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之后,山上的人当天晚上就吃了那只兔子,吃的时候,还讲了我许多的坏话。几乎每一个人都很高兴,他们说我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难受的人,就像是跳蚤。这些话都是二姐夫和倍儿直下山告诉我的,他们俩还带回了我的行李。他们和我说山上的人不希望我再回去,要是我特别想伐木的话,就每天和女生一起上山下山,不能住山上。草爬子是最高兴的人,他说: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你分开,自从小学和你同班,他只有一个愿望,化成一句话,要是能打得过你,那就一天打你三顿。他说:这句话是上小学时就想好的,每次说给你听,换来的就是一天打他三顿,为此他爸爸老是逼着他练铁砂掌。好容易文革了,他听说你出身不好,心说这会儿可有人揍你了。可后来在清河街上碰上你,你怀里揣着个木柄手榴弹,又给了他好几个削包。到了中学,八个班啊!你又和他一班,他们家找老师要求给他换个班,找了一年,都毕业了,该下乡了都没换成,那就下乡吧!躲开你还不成吗?等到火车一开,又看见你了,气得他哭了一路,别人都不哭了,他还哭呢。后来你们又到大兴安岭国防施工,你又和他一连,好容易调到六师了,那么多的连队,他调到二连都半年了,外号都从草爬子换成怪胎了,你又来了,又他妈和他一个连了。这次上山,本来没你,套个黄鼠狼吃肉都没给你留。你在山上,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干,天天白看着女生上山下山。这回你病了,这是多少年才有的机会啊!发烧三十九度七,这就是要死啊!怎么没死啊?他说:要和九连那哥们儿似的烧死了,烧熟了,我就用手指头捅丫肚子,你们爱捅不捅,反正我捅,我给丫捅成马蜂窝才好呢!

  明子也说了,说你一天价和他演狼羊对话,他早不想演了,一听见你说他弄脏了你的水,他就得捏着嗓子叫你大王,他心里就恨你恨得要死,你还他妈往下说,明子说他就想跳过来吃了你。可是不好意思,对付两句吧,你又跳起来吃了他!

  这些话都是他们俩昨晚上喝了酒说的,昨天吃兔子肉有酒。最后的决议就是你别上山了,就在山下好好养病吧,还说:这是你的行李,我们俩还得上老云家喝酒呢,你去吗?要不一块去,反正有酒有肉。对了,大伙要买十条哈尔滨烟,你托人办一下,钱先垫上,交了货就给你钱,你赶紧着,山上要闹烟荒了。

  闹烟荒肯定是活该!因为是假的,这一定是想合伙儿坑我,可是也不想想,能不能成功?这破主意也拿来坑我,用三爷的话说就是:天王盖地虎!可是我不在的时候,草爬子就敢喝好了造反,我还是有点生气。我想我是人缘差了点儿,但是我早防着你们呢。想让我发烧烧死,烧熟了还想捅我肚子,哪知道我有春子护法,而且我一下山病就好了,谁想捅也捅不着了,有春子看着,男生女生都不让捅。其实没有女生要捅我肚子,但是明天我要告诉二姐夫和倍儿直,就说有好几个女生捅我肚子,我一直在装病,装死,就让她们捅,到连里我才跳起来吓她们。就让二姐夫和倍儿直这样和草爬子说,让草爬子也装病下山,等草爬子下了山,他就知道根本没有女生捅他肚子,只有一个人会捅他肚子,那就是我,我得好好儿地收拾他,不许他再上山,就在山下照顾我的生活。其实要搁往常,我早就上山拿他去了,现在不行,我不敢上山,我是怕山神爷。

  可是几天之后,草爬子就下山了,他不是装病,也没人要捅他,包括我。他是因为他的癣,他的癣不知是不是山神爷的怪罪,自从吃了这两只兔子,那癣就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长满了两腿。他洗,他烫,他挠,一律不管用,再加上面积也是太大,怎么也收拾不过来。也没人肯帮他,他以前托人从团医院要的癣药膏,抺上去是一点儿用也没有,这才被众人轰下山。车上女生早被人告之草爬子一身是癣,不是牛皮癣就是狗皮癣,而且百分之百是传染,重症区在两腿之间。女生听了这话吓得两眼发黑,不敢联想,谁还会主动来捅这怪胎的肚子,上海话讲:侬寻死呀!

