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孙子,扫除了于世林心头因为那个梦带来的阴霾,高兴得没有酒瘾的于世林天天让小虎去给他买酒,买花生米、兰花豆,天天晚上喝杯小酒。

  双庆跟爹说:“孩子生了,您得琢磨起名啊。”

  于世林说:“咱是长门,大辈儿,起名还真得琢磨琢磨。”正说着,于万江来了。

  于万江是于世林的叔伯侄子,大排行是老五,晚辈们喊五伯、五爷。于万江高高兴兴地把两瓶老白干放在于世林面前:“四伯啊,我来给您道喜,咱老于家又多了个传宗接代的,您这辈儿的又多了个喊爷爷的,真高兴。”

  于世林说:“是啊,这也叫人丁兴旺,好,高兴。”双庆说:“您别忘了起名啊。”

  于世林暗想,李家喜编派我好多次,我都忍了,这回我羞辱他一下,还不能让他找出毛病来。他沉吟一会儿说:“我早就琢磨好啦,添丁添口是喜事,又刚刚搬到楼上,这也是双喜临门啊,就叫大喜吧。”

  双庆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小时候听老人说过,李家喜老爷子小名就叫大喜,我爹这是拿孙子小名报复他的老冤家啊。双庆觉得不妥,就半笑半不笑地说:“爹啊,咱家生个孩子是大喜,但是,我听说李家喜老爷子小名就叫大喜,怕不合适吧?”

  于世林一听,眼眉竖起来了:“你,你说啥?我可没那意思,就觉得的确是大喜事,才这么起名的,你要觉着不好自己去琢磨更好的。”

  双庆哪敢得罪爹,连忙点头:“嗯,好,好,好,就叫大喜。”于万江也说:“双庆啊,就依四爷,叫大喜。”

  第二天,双庆到村委会开证明去派出所登记上户口,会计李二奎问:“双庆啊,你家孩子怎么起这么个名啊?”

  双庆说:“不是我起的,是我爹起的。”

  “你爹?于世林?”

  “是啊,我们于家,一般生了男孩儿,都是请我爹起名。”

  李二奎沉吟一下,说:“你先等一下,这个证明先不能开,我得跟宝明商量商量。”

  双庆不爱听了:“啥,上户口还用商量啊?起名是我家的自由,我想给孩子起啥名就起啥名,国家《宪法》也没规定啥名字不许叫啊?”

  李二奎说:“不行,你家孩子的名字涉及楼村的安定团结。”

  “啊?你这话怎么说?我家孩子起名还涉及楼村的安定团结?”

  “是,没错,你先回家,等我跟宝明沟通一下,再告诉你。”

  双庆咧咧嘴,皱着眉:“这事儿闹的。”

  他回到家,进门就说:“爹啊,我去村委会开证明,李会计不给开啊,说咱家孩子的名字涉及楼村的安定团结。”

  于世林听后大笑:“看来我这个孙子不简单,起个名都这么重要,将来最差也可以做楼村的顶梁柱。”

  双庆也笑了。

  正说着,宝明来了,于世林赶紧让双庆倒水。宝明坐下,示意双庆也坐下,然后说:“于四爷,刚才李会计跟我说您给孙子起名叫大喜,我觉得有些不妥。您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对楼村的历史也非常了解,和您同龄或者年岁差不多的人更是非常了解,从小一起玩一起乐,一起打打闹闹的,叫小名是不是叫了好多年。”

  于世林微笑着点头:“是啊,一个村住着,谁不知道谁啊,过去我小时候,跟我那帮子发小玩得可疯了,基本不喊大号,就叫小名。”

  宝明说:“那您还记得我二爷李家喜的小名叫啥吗?”

  于世林一笑:“叫大喜啊。”

  “是啊,他叫大喜,您家的孙子也叫大喜,这不是拐弯抹角损他吗?说得更直白一些,您天天喊孙子大喜,他是不是成了您孙子啦?”

  于世林一听,赶忙摆手:“啊,不不不,不对,不能那么联系,我可没那意思,我是说,这孩子出生正赶上刚刚搬到楼上住,于家添丁进口,两喜合一喜,应该叫双喜,可他爹叫双庆,这孩子的名就不能带‘双’字啊,就叫大喜吧。”

  宝明说:“您也得考虑我二爷的感受啊,如果这么叫下去,势必引起李姓家族对于姓家族的不满。”

  于世林问:“你二爷知道我给孙子起名叫大喜了吗?”

