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秋天,我同宿舍的姐妹,有于月平、孙璧筠、卜秀华、陈金娣。她们常埋怨,说我不铺被窝。她们今天晚上商量好了,要一块去厕所,让我一人给他们铺被窝。我嘴上说:“行呀,你们去吧,我就给你们铺被窝。”心里想,“等着,有你们好瞧的。

等她们走了,我把门“咣”的一插,心里念叨着:“ 好吃不过饺子,站着不如倒着”,咱先歇着吧。而后,我当即上炕,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心里想着,“给她们铺被窝,门也没有。等她们回来,我才不给她们开门哪。

当日已近深秋,夜晚已达零度以下,她们姐几个走时,只穿着秋衣秋裤单鞋,冻得缩脖含肩,直打哆嗦。方便后,临近屋门口,高喊着,让我给开门,我就是不开。她们在屋外,急得跳着脚。孙璧均一边咬着后槽牙,发出刺耳的尖细声调,大喊着“真讨厌,快开门,快开门!”

她们先用手“哐哐”地敲玻璃,见屋里没一丝动静,后来急不可耐地,接着就“咔咔”砸窗户,震得窗框“啪啪”响,直掉水泥渣子。由于没见成效,她们用更大的高声音尖叫,那动静,那高贝,带点颤音的音响效果了,可有点达到我预想效果的意思了。夜里安静,声音传的远,声音放大了。

我们宿舍东边是男知青宿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动静,旁边的“池鱼”也被惊动了,开始伸头伸脑。眼瞅着,淑女形象要曝光了。姐几个冻得哆哆嗦嗦,跳着,蹦着,一个个“蹴”地跑到房山墙西头,贴着墙边躲了起来。

她们单衣单褂穿着,鞠偻着腰,眼瞅着二八佳人花骨朵,快冻成干枝梅的惨样了。百般无奈,她们又跑到走廊门。平日里脾气温顺的卜秀华和陈金娣更加低声细语地央求我,叫我开门。她们的声音和语调,像嘴巴上沾满了白糖,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十分可人疼:这声音和语调,开始时像小鸟“唧唧”,挺动听;接着又像小羊乖乖“咩咩”,特温柔;最后又像小猫“咪咪”时候,听着听着,可就有点凄凄惨惨的味儿。我知道,她们恨不得心里揣着一把刀,脸上笑嘻嘻,这叫“口蜜腹剑”。隔着门板,她们上下牙打架发出“嘚,嘚”的声音,我听得真真的。那动静,带点颤音外加打击乐混合立体声的音响效果了。我悻悻地对她们说:“等着,还没有铺好被窝呢,等铺好了再给你们开门。”门外立即又响起更加急促的敲门声,姐几个耐着性子说“不劳你铺了,求求你,人都快成冰棍了,快开门吧。”

我隔着门缝,看到一张张强努出带着凄惨冻僵而生憋出来,惨兮兮发笑的脸,冻得发青哆哆嗦嗦发紫的嘴唇。我知道,她们就是门外的一群大灰狼,我是屋里可爱的小白兔。只要一开门,那就是考验共产党员的机会到来了,一顿“暴搓”是跑不了的。还是高尔基的那句话,在我耳边响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时隔多年,想起这起往事,仍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咱拍拍后脑勺,想起一句话:“姐们,实在对不起您了”。

       (作者:季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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