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历史被重写的那一刻

第二次逃跑回家,再回到连里,没人了,大部队都被发配到六师,生死未卜。连里农工排缩成农工班,一帮本地大老娘们儿和小老孩子们组成。男知青除了良种站的,农工里只剩大头、老三和我了。大头就是我们三人战斗小组组长,老三副组长,我呢,一般情况下是组员,如果万一凑巧赶上老三有事不在,我可以临时代理一下副组长,领导我自己一次。一开始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有个升迁的盼头,我还挺幸福的。没想到大头还没上任,就被提升去当大领导了,而且连里决定不再另设组长,只剩老三领导我。

老三这人也是有毛病,从来不缺勤,这就造成了我对升迁的憧憬及其可能性,全被老三给断送了!我只好认命,就先在基层干着吧。可我还是郁闷,没事儿就和李小妮絮叨。嘎达人家是良种站知识分子,属上层建筑那种,说出话来就是给劲:“这有什么的,老三不请假,你就等老毛子打过来,你一下子冲锋陷阵,成了英雄,老三挡不住你升迁!”得嘞,有嘎达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话到这份儿上,我们哥俩成了连里重劳力,下大田属于屈才了,于是让我俩跟马车去。正赶上麦收,我们俩的任务是拉麦,就是把康拜因集草车上卸下来的麦秸装到马车上,拉回场院。每天我们的马车就跟着康拜因后面,它一卸集草车,我们就往马车上挑草。可谁能想到,人类的历史呀,瞬间就被这麦秸改变了!

老三眼看着一堆麦秸从草车上卸下来,手里攥着一丈长的钢叉,一下子戳进秸草堆里,憋足了力气,一口气要把一大下子麦秸草挑起来装到马车上。忽听“妈呀”一声,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从钢叉下面滚了出来!老三吓了一跳,那口憋着的气一下子泄了,差点没摔个仰吧岔子。我也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那物件站起来了,是一人!只见那人细高挑,满身满脸被一层厚土罩着,隐约能分辨出脑袋上有一帽子,帽子底下还能看见俩大眼珠子,黑白分明,一眨,一眨,恐惧地看着我俩。我仨互相对视着,谁都说不出话来!

对视了一会儿,老三怯生生地问道,“你的什么滴干活”?大眼睛下方的土层,忽然开始剥落,逐渐露出一张嘴,那嘴慢慢咧开,笑了!露出两排白牙,还有一对儿虎牙!哎呀我地妈呀,这是一女生,以前没见过,可她那笑容,咋就那么甜呢!她那笑着的嘴唇,咋就那么美呢!她那脸庞,虽然被那层土挡着,看不大真着,但肯定是跟那天仙一样呀!

就在这一瞬间,地球停止了转动,时钟停止了摆动,我也停止了呼吸,但心还在跳,就是换到嗓子眼那跳,弄得我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我未来的媳妇吗!

历史就在这一时刻,被完全改写了!我等不到老毛子打过乌苏里江了,我等不到老三有事请假了,我也等不到当那个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三人战斗小组代理副组长了,我从这个时刻开始,脑子里有了我的终生伴侣啦!

我说终身伴侣,那是有根据的。苏联卫国战争那会儿,我虽然没参加,可感人的故事我是听说过的。那个阿廖沙爱上娜塔莎的故事,伴随着我度过了大半辈子。人家保家卫国,我在屯垦戌边;人家男才女貌,我们,至少是女貌。人家一见钟情,我俩也那个啥——想到这,突然觉得哪不对,抬头看那姑娘,走了,追那康拜因去了,而且连头都没回,这点跟娜塔莎对待阿廖沙完全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老三看我发呆,安慰我说“没事儿,叉子没触到她。”“这谁呀?”我假装不经心地问。“她叫陈莉,刚来连里”我一下明白了,明白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什么叫一见钟情,是两人互相的。我俩呢,没互相,至少还没互相呢!可是要想互相,看来还需要进一步努力,虽然我心里有数,她肯定对我印象极好,可如果她不认识我,印象极好有什么用!所以,至少得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呀!”