  草爬子蔫头耷拉脑地回到二连,连我都不理了,他也不怕我了,他知道我就是不怕他,我也怕他的癣。祥子是他发小儿,当然得管他,我也得管他,他不懂事儿,我不能不懂事儿,我和他认识十多年了。第二天,他去了团医院,告诉医生说你们给的药没用,医生们会了诊,让他到师部医院去看一看。寒冬腊月的,草爬子去了师部医院,师部医院的医生给开了药,那药抹上,癣是应手而愈。草爬子回到二连后,病已痊愈,逢人便讲。我告诉他,别对人说你长过癣,也别对人说你已经好了,因为这在男生这边无所谓,而在女生那边无法验看证明,你就一切来个干脆不承认。多少年来,我就是这么帮草爬子的,但是草爬子就是永远也看不出我这是帮他。我拿他当傻子,他也拿我当傻子。

  当时我心里是很为草爬子不平,我想草爬子这癣显然不是牛皮癣一类的顽症,这是有特效药的,只要医生给了这药,那自然是一抹就好,药到病除。可为什么半年多了,草爬子去了医院多次,换了数种药膏,无一奏效,害得草爬子奇痒难禁,挠而又挠,挠了半年多,挠得这癬泛滥成灾,满腿都是。一屋子人听他夜深人静时挠癣,挠得唰拉唰拉的响,这声音留在耳朵里挥之不去,就如是当年的样板戏一样。我认为这都是医生在捣鬼,有了好药藏起来,要么自家用,要么等当官的生病给当官的,搞交易,最次也要给心仪的美女,博美人一笑,但是当时并没听说哪个美女长了草爬子癣。医生就是知识分子,就是利用知识反人民,知识越多越反动,说的就是这事儿,谁的知识多,谁就会用知识搞三反。为什么总是要搞运动啊?就是因为人有了知识就反动,所以要教育知识分子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黑松还以为是用知识搞运动呢?他就不懂搞运动其实就是搞知识。我觉得黑松太实在,但他不爱听,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不识好歹,以知识分子自居,以正统派自居。但是他也告诉我,丘吉尔爱骂人,虽然丘吉尔也算知识分子,我一向崇拜丘吉尔,一听说丘吉尔爱骂人,就觉得丘吉尔很像我,我就更加崇拜他了,从那以后,我每句话都骂人。

  但是草爬子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这就是大逆不道的事儿,这事儿要引起我的警惕,草爬子是我认识十多年的人,我向来对他管教很严,他也一向老实服从,怎么我刚病了两天,他就敢背叛我。他是料定了我发烧三十九度七,一定会不死即残,他从此就可以不必再服从我的管教了。他喝酒,吃兔子肉,而且边喝边说反对我的话,而且吃肉喝酒的动作都是狠歹歹的,这是因为我不让吃这只兔子,他就吃,就吃!另外喝酒我也说过他,那时喝酒都是倒在一个大茶缸子里,大家伙儿传着喝,多数人都是一次喝一点儿,装得没少喝,其实谁也不肯多喝,唯有草爬子,传到他就是一大口,生怕喝少了。弄得每次他喝过就得重新倒酒,要不下家就没得喝了。而他喝不了几口就多了,醉成死狗一条。为此我骂过他多次,甚至发明了喂菜,就是他喝光了酒,每人要喂他一口菜,什么菜都有,咽得他直翻白眼儿,因此他吃肉喝酒都恨我。我病了,我下山了,他吃肉喝酒了,自由自在了,他解放了,他能不趁着喝多了骂我几句吗?他说他不是背叛我,而是早就恨我不死。

