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乾拖着受伤的腿,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让警卫排的战士们和几名机关干部冲过这段漫河。
这时,一颗炮弹在李贞乾身边爆炸,弹片将他击中,一股殷红的鲜血流出来,浸透了他灰色的棉衣。
田正康一边阻击敌人,一边命令身边的一个战士:“快去通知,让李专员快上马冲过这段漫河!”
一个警卫战士小张牵着一匹白色的战马向李贞乾靠近。
李贞乾用手捂住伤口,他明白,自己骑上马,完全可以突围出去,可是同志们呢?他们怎么才能过了这段漫河?他的脑海里翻腾着,根据他的战斗经验,只有打乱敌人的部署,才能让多数同志突围出去。
白色战马四蹄刨地,望着主人,昂首长啸。
小张哀求着:“李专员,快上马吧!”
这时,警卫排的班长高保升跑过来,劝李贞乾:“叔,您快上马吧,赶紧冲过这段平地。”
李贞乾还在想着问题,他慢慢站起身体。
高保升不由分说,和那个警卫战士使劲地把李贞乾拖到了马上。
李贞乾艰难地坐在马背上,望了望前方,所有所思。忽然,他觉得眼睛一亮,连忙用手指向前方的胡庄,对着大家大声说:“同志们,前面的村庄没有敌人,突进村庄就是胜利!”
接着,李贞乾朝白马猛抽一鞭,战马一声长啸,猛地跃出战壕。突然,李贞乾勒紧了缰绳,将马头掉转,朝着与胡庄相反的西南方向,冲向围过来的敌群。
大家正准备向李贞乾指的那个方向冲去,一看李贞乾骑着白马调转了方向直奔大西南,一个个都惊呆了。
“李专员——回来!”
“快回来呀!”
然而,李贞乾骑着战马头也不回地直奔敌群。
雪白的战马长啸着,扬起四蹄,按照主人的意愿,驰骋在黄色的沙滩上,十分惹眼。
日军见有人骑着白色的战马往西南方向奔去,料定那必是他们要找的李贞乾,便放弃了对漫河的攻击,赶忙调转炮口、枪口,一齐射向白马的周围。
“叔——”高保升哭喊着。
那个警卫战士也揪心撕肺地哭喊着:“李专员,你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突围呀?!”
当李贞乾骑着白马冲到西南方向的朱大庄东头时,一颗颗炮弹呼啸着在白马的周围炸开了一团团火焰,一时间,炮火染红了半边天。顿时,白马被大片火海烟没了。
白马被弹片击中倒地,李贞乾从马上跌落下来。
他忍着剧痛,站起来,又往西北徐楼方向冲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吸引敌人,让警卫排的战士和机关干部脱险。
李贞乾踉踉跄跄,冲到徐楼东南角,在一片坟地前,拖着伤残的身躯,向围过来的敌人射击。
敌人不敢靠近,便用迫击炮火向坟地轰击。
炮弹碎片把李贞乾再次击中,硝烟将他掩埋了。
枪炮声停止了,一群群的敌人从不同方向涌向坟地。
冲到大吴庄村头的警卫排的战士们回过头来,不约而同地摘掉军帽,向那一片仍未熄灭的硝烟中的李专员鸣枪致哀、告别。
警卫连三排长田正康率领战士冲进了村子里,听说李专员没有跟他们一起突围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舅!——呜——呜——大舅啊——”
田正康,山东魚台阮坡人,是李贞乾堂妺的儿子,因此称李贞乾为“大舅”。1938年参加丰县抗日义勇队,他跟随李贞乾转战湖西,时刻保护着李贞乾的安全。然而,这次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不能让人饶恕天大错误。
田正康和高宝升不顾一切地带领几个的战士向李贞乾消失的方向冲去。一颗炮弹在他们身旁爆炸,高宝升等人当即被震昏过去。
当高宝升醒来时,发觉已经被鬼子用他的绑腿捆住住了双脚和双手,高宝升想反抗,但一个鬼子兵用刺刀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脖子。
高宝升发现几个战士也都被捆绑起来,独不见田正康。
他们被栓在马后边,一队日军押着他们往北走。
路上,高宝升偷偷用缩骨功把手上绑带解开仍抓在手里。
傍晚时分走过一个村庄时,高宝升发现路旁有一段墙头,乘鬼子不备,我甩开绑带,一连翻过三道墙头,逃到村外的一个高梁稭垛里藏了起来。
鬼子展开搜査,几个鬼子在高梁稭垛用刺刀乱捅了一阵。
