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珠带头跑出客厅，看到是商店老板娘站在外边喊，快点去接电话，那人说等一下再打过来。
赶快，巧珠对着身后的全伟说，去摇小四轮，带你姐夫去接电话。
大冷天，摇响小四轮没有半个小时都不行，那黄花菜都凉了，诗旺等不了，他对巧珠说，把三轮车钥匙给俺。巧珠没有把钥匙给诗旺，她自己去厨房门口，把铁链子锁着的三轮车打开，骑上去对诗旺说，赶紧上车。诗旺和商店老板娘坐到三轮车上，巧珠骑着，全伟跟在后面推，三轮车飞快前行。两公里的路程，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商店。
刚刚到商店，商店里的电话响了，诗旺抓起电话，谁……俺就是诗旺……啊……啊！……俺跟巧珠商议一下再说……
巧珠看着诗旺，一路上的惊喜表情，逐渐被满脸的阴霾代替。花儿姐怎么了，肯定是不愿意来。跟俺商议？她又要诗旺去崇明岛？
诗旺木然地放下电话，黯然地看着巧珠。怎么了？巧珠问，花儿姐说什么了？
不是花儿姐，诗旺说，是刘明思。
他找你干吗？
他当村长了，要俺回家当计生专干。
按照惯例，计生专干一般都是村长和支书的后备人选，巧珠当然知道。巧珠说，那是好事呀，你就回去干呗！
俺不想干。
巧珠不理解诗旺为什么不愿意干。她小叔褚佑生退伍回来后，托了好多关系才当上计生专干，然后顺理成章成了村支书。诗旺要是当了专干，以后也可能是支书，这是老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才有这光宗耀祖的差事。诗旺当了专干和支书，以后就可以代替张洪武，那就是河湾里的土皇帝，这也替婆婆争了气。
你好好想想，现在不用下决定，回家跟俺妈商量一下再说。巧珠说。
嗯，好吧！
既然过来了，你再给四哥打个电话问问花儿姐情况吧！
诗旺又一次失望了，接电话的是小琴，小琴告诉他，你四哥又去找了花儿姐，还是没有见到人，花儿姐也在门上留个字条，说她很好，让你好好赚钱，以后都不要牵挂她。诗旺的心情又一次跌到谷底，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花儿姐到底怎么了……
诗旺很纠结，他想先去崇明岛，看看花儿姐，他又想留在工地帮着褚建明把安全意识提高。诗旺自己不想当这个计生专干。他看到过村里以前的计生专干，带着陈继海牵计生户的牛，拉计生户的粮，还扒过计生户的房子。他诗旺肯定做不到，也不会去做。可是，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如果当了计生专干，就凭自己的满腹学问，以后肯定能当支书，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前途。
母亲和巧珠一样的意见，鼓动诗旺回家光宗耀祖。最后，诗旺还是决定回河湾去当计生专干。
褚建明还没回来，诗旺帮着褚建明制定了一系列安全流程，这些都是诗旺从书上学的。诗旺又从褚建明留下的开支款中买回来了工作服和安全帽，还有其他一些安全方面的用具，等着工友们回来发给他们。
诗旺还想到，现在农民工都是游击队，要从承包商手里拿活干，收入低而且还没有保障。他想让褚建明组建一个有资质的拆迁队，那样就可以直接从开发商手里拿活。
诗旺把这些想法和具体实施方案都写了下来，要巧珠等哥哥回来交给哥哥。
你放心吧，工地上的事，俺会帮着俺哥的，巧珠说，俺和俺妈带白驹在这里，你回家先干干试一下，如果能干下去就干，不能干就回来。
一九九四年正月十五，晚上。
金黄色的月亮高悬在湛蓝的夜空上，稀疏的星星闪着点点寒光，好像想与月亮争辉。一绺绺白色游云在月亮与星星之间游动，那是嫦娥出了广寒宫，去瑶池赴王母娘娘的蟠桃会。
此时，烟花此起彼伏地窜上天空，五彩缤纷，绚丽多彩，把夜色渲染地像一副美丽的画卷。月光下的半边楼，几堆篝火把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场坪围成一个大火圈。白驹在火圈中间举着诗旺扎的火把，全伟往火把中间的稻草上浇上煤油，然后点燃。白驹吓得哇哇大叫，丢掉火把。诗旺走入火圈，鼓励白驹，驹子，你都五岁了，是个男子汉了，把火把捡起来。白驹怯生生地捡起火把，诗旺拿着白驹的手，把火把摇动起来。摇了几下，白驹胆子大了，自己舞动起来。全伟撩白驹，白驹，来追舅舅，白驹拿着火把向全伟冲过去。全伟在火圈中躲闪着，白驹追不上。诗旺也喊，白驹追俺。白驹又返过来追诗旺。小芳，肖颖，巧珠都加入火圈中，白驹拿着火把漫无目的地追。白驹应接不暇，喊，奶奶，快来帮俺。奶奶也进来了，半抱着白驹追撩着大家……
烟花再美也是一瞬间，夜还是要恢复“出厂设置”，静了下来。
巧珠钻到诗旺怀里，驹子爸，这才十几天又要分别了……
是你和俺娘要俺回去当“官”的，你后悔俺就不回去。
那不行，机不可失，人这辈子就要去拼。
拼输了怎么办？
咱反正就是普通老百姓，拼输了，大不了还是三等社员，怕什么？俺只是觉得俺还没有跟你亲热够，有点遗憾。
现在就不让你遗憾。诗旺说着就要动手。
巧珠拦住他，慢点，俺还给你说个事。
什么事？等一下再说。
现在必须跟你说，俺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亲戚了。
那就再生一个，打破三代单传的记录。
不，俺想把他做掉，俺害怕他是那个畜生的。
诗旺没有再说话。这是诗旺的性格，他没有考虑成熟的话语绝不出口，包括对巧珠。巧珠知道诗旺的个性，亦不语，静静地等待。
今天的老鼠很懂事，它们没有打扰两口子的二人世界。也许它们也在等它们的男主人作出决定。诗旺还在沉思，人要像老鼠一样，只为吃喝忙碌，没有琐事烦恼，该多好！可是人是高级动物，老鼠是低级动物，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的区别就是，一个有思想意识，一个没有思想意识。生命的降临，那是上帝安排的，虽然诗旺不相信有上帝，但是老鼠都知道爱惜生命，俺诗旺是个高级有思想的人，俺为什么不尊重生命呢？既然来了，就留下他吧！
不要做掉，无论是谁的，他的生命有一半是你的，只要是你的，就是俺的。
巧珠泪水又没忍住，他紧紧地把诗旺搂住。
嫦娥把月光从门缝里塞进来，又摔碎在床前……
诗旺轻轻地搂住巧珠说，俺明天回去，带着肖颖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