  草爬子这事儿是大事儿,放在国家是大事儿,放在我这儿也是大事儿,想想吧,你的朋友早就恨你不死,你一落井,他就下石,毫无疑问。草爬子就是睡在我身边的赫鲁晓夫,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但我拿他没辙。

  这天天好,太阳有暖意,整理木材的人在楞堆上休息,我和祥子没事儿,也坐在楞堆上和大伙儿聊天。有牛逼连子,大模子,河南巩二,反正都在这儿,人不少。天暖和,聊女人,主要是大模子逗牛逼连子,逗得牛逼连子急不得恼不得,脸上阵红阵白,他无法反抗,因为大模子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在淫棍两口子的新闻发布会上听来的。而那来源,又都是淫棍两口子昼夜听墙根子听来的,牛逼连子被说得不敢反抗,大模子还是起紧的说,有着大量的夸张,他有意这样干,是因为他恨这两个人,一是恨牛逼连子调戏了他的女朋友,而他对女朋爱之甚深,已然是放不开了。你想他有多恨牛逼连子。他也恨淫棍,因为他一向力大无穷,所向无敌,却偏偏摔跤输给了淫棍,而淫棍对此事是逢人便讲,弄得他不知所措。时间久了,他发觉他还真有点儿怕淫棍了。他恨死了淫棍,他用淫棍的话骂牛逼连子,这心思也很恶毒,目的是为了挑拨,但这只是小心眼儿,小男人作为。

  这时候淫棍就在楞堆西面保养机车,有几个机务排的人,也在大声聊天,并且时不时地发岀爆笑。大模子就和牛逼连子说:说你呢。牛逼连子不说话。

  我说:叫淫棍过来,我找他有事儿。

  这时光子站起来,站在楞堆上面挥着手大叫:淫棍,过来,有人找你有事儿。

  机务排的人都听到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来,淫棍也朝这边站着看着,机务排有人说:过去呀!这怕什么的,谁找你啊?淫棍说:我怕谁呀?说着,就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来到楞堆前面,对着大伙儿问道:谁找我,啥事儿啊?

  我慢慢说:是我,我找你。

  淫棍看到是我,就问道:你找我啥事儿啊?你说吧!

  我看了他一会儿,我就问他:你还记得大伟子吗?就是那个让你绑了送团部的那个大伟子,那是我们的哥们儿,你还记得吗?

  淫棍说记得,接着说:大伟子可不是我要绑了送团部的,那是指导员让绑的,指导员让我绑上他,我就得绑,我可不是自己要绑他。

  我说:知道,知道,当然是指导员让你绑的,你要是自己想绑就绑了他,你还活得到现在吗?我们哥几个能让你这么踏实地活着吗?

  淫棍说:指导员让绑,我就绑了,他还想怎么着啊?有本事找指导员去啊!

  我说:大伟子倒没找指导员去,可指导员找大伟子去了,去了两次,每次都给大伟子两盒烟,让他安心改造,别着急,这事儿支部领导也有责任,指导员代表支部找了军务股,保卫股,要求给出路,从宽发落,报告已经打给师部,估计呢!还是给个处分,大伟子以前就有两个记大过处分,他也习惯了,他找人告诉我说他快完事儿了,快回来了,还说给你带个话,说他挺想你的,就是想你,没别的意思!

  淫棍听了我的话,没有回答,站在那儿想,一时也没有走开。

  我接着说:还有就是咱俩那约定,你现在想好了没有,你要是想好了,咱们现在摔就行,条件还是不变,摔十跤,你能赢一跤,就都算你赢。

  淫棍还是站着不说话。

  这时祥子插嘴说:什么约定?啥时候约的,你怎么又和人约跤啊?你忘了你摔坏了人赔钱的事了,你怎么还干这事儿啊?嗨,淫棍你可千万别和他摔跤,这是功夫,叫布库,北京人都练,我也练,水平和他也差不多,你想摔跤就和我摔,我和他的条件一样,和我摔跤有好处,我没他那么狠。

  淫棍又站了一会儿说:谁说要和你们摔跤了,我和谁也不摔,我也不会摔跤,也没学过,大伟子那事儿我找指导员去,是他让我绑的,他去看大伟子也不告诉我,啥意思呀?