刺刀穿在高宝升左肩上,他忍着痛,没动一动,鬼子没有发现。
深夜,村里没了动静,高宝升知道鬼子已走远,才爬进村里,见一处灯明,进去见一位老大娘纺棉,老大娘给了他一个菜饼子和一件棉袍。
高宝升換掉军装连夜跑回家乡李新庄,打听田正康的信息。
后来,听说田正康凭着自己一身好武功,巧妙逃出敌人的搜捕,并独自一人潜入丰城,杀死了七八个日伪军后,不知所踪。
当天下午,日伪军刚走不远,四处还弥漫着硝烟,当地乡村干部和农民群众,就迅速赶赴漫河战场,救走负伤的同志,掩埋了牺牲的烈士。
警卫排的战士们和专署机关的干部牢记李专员的嘱托,迅速突出重围,向前面的村庄挺进。然而,这时,敌人又从多个方向朝突围的人们包抄过来。
人们只好分散找地方隐蔽起来。
湖西专署机关干部刘洪池的妻子及大姐、二姐因无力突围,处境极其危险。顺河镇张庄村农救会会员张兰芳从突围战士中得知这一情况后,置个人生死于不顾,手推小独轮车,按战士提供的地址,在马桥找到了她们。然后叮嘱说:“我今天特来救你们出去,我推着车子在前边走,你们都紧跟在我身后,如果我万一被打伤或打死,你们就往回跑;如果我没事,你们就跟着我往外闯。”一路上,他们装着远途回乡的群众,躲敌人,避村庄,经两天两夜的跋涉,回到了张兰芳自己家里。
专署机关和警卫连其余的大部分同志经过激烈的战斗,从西北方向突出重围。
1942年12月21日天黑以后,敌人在各个村庄和路上燃起火堆。
教导第四旅十团被打散的队伍在团长肖明和政治委员方国安的带领下寻机突围。
四周到处是枪炮声,很快,队伍再次陷入了鬼子的包围圈。
团长肖明一看形势危急,把方国安一推:“快走!我来引开鬼子。”说着,带着警卫连十几个战士迎着鬼子冲了上去。
在他的掩护下,方国安带人突围。
一个突围的战士报告说,团长和警卫连全部牺牲了。
当方国安突出重围,回过头来,远远看见村子里火光冲天。
很多战士要冲回去为团长报仇,方国安含着眼泪拦住了他们。
众人都失声痛哭。其实,作为战友,方国安何尝不想杀回去呢?但他作为政委,团长不在了,他的任务就是要带领大家冲出包围圈。
想到团长肖明和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方国安不禁失声痛哭。
肖明才34岁,新婚不到4个月。不久前,他和方国安的谈心话似乎还在耳边响起:“老方,我们肖家兄弟三个就剩下我一个了,哥哥和弟弟一个在长征中牺牲,一个在打平型关时给小鬼子刺死,我再不找老婆,我们肖家都绝后了。”
方国安强忍着悲恸,带着战士们顺利地突出了包围圈。深夜,尚在包围圈中的部队则避开敌人的火堆,安全转移出去。
就在当天的夜晚,胡庄的群众冒着很大风险,连夜将李贞乾专员的遗体抬离战场,用棺木葬在胡庄西南地里。
战后,李贞乾为了掩护大家突围而牺牲的消息很快传开,闻讯赶来的群众呼天喊地,为党痛失一名好干部而痛心疾首。
22日拂晓,金乡县委机关被敌人包围在金乡县南大棠树北一带,经激战,公安局长王光(王传耀)等20余人壮烈牺牲,除少数人突围外,县委书记李剑波等70多人被俘,关押在金乡城内。县委敌工部长李长发与宣传部长王运祥一起组织营救,李剑波被营救脱险。
当然,在这次反“扫荡”中,也有变节分子,湖西军分区参谋主任刘厚培投敌叛变,跑到丰县城里投降汉奸头子侯本升,当了一名汉奸队长。刘厚培逃跑时还把军分区文工团女演员董云娇带走,强娶为妻,还经常带领汉奸队出城骚扰抗日根据地。
李贞乾是湖西反“扫荡”中牺牲的湖西最高军政领导,他牺牲前是湖西专署的专员,又是湖西军分区独立团团长,之前,李贞乾已经告诉他的家人,他已经接到担任冀鲁豫边区行政公署主任(后由潘复生兼任)的通知,不想竟在赴任之前就牺牲了。
此外,在突围中牺牲的还有教导第四旅十团团长肖明、公安局长王鼎成、财政科长张松波、粮食科长渠伯奎(魁)、文教科长任子健等40余人。
这次反“扫荡”,湖西抗日武装虽付出了伤亡170人、失散被俘172人的代价,却使敌人妄图将湖西抗日力量一举聚歼的阴谋破产,粉碎了敌人大规模的冬季大“扫荡”。日军在经过的村庄进行疯狂的烧光、杀光、抢光,又在根据地中心区安设据点,修筑碉堡,对根据地进行封锁、分割。根据地被分成数块,面积缩小了一半,主力部队由5000人降到2000人,财政经济和军民生活都发生了严重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