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年的上海知青,如今,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每当想起在2连时的一些往事,总是心情激动,难以平复。

我从小就喜欢体育,下乡前参加上海中学生运动会,曾经拿过名次,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下乡后我依然如故,坚持运动和锻炼。

1972年3月,江南已是阳春三月,北大荒仍是春寒料峭。一天下班后,我没有做防寒保暖准备,就和往常一样外出跑步,从连队水井房,沿着马号前的公路,向东面金龙崗五连的方向跑去。才离开连队五六分钟,前面快跑到果树林时,我突然感觉不好,两只耳朵吱啦一下刺痛起来,大概是冻僵了。我立刻掉头跑回宿舍,进门遇上童柏晋、刘长宝和几位北京战友。我忙告诉童柏晋,自己耳朵冻僵了,很疼。童柏晋转身对大家说,小陶耳朵冻僵了,要用雪擦才能缓过来。话音刚落,北京战友赵广荣拿脸盆铲了一盆雪进来,童柏晋抓起雪,在耳朵上连擦带揉,十几分钟后,我那冻僵的耳朵慢慢有了知觉。耳朵好歹缓过来了,总算没冻伤,可缓过来的耳朵比冻僵时还要疼,像针刺不断。

48年过了,这场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想起,心里总是暖暖的,滿滿的战友之情终生难忘。

我这人性格内向,有些孤僻,挺傲的,招人嫌,遇事喜欢抬杠,打赌,好比比高低,无论打球、下棋、摔跤都是这样。还和赵景明一起与北京青年打过架。那时,我年轻,人火气大,点火就着,现在想想都好笑。

刚下乡,我干农工活,地里铲地休息时,我和老乡戈耀明摔跤。他人敦实,脑袋大,大家戏称他“大头”。虽然他身体壮,块头大,但功夫不到家,被我摔倒了,他整个身子压在了我的腿上,腿伤了,整整半年里,我都不得劲。我打篮球,腿没劲,投篮跳不起来。我跳绳,跳双摇最擅长,轻松就可以跳六七十个,伤了腿后,跳几个都难。我曾在连里的场院上和八个北京青年摔跤,记得有陈玉杰,输赢不论,车轮大战中,我的体力明显不够用了,摔倒第六个人,我就累趴下了。

夏天一个午后,天气挺热的,大家在宿舍里,记不得是聊到哪里,我接过话来吹牛说,本人五分钟可以吃下一斤鸡蛋糕。大头不信,我拍着胸脯对他说,咱俩打个赌,你输了,给我买条香烟吃,我输了给你买两斤奶油糖。

那天是休息日,全屋子的人都在看热闹,南北大炕上坐满了人,对门房间的人也挤过来看。鸡蛋糕买回来了,大概十四五块,当时真觉得戈耀明输定了。那时候没油水,大家都能吃,一顿饭下去,女生二三个馒头,六个七个肉包子都吃得下去,就别提男生了,这十几块鸡蛋糕算得了什么。戈耀明定了个条件,吃蛋糕不许喝水,我根本没当回事,立即应战了。还想不到,就是这条,竟然把我治了。最初的几块,半分钟都用不了,速度之快,自己也感到意外,毕竟没这么吃过东西,心里很是得意。瞧着大头心想:怎么样,你输定了吧。大头坐在炕沿上,十分淡定地看着我,大家都在笑议,他却不说话,脸上挂着一丝熟悉的憨憨的微笑。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两分钟不到,一半的蛋糕进了肚子,大家都显得有些惊诧,我确实吃的不慢。后面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问题就出在不许喝水上。蛋糕虽不硬,几块下去,唾液没了,口腔干涩,再加上没有水,下咽十分困难。困难的僵局终于出现了,最初十来秒一块,这会儿不行了,半分钟也咽不下一块。这时,急得我在屋里蹦了起来,一边蹦一边拍着胸,狠劲地往下咽,真体会到了抗美援朝上甘岭坑道里,没有水吃压缩饼干那苦痛的感觉。结果可想而知,三块蛋糕剩下了。