  淫棍说完了,就还是站在那里不走。我说:摔跤的事儿你再想想,想好了找我,大伟子的事儿呢,他回来我们就去找你,也不一定为啥?可能大伟子是要谢谢你呢?你现在先走吧,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

  淫棍头也没抬就走了,他怕看大伙儿的眼神,他怕他一看大伙儿,大伙儿忍不住笑出来,那他就更现眼了,他就这么低着头走了。

  河南巩二的眼睛不大,可是嘴大,他从一听到我要找淫棍,他就张开了嘴,张开了他那张大嘴,他想这是要打架啊!他想判断一下哪边厉害,他想着不管哪边厉害,他都要占个好位置,能看,能退,能跑,别他妈一打起来,拳来脚往的伤着我,他想好了,先是站得远一点,后来见我们没打架,见我只是心平气和地和淫棍说话,淫棍也不敢反驳,只说了要去找金二指导员,说完了还不敢走,直到我让他走才走了,走时连头也没敢抬。

  一直到淫棍走了,河南巩二才闭上他的大嘴,他感到满嘴里加上舌头,都是又干又凉,他紧着运动着舌头,他想运动出一些口水润一润他的嘴和舌头,因为不这样做他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弄好了他的嘴,他看到淫棍已走得远了,他哼叽了一声对大模子说:这,这是咋回事儿啊!淫棍就这么走了,没吭没哈的,那淫棍多厉害个人儿啊!在连里我都不敢和他走碰头儿,我生怕碰头儿了,正赶上他生气,拿我岀气,那我可就惨了!所以我走道儿一看见他过来了,我就绕着走,躲着走。他今儿是咋的了,熊了,人家屁股没挪窝儿,他就熊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让他走他都不敢走,让他走他都不敢抬头儿。

  大模子听了巩二的话没言声。巩二上脸,接着说:这帮人都啥人物啊?咱二连咋还有这人物呢?真有恁厉害吗?我看淫棍是怂了,你行,大模子,我看你行,你多大劲儿啊!那小子那小个儿,又瘦,你一下子就能撕巴了他,还摔跤呢?整零碎他!大模子听到这儿,大喝一声:巩二逼,你是想害我啊?我他妈整别人不行,你再胡说我先他妈整零碎你,你这河南老帽儿懂得什么叫江湖,你是想推我下火坑啊?这些人都是我的哥们儿,不信啊?不信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他们,他们马上就叫你懂得什么好吃!

  巩二吓得麻了爪,说话都水声的了,紧着说:可别,可别,咱俩还一块干活儿呢!要是没了我,你哪找这么好的帮手啊?我多听话啊!那帮人再厉害,也不会干木匠活儿啊!

  大模子说:我早就知道你嫌我老让你干活儿你不高兴,今天到这里来挑拨我和他们摔跤,谁输谁赢都是结仇,你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就可以少干活儿了,你想好了,别看我不好,我对老帽儿,对你河南巩二,可比他们这帮人好多了,不信你看他们怎么挤对牛逼连子,你再看看他们怕不怕金二指导员。

  巩二听了,垂头丧气,一言不发。这会儿快开饭了,大伙儿也陆续的散去了,大模子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淫棍是真怕了你了,我就怕他是假装的,要是哪天他真想好了来找你摔跤,你真有把握赢他?

  我说:我也有把握赢你,要不咱们俩先摔一场,条件一样。你要是能赢了我,淫棍马上就会来找我,你干不干?