我还没策划好,车老板子老田不耐烦了,“你俩干哈呢?”这一下把我从苏联那边拽了回来。我想起来了,人家阿廖沙当年为了娜塔莎找过谢尔盖,看来,我也得找个姓谢的帮帮我。


二、历史又被写回去了

历史被重大事件突然转了折了,那么漂亮的姑娘居然看上我了!可我在有点飘然的同时,还得保持镇静,抓点紧,发展下一步。我急急忙忙跟老田卸了车,跑回宿舍,坐在炕沿上,发呆。

我进行一下客观分析:关于一见钟情的问题,陈莉肯定跟我一见了,而且肯定对我印象极好,但是否到了钟情的程度,我心里还没什么底。我为什么这样分析呢,脑海里又一幕一幕地把刚发生的历史事件过了一遍,里面暂时还没有找到她正眼看我一下的画面!但辩证地看,这也可能说明,她心里虽然有了我,但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表达出来,人家必定是女孩子嘛,羞涩一些,可以理解。因此我要主动给她提供一个表达的机会才行呀。

大方针定了,下一步是寻找谢尔盖给我引路。这是一个难题!和苏联的情况不同,人家当时都在卫国,穿的是军装,一个个的贼精神。我在屯垦,说是还戌边,但到目前为止,老毛子还没打过来,之所以李小妮让我等,之所以没军装,之所以我是屯垦装,稍微有点不够档次,也就是东北人常说的“埋汰”。我一埋汰,在连里除了我哥们老三,别人都不愿意接近我,于是造成了找不到谢尔盖的难题。没想到的是,我正转腰子呢,迎面来一人,不是老谢,是小季。

季淑林是连里普遍受人尊重的先进人物,机务的,拖拉机驾驶员。干起活来,搂不住的往前跑,她那敬业精神,她师傅赵老大追都追不上,有时还拒绝吃晚饭,就是要干活!但小季还有一项专长,那就是卓越的组织能力和文才。她是连里报道组组长,人称老究,“学究”的究。平常由于文化层次上的差异,再加上我农垦服的埋汰,小季一般不理会我。可今天不一样,老远就打招呼,说是知道我逃跑又回来了,“愿不愿意回去换件衣服加入报道组。”报道组!这是属于上层的,让我去?这天下的好事怎么都让我一个人碰上了!还都在一天!

可我不能去,没空去报道,我正在执行大方针呢,万一陈莉等着急了,不合适。我婉言谢绝了老究的盛情,正要转身,老究说了句:“你不来,那就剩我和陈莉俩人了,人手不够”。你说什么!?想睡觉,有人就抱来枕头,我差点乐疯了。

报道组开会,我跟车继先借了一件学生蓝穿着坐在陈莉对过。她看着我,就像不认识似的。看来我的分析可能有点偏差,看来不光是有钟情的问题,连一见那部分都悬。看来给我未来的媳妇,提供一个表达机会的大方针也有可能不靠谱!我正犯愁呢,老究一句话再次改变了历史:“回头你帮陈莉看看她的稿子。”我的脑袋“轰”一下子,老究,神人呀!我这不是名正言顺的能跟陈莉说上话了吗?

我迅速的拟订了下一步计划:(1)微笑,显得有教养;(2)专心阅读陈莉的稿子,显得有文化;(3)谨慎提出小小的批评意见,显得有水平;(4)和蔼的询问陈莉的反馈,这步是关键,这实际上是给她第一次向我吐露爱慕之情的机会;(5)我俩一起去感谢老究当红娘(虽然从历史的角度严格论起来,老三才是第一个红娘);(6)向全世界公布我俩的关系。我还不能过分乐观,在这个节骨眼上,主要是还不清楚老究的反应,也就是第六步取决于第五步,五步以前的都顺理成章,是没问题的。

老究走了以后,我实施计划的过程出了点意想不到的情况。前三步走的那个顺,陈莉除了脸上没表情以外,心里肯定是暖烘烘的。可到了第三步接近结束的时候,陈莉的脸色有点不对。到了第四步,我还没起头,她一下站起来,抄起面前的稿子,差点扔到我脸上!还一边往外走,一边气愤地冲我嚷。当时那可怕情景,我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大意是,“你就是个臭狗屁,不懂装懂,瞎白活。”好像还有什么滚蛋之类的语言。随着“嘭”的一声摔门声,我的心,碎了!

更糟糕的是,没等我缓过劲儿来,老究一脸杀气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把镰刀,一边嚷嚷,一边挥动。说实话,我并不怕老究,可那把镰刀的寒光,让我心里没底。老究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嚷,陈莉让我气哭了,我必须马上去道歉去!我这个火儿呀,一下子就上来了,心里说,她哭了,我道歉,那谁来抚摸我被创伤的心灵呀!我就不去!