  宝明说:“没有。”

  于世林又是一笑:“那好,你就告诉李家喜,我这个孙子小名叫大喜,但只叫一个月,过了满月就改名。”

  宝明歪歪脑袋说:“四爷您就别固执啦,早晚也是改。”

  于世林说:“你要不同意,那就不改了。谁家孩子不起名,天下重名的多了,我记得你们李家不是还有个年轻人叫李世民吗?那不是更重名了吗?国家哪条法律说不许姓于的孩子叫大喜啊?”

  宝明说:“于四爷,您就别较真了,咱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这样吧,也别一个月了,十二天,行吗?”

  于世林撇撇嘴:“真是的,行,就依你,十二天。我这可是给你面子啦。”

  宝明又摇摇头:“好,那就一言为定,十二天后改名。”

  双庆顺便跟宝明说:“按咱楼村老习惯,孩子过十二晌,要送喜馒头,我已经在镇上馒头房订了一百个喜馒头,你说我怎么个发法?”

  宝明说:“我建议你再多订两百个,到时候,你就挨家挨户全村一家也不落地送,不能再分你姓李他姓于的,只给姓于的,不给姓李的。楼村的喜事,全体楼村人都应该分享快乐。”

  双庆点点头。

  宝明走后,于世林跟双庆说:“咱答应人家过了十二晌就改名,那就在十二晌这天把喜馒头送出去。”

  双庆点头答应:“好,我马上跟镇上馒头房打招呼,顺便买几张红纸。”

  送喜馒头是楼村的老习俗,也不知传流多少年了,不管穷家富家,只要生了孩子过小满月,都要给各家各户送喜馒头,为的是图个老例儿“嚼灾”。喜馒头被人们吃了,意思就是这孩子一生的各种灾都被人嚼完了,就平安了。因此,人们把送喜馒头这个习俗看得很重。

  到了孩子十二晌这天,双庆家一派喜气洋洋,屋里笑声不断;小孩们围着桌子剥糖块、嗑瓜子;大人们喝茶、抽烟、侃大山,女客们关切地去看望刚过十二晌的孩子和陈晓敏,又是问长问短又是祝贺。亲戚们纷纷带着礼品来了,孩子姥姥送来的最丰盛:虎头鞋、长命锁,姥姥亲自给孩子穿上衣服。这是孩子第一次穿衣服,裤子、袜子、鞋子一应俱全,头上还戴了一顶用手帕扎成的小帽子,胸前戴上长命小银锁,专门请来理发师给孩子剃了胎头。那虎头鞋最抢眼,虎头上虎眉、虎目、虎须、虎牙真是一应俱全。虎为百兽之王,穿虎头鞋祛病避邪。双庆心说,孩子过十二晌就这么热闹,仅次于娶媳妇儿啊。

  双庆早早到镇上馒头房去取预定的三百个馒头,让人家给馒头顶上都点了五福点儿。弄到家以后,姐姐指挥几个妇女一起忙活,把红纸裁成一个个方块,然后用红纸把馒头裹好。太阳升起来之后,双庆去找于世林询问送喜馒头的规矩。

  于世林问:“孩子胖吗?”

  双庆说:“胖,很胖。爹,您说这喜馒头怎么个送法?过去咱姓于的生孩子,基本都是送给姓于的,按人头送。那时,咱姓于的都在十字街口河沟西,送不错。可现在可不行了,这一住楼房,姓于的跟姓李的都混在一起了,您说怎么送呢?”

  于世林摆摆手:“这还问我,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不分姓于还是姓李,家家送。别按人头送了,按户送,一家送一个。”

  双庆又问:“过去是隔着墙头往院里扔,现在都是防盗门啊,怎么扔?也不能一家一户地敲门啊,送喜馒头要悄悄地送,不能直接送到人手里。”

  于世林嘬了下牙花:“你小子这么笨啊,脑子灵活一点儿,去买三百个小红塑料袋,一个袋子装一个馒头,不管谁家有人没人,挂在防盗门门把儿上。”

  双庆乐了:“嘿,还是爹有好招儿。”

  回到家,双庆把喜馒头分别装进红色塑料袋,就一个门洞一个门洞地开始送,一家一个,几个门洞下来,累得双庆呼呼直喘。

  就在他站在大院里歇口气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晃,一个红色的东西从对面楼的窗户里扔出来,正好落在他脚下,一看,是喜馒头。双庆登时心里就来了火,他想骂街,又觉得不妥,他想上楼去找那家,看看是谁家,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就听刚才的窗口有人说话:“没品相的东西,至于这么缺德吗?生个孩子起名还这么发损!”

  双庆看清楚了,说话的正是李家喜的儿媳妇。双庆皱着眉,心里一时没了主意。

  他又回到家,跟爹说:“李家喜儿媳妇把喜馒头扔了出来,这明显是斗气啊。”

  于世林听后,抿嘴一笑,紧接着就是放声哈哈大笑。笑得双庆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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