我喜欢技巧运动,在学校的时候就不错,什么手翻,空翻的,都很熟练没问题。时常在朋友面前露一手,1970年入冬前的一天,我和潘海迅在屋子里聊天,我穿着蓝色的运动服,站在火炕口的小炕炉子上说,我可以站在这里完成后空翻。小炕炉高出地面20来公分,房子的屋顶也不高,站在上面,原地起跳完成动作有难度,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潘海迅看着我没说话,我做些准备动作,像跳水一样,脚踩着小炕炉的边,神情若定,集中注意,气沉丹田,猛地起跳,身体在空中画了个圆,由于高度不够,落下接地时,头几乎顶到了炕炉,嘴碰到了地面,嘴皮擦破了。第二天,我的嘴唇肿了起来,实在没法看,外出只好戴上口罩遮丑。

1969年,北京青年来了,同样都是十五六七岁的孩子,为了活跃文化生活,连里在大食堂前面,专门建了一个篮球场,木工班专为大家打了一张乒乓球台,又做了一副篮球架子,乒乓球台就放在大食堂里。下班后,休息日,大食堂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李晨在学校是乒乓球队的,有基本功,球打得好,我们经常一起切磋。乒乓球台两侧,我俩一攻一防,挺像那么回事。我的球技不如他,胜少负多。我这人的脾气是输不起,输了就想捞回来,非赢一盘才罢手。

下乡头两年,连里边文化生活挺丰富,我也是积极分子。1970年冬,为了迎接元旦,团支部排演节目,演出《智取威虎山》片段,我出演杨子荣。我是南方人,普通话发音不准确,唱腔中字音咬不准,做不到字正腔圆。张玉清是本地青年,东北口音中,zi,ci,si,zhi,chi,shi不分,说台词说到“有吃有穿”时,到他嘴里就成了“有ci,有cuan”,现场就哄堂大笑。我的毛病和他类似,就为这,吴晓崚和魏曼华不厌其烦地帮我纠正发音,免得像张玉清一样被笑话,影响演出效果。那段时间我非常投入,无论工作休息是唱不离口,哪怕是躺在拖拉机油底下面修车,我也要来上几句“朔风吹,林涛吼“。

1970年冬季,全连在三池边到医院后面这段集中修干渠,号称是三级提水工程,我这人爱出个头,干活卖力气,表现得不错,可是体力消耗太大,一个月的粮食定量不够吃的,机务排的车友们季淑林、贾国荣雪中送炭,送给我一些粮票饭票,没她们的帮助,饿肚子的日子真不好过。

我清楚地记得,干渠修了38天,我一天能吃3斤多粮食。我记录了三天的食量,第一天3斤,第二天4斤,第三天38斤。那个时代都缺油少肉,干重体力活,全靠粮食顶着。

农工干活的时间不长,我就进了机务排,开上了拖拉机。东北有句嗑“北大荒好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这话一点不假。5团是1946年东北解放后就建立的农场,到我们下乡,建场已经二十多年了,地也开得差不多了,按说这狼不会多了,可兵团这些年还真遇到不少。

一次,我和张小玲在良种站东边的地里,驾驶拖拉机秋翻地。这是一茬土豆地。我们夜班出车,我开车,她扶五铧犁。为了安全,掌握作业情况,我经常回头,从驾驶楼得后窗户观察。秋天风干物燥,翻地时扬起的土很大,拖拉机卷起的尘土中,我突然发现张小玲身后跟着一只狼,距离也就二三十米,我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狼不远不近地跟着,但头总是低着,不像是攻击人的样子。我脑子一转,狼肯定是在寻找翻出的田鼠,先别惊动张小玲,省得吓着她。不久,狼不见了踪影。早晨下了班,我和张小玲说起这事,她一脸茫然一点都不知晓。

 1978年下半年,知青大返城开始了,连里战友们陆续离开连队,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不见了,我似乎不着急,爱人催我,我有一种到时就该回去了的感觉。为这事,秦尧起找到我说,你要抓紧,并给了我两条香山香烟和糖果,介绍我去找军务股的一位朋友。军务股的朋友拒收我带来的东西,说大家都是知青,应该的。最终以我这条伤过的腿为名,开出证明,病退回到上海。

(作者:陶善杰,男,1949年3月出生,上海九江中学19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9月13日来到2连,机务排拖拉机手。1979年3月病退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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