听说毛主席要来接见到全体学员,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来。后来由彭德怀元帅接见,毕业典礼声势浩大,学院大门内外红旗招展,警察林立。举行仪式时,彭德怀同志做了简短讲话,大意是对职务军衔级别要看谈些,接着李聚魁政委代表后勤部讲了话,散会时分组照相,最后院领导宣布学员一律回原单位,即那里来那里去。我没有立即回部队,请假到妻子处住了几天。当时我的大女儿出生,只有一岁,家里已有了两个孩子,虽然请了保姆,但家务事终是放心不下。我向我军的副军长聂国光同志口头和书面反映了实际情况,他很同情我,并答应把家属调往金华医院。但与妻子商量时,她不同意。家庭的矛盾又尖锐起来。军令如山倒,家务事不准影响工作,上级要求立即归队。2月底,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返回部队。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