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爹爽朗的笑声,双庆忽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爹七十九岁生日了,双庆对姐姐说:“楼村做寿的习惯是男做晋,女做出,意思就是男做虚岁,女做足岁。男人做寿也叫过九不过十,今年就可以过八十大寿,可以大庆一下。”姐弟俩跟爹商量,怎么庆祝这个八十大寿。

  于世林说:“按楼村的老例儿,做寿不能杀生。如果杀生,我不做。另外,不张扬,不请客,只招呼最亲近的几家人聚聚,吃顿面条就行了。”

  姐姐拿出一套崭新的唐装,说:“穿上吧,你儿子和陈晓敏买的,花了五千多,老美华的。”

  于世林一听花了五千多元,立马就黑了脸:“有钱也不能这样花,糟蹋日子。”

  姐姐说:“那不行,人可以少请,楼村几个跟您说得来的老人必须请来,给全村人送长寿面是楼村多少年的老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给您做寿,您就看着吧,我跟双庆操持。”

  姐弟俩经过商量,爹的寿宴在镇上龙兴湖大酒店举行。

  双庆把要请的楼村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列了个单子:于世忠、于世海、于世清、于世民、于万江、于万河、于万里、于万成、李家喜、李家旺、李家兴等二十多个名字,递给爹过目。

  于世林接过来看看,点点头,但他从双庆手里要过笔,在李家喜名下画了两道横杠,说:“他恐怕不会来,到时候下不来台,怪丢人的,没把握就别送请帖了。”然后叮嘱双庆:“请客的人要提前三五天通知到。”

  双庆请人用梅红纸按拟定邀请的客人给每人写了一封庆寿请酒柬帖,然后一一送到。

  然后双庆跟酒店商量提前安排寿堂,人们要拜寿行礼,就把寿堂安排在酒店宴会大厅,寿堂上张灯结彩,寿堂正中用红纸金粉书写一个磨盘大的“寿”字,下方挂着一幅于世林放大的生活照片,那张照片很喜庆,于世林身穿红色唐装,头发梳理得顺顺溜溜,笑得很灿烂。两旁贴一副对联,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寿堂正中设礼桌、摆香案、点寿烛、摆寿桃、寿糕、寿面、鲜花、水果等。香案上摆放着蜡扦,上插寿烛,还有一对插花用的花筒,香炉盖上有仙鹤叼莲花、灵芝的造型,案上还摆了鲜桃、面鲜、点心各五碗,上边插着金“寿”字的供花。

  按照过去做寿的程序是先给村里各家各户送寿面,然后再举行家宴。

  于是,双庆用一辆小卡车把面条拉到楼区,去村委会借来手持喇叭,在楼区里不断地喊:“今天是我爹八十大寿,请各家各户来吃寿面!”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喊。人们拿着大碗或者铝盆接连不断地从各个楼的门洞里来了,纷纷说着祝寿的话,把一碗面和配菜、作料等倒在自己碗里回家。双庆一边忙活,一边关注着李姓家族的人谁来了,谁没来,最关注的还是李家喜家的人,而恰恰李家喜家真就没来人端寿面。双庆心里有些发沉,他也知道爹和李家喜这些年不对付,始终在暗斗较劲,虽然互相没撕破脸,但彼此你知我知,楼村人全都知道。

  眼看就剩一碗了,双庆又喊了几遍,还是无人来,他转身要走,还得赶去酒店呢,他是爹寿宴的主角。刚要走,就听身后有人说:“别走。”

  双庆回头一看,正是李家喜。双庆立马把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李家喜脸上,心说寿帖给他送了,他不去贺寿,送喜面不想吃,哼,不给面子拉倒。心里这么想着,就要发动汽车离开。李家喜微笑着把一个铝盆递过来。双庆咽口唾沫,不情愿地把那最后一碗面条和其他作料通通倒进铝盆。然后又抬眼看看李家喜,李家喜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不像其他人接过面条都要说一句祝寿的话,而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双庆正要开车离开,就听楼上有个女人的声音:“真缺德,给孙子起名都这么损人,怎么不叫‘淘气’呢?”