我乖乖的跟着老究走到女生宿舍门口,那叫一个鼠霉。老究那把镰刀还在我眼前晃动,她叫陈莉出来,听我道歉,屋里传来让我滚的喊声。在这一刻,不光原来重写的历史又给写回去了,我的人生呀,也走到了低谷!我就不明白,人家阿廖沙跟娜塔莎是怎么定的大方针。

我的到此大方针完蛋了,下面可咋整呀?谢尔盖没找到,把老究还给惹了。那陈莉对我的感情什么时候才能表达出来呀?


三、 历史绝不能倒退

经过了一些大政方针,两任红娘,三项步骤,还没到第四步骤之后,我彻底败下阵来,一蹶不振,看见车继先那件学生蓝就生气!唯一能给我心灵安慰的,除了老三晃不常儿到外边找人,蒙点猪下水什么的,用车继先的洗脚盆煮了,我们哥仨自己宴请自己以外,就是和李小妮聊人生,聊人类发展前景了。一般集中在“苏修打过来怎么办”?迫在眉睫的话题上。我的观点是,咱们没戏,不堪一击,“你瞅呀,就靠咱们兵团战士那份德行,吃都吃不饱,打个屁仗呀。”嘎达不同意,“战争分正义和非正义,他修正主义,肯定属于非正义,肯定不打自败”我俩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嘎达说,让他妈来定夺谁对谁错。

终于盼到嘎达妈妈回信了,我是有信心的,一定判我对。没想到妈妈在信里没说别的,只是问嘎达,跟你辩论那个东西是不是精神有毛病呀,赶快离他远点!我的脆弱的心呀,又一次被无情的打碎了,还撒上一把辣椒面!一气之下,我走了,上山采伐去了,不跟你们玩了!

采伐,大兴安岭,远离连队,可我就是放心不下连里的陈莉,她虽然骂我,但我心里明镜似的,那是她爱慕我的表象呀!都是我的错,没有给她创造一个表达真实感情的机会呀!就在这里,历史在关键时刻又被再次重写了。

采伐队伍是由各连人员凑到一起的,住在临时搭的帐篷里。我那个铺位边上,是一位八连北京青年小瑞,岁数稍大点,人生经验相当丰富。没两天,他就把陈莉对我不离不弃的感情那点事儿逗出来了。在仔细聆听了三四遍我的倾诉之后,小瑞给我上了半天课,理论极其复杂,什么“从不认识到最后成功,需要12个阶段啦;什么每个阶段都可能失败啦;什么失败后有可能得神经病啦”之类的云山雾罩。最后我终于听明白了,他的那个意思是,我就是一二百五,人家陈莉根本就跟我没感情,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想认识我。这话说的,也忒打击人了,弄了半天那些方针、红娘、步骤什么的,都是扯淡?不能够呀!

“听说过写信吗?”小瑞问我。这年头谁还写信呀,学校都关门了,写信属于反动行为,要不我也到不了兴安岭呀。小瑞循循善诱,苦口婆心,严肃地指出:“你当下唯一的自救方式,就是给陈莉写封信去。”“写什么?我爱你?你就不怕她给我告发到团里,说我流氓,再把我收了监。”小瑞宽容地笑笑,点根烟,心里说:“跟丫这傻X说话太累。可谁让我们是新认识的哥们呢。”他耐心的指示我,“信里什么都不写,只说说天气,景色,说说没要紧的话,寄出去就是了。目的是让她知道你不光存在,还有点那个意思。”我虽然万分不情愿,这怎么跟阿廖沙他们那事走向不一样呀?可我还是照办了。按小瑞的判断,我一下山回连,陈莉肯定对我跟原来不一样。可是他没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回到连里,气氛有点不对,男知青这边没什么动静,可女知青那边,除了陈莉看见我还跟没看见一样,其他人都用斗鸡的眼光看我,好像要瞅冷子啄我一下。后来听说,陈莉接到我的信,压根儿没拆封,就势儿扔给了四眼。四眼看了,虽然一头雾水,可有一件是清楚的,这是个坏人写的信。于是乎,动员全体女生奋起保护陈莉,采用的方式,就是埋汰我!什么“资产阶级啦,不讲卫生啦,落后分子啦”,全来了!连我到菜地小屋,想顺点洪颖培育的洋柿子,胡小平都偷偷问我:“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洪颖说我不适于在社会主义国家生活,思想灰暗!”这事整的,这些人,这是要毁了我一生的英名呀!陈莉看上我了,那也是我身不由己,怎么我倒成了坏人了?

