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台山回来的第二天,宝明就带着双庆、梦花和陈晓敏去了县民政局,先给双庆和梦花办理了离婚证,然后就给双庆和陈晓敏办理了结婚证,并给双庆和梦花的财产进行了协商:双庆答应给梦花一套两居室楼房,村委会研究后同意梦花把孩子户口上在楼村。

  梦花虽然没有了家庭,但她认识到是自己的错误,不能怪双庆,户口和房子的落实让梦花有些欣慰。

  结婚前,陈晓敏对双庆说:“你跟我去给死鬼上一次坟吧,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给他上坟了。”

  他们来到一座长满荒草的坟丘前,陈晓敏摆上干鲜果品,点上蜡烛和香,一边烧纸一边说:“我来给你烧纸,你死后,我有多么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眼泪都哭干了,你和我又没生个孩子,我以后没有指望,我只好选择再嫁,你不要怪我,因为生活压力让我看不到希望。我看准了双庆,他很憨厚,很会疼人,我决定跟他结婚,你要理解我,支持我。有双庆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双庆也说:“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晓敏的。”

  双庆把陈晓敏扶起来,陈晓敏把身子靠在双庆身上,抹把泪:“咱们走吧。”

  双庆扶着陈晓敏在窄窄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陈晓敏感觉今天的双庆比任何时候都男人,如同一棵大树矗立在她眼前,突然魁梧高大起来,伟岸在那里如一座山。她看他一眼,感觉他目光如电,传导在她的感觉上,他顿时感到一股热量在体内涌动。这是一个瞬间,瞬间是时间概念,就很短很短。如今在感受它,他们两个就走过了遥远的路程,并在交叉路口注目相望,用目光交流和意会情感信息。

  陈晓敏回到小酒馆,就有人敲门。

  陈晓敏赶紧说:“谁呀?在了,快进来。”

  随着话音,门被推开,双庆的堂嫂王美娟走了进来。

  她来干啥?陈晓敏心里打个转儿。虽说王美娟是双庆没出五服的叔伯堂嫂,但她们很少有交集,没啥来往,她也极少来小酒馆买东西。

  王美娟神秘兮兮地说:“陈晓敏啊,你跟双庆结婚就对了,双庆可是好男人,待人实诚可靠,能吃苦,你漂亮、正派、能干,你俩都有福啊。”

  陈晓敏笑笑:“谢谢嫂子夸奖啊。”

  王美娟一笑:“嘿,这嫂子叫的,声音真好听,让我心里好美。”陈晓敏抿嘴微笑。

  王美娟把嗓音压低说:“那个梦花可真不是地道玩意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陈晓敏心说,王美娟今天来这儿说这些是啥意思呢?就问:“嫂子是买盐还是买醋?”

  王美娟又是一笑:“我啥都不买,就来看看你,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陈晓敏点头:“嗯,好啊。”

  王美娟歪着脑袋,微笑地盯着小明的脸问:“陈晓敏啊,听说你肚子里有了,是真的吗?几个月啦?”

  陈晓敏脸一红,稍微沉吟一下,点了点头。

  王美娟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脸色骤然板起来:“陈晓敏啊,我算着你跟双庆相好的日子,也就几个月,这孩子就……”

  “嫂子,你啥意思?”

  “没事,我就是跟你瞎聊天,别介意啊,看来你这块地真好种啊,插秧就有苗,哈哈哈……”

  王美娟这句话让陈晓敏臊得够呛,不知如何是好。

  正这时,双庆来了,见王美娟和陈晓敏正在说话,就想抽身离开。

  陈晓敏上前抓住双庆的手:“你别走,你给嫂子解释,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嫂子不放心,不相信。”

  双庆脸一红:“啥?嫂子啊,你没事干啊,别跑这儿瞎搅和好不好?”

  王美娟听这话不对路,就沉下脸来:“双庆啊,好歹我也是你嫂子,老嫂比母啊,你怎么这样跟嫂子说话?”

  双庆说:“嫂子啊,您关心我,我心里都记着呢,但别没事挑事啊。”

  王美娟急了:“你说啥,我挑事?好好好,我是吃饱了撑的,行了吗?”说完,把堵门口站着的双庆狠劲儿一拉,夺门就走。

  陈晓敏上前拉住王美娟:“嫂子,双庆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一家人嘛。”

  双庆也说:“是啊,嫂子你别急啊,到时候还得请你给我们铺被子呢。”

  堂嫂白了两人一眼:“还知道我有用啊?真是的。”