  双庆心里又是一沉,看来李家喜因为我儿子起名,跟我爹较劲呢。他想回击楼上,就听哐当一声,窗户关上了。

  双庆闷闷不乐,心里就琢磨那女人说的“淘气”是谁呢?来到酒店,他悄悄地问爹:“谁叫‘淘气’啊?”

  于世林嘿嘿一笑,没说啥。

  双庆又问于万江,于万江也是嘿嘿一笑,歪着脑袋说:“你不该知道‘淘气’是谁。”

  双庆追着问:“为啥我不能知道?”

  于万江悄声说:“其实告诉你也没啥,谁没小名啊。‘淘气’是你爹。”

  双庆一愣:“啊,李家喜儿媳妇怎么这么说话,我找她去。”于万江拉住了双庆:“你想干啥?咱老于家先用的人家李家喜的小名,人家还气不过呢,你还找人家去。”

  双庆耷拉着脸:“重名的多了,就咱老于家还有重名的呢,怎么啦?谁也没跟谁争斗,不都很好吗?”

  于万江笑着说:“行啦,不是这俩老人有过节吗?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多想啊,算了算了,该干啥快去干啥,时辰到了,快安排祝寿。”

  于世林精神很好,但面色有些发黄。这是真正的家庭宴会,五服之内的本家人来了几十个,姑爷姑奶奶来了四个,表亲来了几十个,这些人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次性这么齐的聚首而又没有掺杂别家的人,这应该是于姓家族第一次。原来预计八到十桌客人,结果有的人没被邀请也来了,就多出一桌。桌席很丰盛,烟酒也很高级。

  一切准备停当,有人提议让双庆讲几句。双庆红着脸直摆手:“这么多人,我可张不开嘴了。”但人们一个劲儿地要求双庆说几句,双庆一看,没办法,硬着头皮说:“各位长辈,各位宾客,我嘴笨,不会说啥文词儿,我就说说我的心里话吧。今天大家来呢,都是为了给我爹祝寿,我代表我爹我姐还有晓敏和孩子,欢迎大家,感谢大家。

  “我爹他这个人呢,大家都了解,他对我爷爷奶奶就非常孝顺,对我和姐姐特别心疼,特别宽厚,也特别严厉。他这辈子很不容易,对这个家,对我们于姓家族都费了很多心思。盼我爹身体棒棒的,心情好好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吃好喝好啊。”

  双庆讲完后又给爹一鞠躬,双庆的姐姐趁着掌声响起的时候将一捧鲜花送到爹的怀里,当场把酒席上的一些老人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然后拍了全家福照片,以于世林为中心,一群人围成扇形,拍照完后姐姐说:“有请老寿星吹灭生日蜡烛,大家快吃生日蛋糕。”吃完蛋糕,寿宴开始,姐姐把爹安排在上席的首座。每桌都是八个菜喝酒,八个菜吃饭,意思是“八仙庆寿”。工夫不大,菜就已经上了四道。第一个节目是姐弟俩给爹祝寿,两人先后分别跪在桌案前那块红垫子上给爹磕头。然后就是姐弟俩为宾客敬酒,先从寿星老开始。

  姐弟俩和于姓家族的晚辈们轮流给于世林敬酒祝寿,给各桌的客人敬酒,客人们也开始互相走动敬酒。酒席宴上,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人们喝得满面红光。

  寿宴快要吃完了,十几个喝酒的表亲就喝到一张桌子上去了,他们开始赌酒了,一人一杯转,不知喝了几杯,反正是都喝晕乎了。

  于世海也八十多岁了,他也是一脸红扑扑的,拉着于世林的手说:“你这一儿一女好啊,我参加过好多做寿的,没有谁比你八十大寿做得这么好,这么有档次!”

  于世林点着头,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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