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津俗称“九河下梢”,是不是真的有九条河我想未必,这个“九”字应该是个泛指,意思是多的意思。也就是说,上游所有的河流都通过天津的海河流入渤海,和上海一样,天津也是个出海口。

让人不解的是,天津整个地形低,可是胡同里的很多院子也低于路面,这和天津整个地形有关系吗?为什么造房子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呢?直到我小的时候,印象里只要一下大雨,院子里就进水,如果雨再大就要把屋子的门槛垫高,否则屋里都要进去水。

我的记忆里,天津1963年的那次大水非常的严重,工厂的青壮年都去了大堤抗洪,舅舅也是其中一个,姥姥那个时候是街道主任,和慰问团一起去慰问。家里的家具都摞起来以防水进了屋,那次大雨一共下了十天,每一天的天空都是乌云密布。

四九年“解放”以后,院子里也发生了变化,街坊们一起把“跳坑”的地面垫高、垫平。厕所也重新修理一番,再也不会为上厕所发愁了。

全世界的政府都有一个共同的承诺,那就是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全世界的老百姓也是这样一个共同的愿望要过好日子。不过,这样的事情会有两种态度,第一种是指望政府带领我们去过好日子,第二种是要求政府必须让老百姓过好日子。

前一种过上了好日子自然是感激不尽,后者呢,则是不买账的态度。究竟是哪种态度对,暂且不在这里讨论。

我在想,生活在那种恶劣环境里的人为什么现在想起整治了呢?政府的号召,当然主要的是他们的日子松了一口气,已经可以不把精力全部放在吃饱肚子上了。唯一让姥姥不满意的是,院子里夏天要洒上石灰,这让她想起了那个被日本人活着就火化了的女儿,那一天,日本人就是把院子里洒满了石灰。

大概是一九四九年底的一天,一个戴着大皮帽子的大兵来到这个院子,这人个子挺高,一口的山东口音。对于山东口音母亲并不陌生,因为那个卖烤白薯的街坊三爷爷就是山东人,而且一直乡音未改。三爷爷非常喜欢母亲,喜欢这个姑娘能干,老实,特别是有一条大辫子。

母亲的头发非常好,这条辫子一直到我上学的时候她才剪掉。那年她到天津来看我,一头烫发我都不认识她了。我很可惜那条辫子,那是母亲的标志。

“你母亲的大辫子特别长,一直耷拉到屁股蛋儿,又黑又亮。”多年以后三爷爷对我说。

大皮帽子山东口音的大兵来找三爷爷,三爷爷哭了,因为这是他一个没出“五福”的侄子,他们是老乡也是亲人。

这个大皮帽子的大兵就是我的父亲。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