  结婚当天晚上,闹新房的人都走了。按照楼村的风俗习惯,新娘新郎上炕前,要有专人给他们铺被子和褥子,堂嫂把婆家和于家准备的所有被褥都铺在炕上,边铺边说:“这边抻,那头长,有了孩子先叫娘。先铺金,后铺银,麒麟送子上门来。三铺桃李园,新人恩爱一百年。四铺四季财,金银财宝滚滚来。五铺、六铺是富贵,七铺八铺是金库。九铺大元宝,十铺真是全。”然后,堂嫂看看双庆和陈晓敏,没说话,转身走了,就只剩下陈晓敏跟双庆了。望着铺在炕上的厚厚的被褥,累了一天的陈晓敏怎么也没有力气去叠了放起来再睡觉,面无表情地靠在柜子边不知该做些啥。

  陈晓敏利索地又把床收拾一下,上床就把灯关掉,钻进被窝,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双庆站在黑暗里如戳在地上的一根木桩,许久许久,才敢往床边摸。他摸到床边,怯生生地把屁股歪过去,好像今夜是在别人家一样陌生。他坐了一会儿,又怯生生地脱自己的衣裳,脱一件往那木椅子上放一件,脱得剩个裤衩子,才怯生生地去揭被角。新婚之夜,两人却各睡一边,一个漫长的夜晚,谁也没有碰谁。

  第二天早晨,一夜没睡好的双庆穿着大背心大裤衩,半卧半躺在旧藤椅里,双臂搭在藤椅的扶手上,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映出一脸疲态。风儿也轻柔柔地吹进来,抚摸着满是胡碴儿的脸庞,抚摸着长而浓密的犹如两把羽扇般的两道扫帚眉。

  陈晓敏见他发出均匀的喘息声,认为他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一床毛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转身离去的瞬间,双庆睁开了眼睛。

  “还是把你吵醒了,接着睡吧,难得安静地睡一会儿。”陈晓敏旋即转回身,柔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脸的自责。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双庆身心疲惫,她担心双庆的身体会垮下去。

  “不是你吵醒的,是我根本就没有睡。”双庆知道陈晓敏疼他,在意他,他不想让陈晓敏自责。

  迷糊到刚渐天亮,公鸡的打鸣声就把陈晓敏吵醒了,她翻了个身,觉得屋里很冷,就把被子使劲儿往自己身上缠了缠。这一晚,她都是一个姿势,背对着双庆,那样,他就看不到她的脸,她就不用刻意地去回避他的眼光、他的面孔。

  “咳——”双庆忽然轻咳了一声,也使劲儿裹了裹夹被,声响很大,好像是故意的。

  陈晓敏知道他醒了,不想理他,继续装睡。

  “几点了?谁家公鸡怎么这么早就打鸣儿?”双庆却先开了口。“六点半,起吗?”陈晓敏还是回答了他的话,这结婚第一天就不说话总是不顺当。

  “急啥,今儿有很多昨天的剩饭,热热就行。”

  “哦。”陈晓敏应着,翻转过来,仰面看着房顶,“昨晚这屋子关得太严,热得我出了很多汗。”

  “谁让你还盖那么严实。”双庆看了看陈晓敏说,“不过,早上就凉爽点了。”

  陈晓敏笑了,忽然又想起这一夜的过程,问:“哎,你是不是很累?”

  双庆就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我这身板儿,壮着呢。”

  陈晓敏发现双庆这一笑还是很中看的,那笑的声音很打动她。是呀,这个男人从昨天起就是她的丈夫了,她这一辈子都将依托于他,两个人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过日子,还要生孩子。一想到孩子,陈晓敏忽地就脸红了。她想得发呆,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再回过神来时,双庆探出身子,向她这边靠过来。

  她却把双庆推开了,坐起来就穿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一会儿你起来把被褥叠好,放进被阁子。”

  双庆又躺了一会儿,起来三折两叠歪歪斜斜地把被子放进被阁子,门掩了被角,关不上,虚掩着,就离开了。陈晓敏回屋看了很不满意,半逗半气地说:“怎么连个被子都放不好,真是的。”

  双庆:“我叠不好,你自己来吧,这本来就是女人的活儿。”说着就穿鞋下炕。

  陈晓敏见双庆这样,对他的脾气也明白了八九分。想到这儿,她想索性自己也来硬的别一开始被他吓着,立了不好的规矩,就说:“不干拉倒,我也不管了。”说完,就把炕上的枕头扔到了一边,转身又出了屋子。

  双庆和陈晓敏正式结婚了,打击并熄灭了人们传谣的热情,人们再见面,谁都不再提陈晓敏怀孩子这码事,前些天闹得最凶的人也蔫头耷脑了。

  双庆挺直了腰身,梗着脖子在街上走,抬着头挺着胸,好像肩膀宽了,身子高了,见人就用鼻子哼一声。

  二侉子不被怀疑了,他也不怀疑李广清了,就打电话叫媳妇快回来,媳妇叫他去接,他说你冤枉我,我不接。媳妇没办法,还是自己搭车回到家中。

  楼村一切回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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