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打小很喜欢画画儿。上小学时,换不常地用圆珠笔在手腕子上画个手表,在手绢上画个洋娃娃什么的。尤其咱画的白雪公主,画得精灵活现,惟妙惟肖的,小伙伴们都赞不绝口,确实画得很像画报上的样子。

到了北大荒,班长王红,是上海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的高才生。她经常画些有意思的小东西,给我们艰苦而单调的生活添了不少情趣。我很羡慕她的画画儿的才能,也想有机会发挥发挥。

一天,我在宿舍值班,张建华下夜班,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我突发奇想,想用烧炕的炭在她脸上画画,一定很有意思。我准备自上而下画她脸。开头我先动手画幅眼镜,她稍有一动,我立刻停下来,蹲到炕沿下边隐蔽。她不醒,我再接着继续画。先画完眼镜框,又给她添了一嘴胡须。那眼镜框,绝对黑框大宽边,潮得很;那胡须,八字胡像卓别林式,调皮地向上翘起,外加黑黑的连毛络腮胡须,整个一副纯老爷们像。这要是能贴在过年大门上,像秦叔宝、程咬金再世,活门神,酷毕了,比扑克牌的大小王还带劲。毕,我心满意足地静候一旁,只等着瞧好了。

工间休息,大家一到宿舍,人声鼎沸,热闹起来。大家声音一大,张建华醒了,支起双臂,抬头看大家。大家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她脸上炭灰涂画的眼镜、胡须,立刻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一时间张建华被笑呆了,她还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有人手欠,生怕不乱,给张建华递了一面镜子。她一照,顿时泪水“哗”的一下,顺着脸颊淌了出来。她这一哭不要紧,眼泪落在脸上,炭黑和泪水掺在一起,再一抹,可就成大花脸了,更惹得又一阵哄堂大笑。喝水的人,忍不住一口水喷出去老远;吃馍的人,噎得直翻白眼;添火加煤的人,炉盖子掉到地上。坐炕头的人,笑着撂到了炕梢;炕梢的人,笑着翻到了地上。转着圈捂着肚子笑的有之;撒着欢的跳着蹦着笑得有之;笑得差了气的有之;笑得眼泪都要喷出来的更有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前鞠后躬,不亦乐乎。

张建华一哭,我顿时清醒了许多,认识到这种恶作剧,是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的,是极为不道德的,这更不是同甘共苦的兵团战士所应当做的。

当时,我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把她脸上画的眼镜框和胡子都掫到我脸上,让她消消气。真想地上有条缝,让我钻下去。我虽然向她道了歉,她也大度地原谅了我,但我至今仍然觉得心有余悸,感到对不起她。现在一时和张建华联系不上。如果有朝一日联系上,咱姐妹俩再续友情。当年的冒犯,而今写出来,权当博大家一笑而已。

       (作者:季淑林)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