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3月,北大荒冰天雪地,五大连池春播没有开始,大家还在猫冬。马号储备的过冬草料告罄,连里派我们班跟车去药泉山的青石村进谷草。草拉回家来,我们班又支援马号,铡制草料。

平日,马号的草料都是人工铡制。铡草是力气活,寸草铡三刀,干起来,要全身用力,呼哧呼哧的地很累。不知什么时候,连里借了一台铡草机,马号的大铡刀如马放南山,没了用场。

听说铡草机只能借两三天,为了加快速度,我们班分成两组,昼夜两班铡草。班长金世容和沈彤英、卢嫈嫈、尤纬纬是夜班,副班长赵奇霞带着贾京华、梁淑琴和我干白班。

我们的铡草地点在马号的旁边。铡草机不大,开动起来噪音不小。交班时,班长嘱咐我们要不时检查铡草机盖子的螺丝是否松动,如果松动一定要拧紧,免得出事。当时我们并不太懂,铡草机盖子的螺丝帽会在震动中松动,严重时螺丝杆会断裂。螺丝帽因松动掉下来,或者螺丝杆断裂了,都会使铡草机的盖子失去固定,飞起来,一旦碰到人,将是很十分危险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接班后,不像机务排的车组那样有工具可用,想好好检查,手里却没有家伙什,仅靠手去触摸无法准确检验盖子的螺丝是否松动,用手也不可能将螺丝帽拧得很紧。万般无奈,我们只能开起机器,用眼睛看看是不是有问题,就算完事,没有再进行细致地检查。也许是班长小心过分了,小拇指粗的大螺丝帽怎么能出问题呢,我暗自思忖着。

奇霞给大家分配了工作,我负责给铡草机喂草,站最前边。铡草的工作既单调,又枯燥,再加上噪音大,时间一久,人就很容易疲劳。人们常说,若厄运上身,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意想不到的事竟然发生了。我正在俯身向铡草机喂谷草,铡草机的盖子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飞了起来,这时我却毫无危险临近的意识。铁盖子重重地弹起来打在我的嘴角左侧,人摔了出去,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嘴里、脸上净是血,挺吓人,周围的人都慌了。

连里得知情况,立即派车把我送到团卫生队。检查的结果是打掉两颗牙,另有一颗打断了,牙床损伤。医生们拔除被打断牙的另一半,清理血瘀,处理完之后,我被留下观察。来医院的路上,班长金世容和班里的战友不放心,一直陪着我。我的脸肿得很大,跟面包似的,好在没开口子破相。算我的命真大,如果盖子击中太阳穴,五大连池又要多出一座坟茔,世间再增加一个冤死鬼。

我住进卫生队之后,按照连里的意见,班里派贾京华陪床护理我。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我一下子丢了三颗牙,那两天疼得觉都无法睡,什么止疼药都无济于事。

这就要说贾京华了,我个子高,人长得壮;她个子矮,体弱力气也小,伺候我真不容易。打饭,打水,跑来跑去,细致周到不用说。我的脸肿得非常历害,手不敢碰,一碰就钻心的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睁开都很难。我心里难受时,有了她的安慰,情绪就会好起来,很多我还能自理的事,她都揽了过去,比如打点滴时,她举着瓶子扶我上厕所。本地老职工的女儿乔玉梅,看到我吃东西困难,类似馒头,或稍硬些的东西不敢嚼,咽不下去。她就在家里给我做鸡蛋羹,熬小米粥,亲自送到卫生队给我吃。年轻的姑娘远离家乡,没了父母的呵护关爱,独自承受巨大的创伤,不伤心是不可能的。我的发小、同学、战友们不断地来卫生队看望我,她们的关心和抚慰,给了我战胜伤痛的勇气,我的心里感到暖暖的,不再孤单。每当想起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我就打心眼里感谢二连的姐妹兄弟们。

兵团时期,劳动保护,安全教育虽有,但大多不够重视,更不要说严格遵守。特殊时代培养起来的一代人,身上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大无畏劲头。那几年里,常在各类通报中得到兵团知青在扑救山火中英勇牺牲,在抢救国家物资中被洪水吞噬,在意外事故中不幸罹难的消息。五团也不例外,知青死亡的事时有发生。

与失去年轻生命的他们相比,我的心里虽然恐惧,并且掉了三颗牙,好歹未留疮疤,相貌完好,无论是侥幸,还是庆幸,都应是不幸中之万幸。

       (作者:李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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