看来红娘第三的方式没有奏效,我又开始郁闷了。

马雅可夫斯基有句至理名言,“走别人的路,让自己说去吧!”我说,“我什么呀?我到哪说去呀?连嘎达都不理我了,就是为了珍宝岛那点事儿,可那事儿跟我有关系吗?”我很孤立,别说给陈莉提供机会了,我自己都没人说个话了!可你说它就是这么巧,二连来了个新卫生员,说是从团宣传队来的,还跟陈莉认识!我的热血又开始沸腾了:这不是红娘第四出现了么!

小朱上海人,白白净净,美美丽丽,和蔼可亲,看来好说话。可我这人脸皮薄,看见生人说不出话来,没有胆量往卫生室跑。我就跟老三商量,“帮哥们一把,去找小朱瞧个病,套套词,替我蹚蹚路子。”铁哥们就是铁哥们,老三装病,找小朱看病去了。我在宿舍里焦急地候着。功夫不大, 回来了,脸煞白,说这小朱非让他脱了裤子打针!

打针不可怕,脱裤子,那可万万不行!可老三带回了最最要紧的两条情报,1.小朱她会拉胡琴,琴就在门后头挂着。 2.陈莉经常往她那跑,幸亏老三没脱裤子,要不差点让陈莉撞上。

小朱会拉二胡,太棒了!可那才是两根弦。我弹的那吉他,比二胡多四根弦,层次当然高出一大块。我马上拟订了一套给小朱搞教学的大纲和步骤:大方针不变,每个新步骤还依旧是为了看见陈莉!为了万无一失,我还翻出几张画着五线谱的纸,如果小朱对学吉他不感兴趣,或者没等陈莉出现她就失去了兴趣,我就教她五线谱!我虽然也不会五线谱,胡编乱造还是可以的。只要陈莉出现,历史就会被再次重写!一切准备就绪,我忽然开始紧张起来,“万一小朱她不理会我,万一小朱她对吉他不感冒,万一小朱已经懂五线谱,一眼看出我的无知,无理取闹,万一陈莉就是不出现,万一----”

太折磨人了!上次老究事件,她那把镰刀的寒光,又在我眼前闪烁。心想这次要是再跑了偏,估计连锄杠都得抡上来。我手扶门框,默默的念道:“马雅可夫,我不管你是不是司机,我这都是让你和阿廖沙闹的,这次教学行动要是达不到预期效果,如果我要有个好歹,我非到苏联找你们俩说理去!”

手里武装着那把破吉他,腰里揣着五线谱,挺着瘦弱但是坚强的胸脯,肚里装着必胜的信心,满脑袋都是陈莉美丽的形象。我,义无反顾的向卫生室挺进。


四、第二次笑容

执行小朱的教学大纲,困难在于正式启动前事态发展的不可预料性。我没病没灾的,拿着乐器,到卫生室,去看一个从没见过的卫生员,于情于理都不焊着。我只能是装着走错门了。进了门,只要她不把我踢出来,就有戏。再假定,她对我的吉他表示感兴趣,那启动大纲就是顺理成章的下一步了。大纲一启动,我控制教学进程还是有把握的,就是个拖,拖到陈莉进屋,就直接进入期末了,而且不设考试这个环节。

没想到的是,事态的发展这次完全按照我的期盼发生了,而且还提前发生了,大大提前发生了!卫生室在前趟房中间,旁边是连部,走错门的瞎话是自然成立的。门开着,我探探头,看见小朱正在悠悠扬扬的摆弄一把破二胡,没等我假装问:“连长在不在?”她倒一眼看见我的吉他了,满脸的好奇和求教的渴望,我不教她她都不依。你说这事整的,计划不如变化,我的紧张烟消云散,只是增添了对小朱的一丝愧疚,我压根没打算教她任何事情,她就是一托儿。多年后,听说小朱写了一篇文章,讲到这一段,说她无意之中做了一回红娘。“小朱呀,不好意思,您老人家当年被人利用啦!估计还是那会儿太年轻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教学大纲顺利推进。小朱学的还挺认真,这使我的愧疚,从一丝增加到好几丝!先从抱琴,和弦指法讲起。陈莉进来时,一点动静没有,我在讲完C大调指法后,趁小朱发懵,无意间抬头,“她,她就在我面前,亭亭玉立,神圣纯洁,那就是一朵花呀!”这一刻,小朱消失了,卫生室的四壁不见了,蓝天,白云,阳光,清风围绕着我们,我那在抬木头时被压畸形了的颈椎也不疼了,世界太美好了!生活太美丽了!

还没等我美丽完,陈莉看见我,转身就要走!我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要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和前几次一样,我还是无能为力,但是我知道,她这次一消失,那就是永远,我就完戏了,我得干点什么来阻止她,可干什么呢,教学大纲里这段忘写了!到这节骨眼上,我就是马上加入基督教都不赶趟了,耶稣他哪有时间马上来二连呀!

耶稣没来,小朱来了:“哎,陈莉,来听我弹吉他。”话音一落地,陈莉她居然站住,人类史上的奇迹发生了,二连的历史被再创造了,这次不是我创的,是小朱那苏州评弹般的嗓音创的。她没走!我屏住呼吸,胸口一起一伏,满手是汗,额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注视着陈莉慢慢地转过身来,走到小朱身旁,伸手摸了摸我那把道具吉他。然后,缓慢地抬起头来,等到目光和我的行成对视的角度,笑了!

小朱那屋里有个办公桌,要不是有它顶着我的后腰,我当时绝对会一个跟头翻到窗外去!这是她第二次对我笑,不对,上次是对我和老三俩人,这次是对我一个人,她对我一个人笑了!按常理,到这份上,我应该一下扑上去,用常人认可的方式表达我的心情,可不知怎么了,我的血压有点受不了,而且两腿开始打颤,好像呼吸也有问题,我现在急需的就是跑到屋外换一下空气。可作为老师一级的人,而且小朱又是个新收的学生,我的身份要和作为成正比,不能乱来,显得没层次。我只能控制住我的情绪,若无其事的表示我需要去使用一下盥洗室。

没等她俩听明白什么室,我一溜小跑到了隔壁的食堂,里面没人,我靠在门背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快速回顾了一下二连近代史,四个,四个红娘呀!当然,老三和小瑞不能叫娘,只能是红大爷,我想马上一个个拥抱他们,感谢他们!不过,小朱还是别去抱的为好,陈莉在那儿,别惹麻烦。

到这里,我俩的故事就讲完了,剩下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都是历史了。

当然,时不时的有关于我俩的谣言在传播:什么我偷了车继先做的镰刀把,送给陈莉了,还跟她说是我做的;什么我把老三好不容易骗来的猪肘子送给陈莉吃,害得老三和车继先干咽口水,吃不上啦;什么我在铲地的时候假装先接其他人,实际上目的是接陈莉啦;什么我为了给陈莉缝一双皮袜子,自己眼睛都累的斜视了,割谷子都对不准垄沟,割了人家垄的,把自己的剩下了。对所有这些无稽之谈,恶意中伤,我要在这里正式、庄严地宣布:都是真的!

历史回顾完了,有什么可以反思的呢?我的感觉是:

1人类总是要进步,历史要发展,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你想啊,四个红娘红大爷,做媒的方式就不一样:第一个用的是大钢叉,第二个是小镰刀,第三个是支钢笔,到了第四个是乐器,越来越文明了,对不?

2人类总是要进步,历史要发展,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你想啊,全体女生反对呀,四眼居然还写信给当时正在北京的洪颍,让她马上缩短假期,赶回二连闹革命,革谁的命,我的!就是要活活拆散我们这可怜的一对恋人!可结果怎么样?

历史证明,我的最初,也就是康拜因边上的那次判断是完全正确的,陈莉对我一见钟情,而且绝对是第一次见就豁出去啦的爱上了那种钟情!那不是任何革命运动可以阻止的了的,对不?

3人类总是要进步,历史要发展,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你想啊,我们都是那个时代的俘虏,上山下乡是身不由己,可我们都活过来了,这就是我们的最大胜利!光阴似箭,如今我们已不再年轻,美好的记忆会永远伴随我们,心酸的往事,就让它随着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对不?

(作者:丁小立,1953年3月出生,男,北京第67中学1969届毕业生,1969年8月12日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师5团2连。基建排。1971年4月调入5团施工营赴大兴安岭参加国防施工,1977年月到河北赵县马庄插队,1977年12月考入河北师范大学外语系。)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