  大模子说:我不干,淫棍不敢和你摔,我连淫棍都摔不过,我才不和你摔呢!就是要摔,也要等到你和淫棍摔完了再说。

  过了两天,牛逼连子找到我,让我到他家去玩会儿,我告诉他不去,他问为啥?我说你和你老婆都是混蛋,人事儿不懂,他还不服。我说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冒充副指让几个写了入团申请书的人到你家去玩儿,你弄个大铁盆在家里洗澡,一边洗一边和几个人聊共产主义青年团,洗好了光个屁股叫你媳妇拿毛巾来,你媳妇儿那个傻逼就拿着毛巾进到屋子里来了,吓得哥几个都跑了,有这事儿没有?牛逼连子说是有这回事儿,但是不知道错哪儿了,什么地方不对了,人就都跑了,我算了半天帐,光屁股的是我,哥几个都是男的,我老婆是女的,可她是我老婆,不在乎我光屁股,那哥几个都穿着衣裳呢。谁他妈知道我老婆一进来就都跑了呢?

  我说:牛逼连子,你没算清啊!我自从听说以后也算了好几天,也没算清,算到今儿也没算清,讲理就是你那个理,可要是我在我也得跑。我还想了另一个情况,要是你老婆当着几个女生的面光屁股洗澡,你进来给你老婆送毛巾,那几个女生跑不跑?我算了好几天,我算出来光屁股只能是两个人在,不能有第三个人,这就是人事儿。你和你老婆算不出来这个帐,你们俩就是不懂人事儿,就不是人,是一对畜生。再者了,别人到你家,你就光屁股洗澡啊?碰上我不是阉了你就是淹死你。你还让我去吗?

  牛逼连子说:别逗了,我找你是真有事儿,这事儿还真挺急的,时间长了我怕有后果。

  我说要是提副指升官的事儿可别找我,那都是党内的大事儿,我帮不上忙,再者你现在和老云混得不错,我听二姐夫和倍儿直的话茬儿,老云都交代他俩要尊重你点儿,别有一搭没一搭的挤对你玩儿。

  牛逼连子说:不是他俩,也不是别的事儿,是大模子,大模子和我有误会,他老觉得我调戏他女朋友了,一个劲儿地跟我没完没了的,听了淫棍两口子的胡说八道就到处添油加醋的乱说,人越多越起劲儿地说,越添油加醋地说,我又是个有原则的人,我还能和他打架去吗?我也是有身份的人,还能打他吗?

  我说这事儿可是你活该,你调戏他女朋友的时候挺过瘾吧,大模子小心眼儿,爱上了就不撒手,现在俩人明确了关系,就是敲定了,要结婚过一辈子,他一想起你调戏他老婆,凭他一条汉子哭得泪人儿一样,他和我都说过哭过,他能不恨你一辈子吗?他要是能有机会得了空,那就是得杀了你呀!奸出人命赌出贼,听说过吗?

  牛逼连子说:是呢!可我咋办呢?现在人家真成了两口子了,哪天说得不过瘾,动了手,打了我,他两口子一准是咬定了我调戏了他老婆,我要是挨了打,我上哪儿说理去啊?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别人我不敢求啊!我拿脑袋担保我真是没有调戏他老婆啊!这不是冤死人了吗?

  我说你也别怨大摸子,你让大模子调戏你老婆一回,你同意吗?你别生气,你过后就忘了他,不报仇,还和你老婆过日子,行吗?

  牛逼连子说:你别逗我了,这账不能这么算,别说我没调戏他老婆,我就是真调戏了他老婆,这个账也不是这个算法,你年青,你不懂!

  我说:我不懂啊!那你找我干什么?回去吧,别他妈问我!

  牛逼连子说:我知道你不懂,那我也问你,你不懂你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家你也不去,你也看不起我们家,那我也找你,你不管,我就天天找你,我高兴了还带着我媳妇儿,我们俩一块儿找你,一块儿求你,你不给我个办法儿,我们俩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不找你找谁去?

  我一看这孙子是真急了,我说那行,可是我这办法啊!一是不能说出去,说出去就是出卖我,出卖我的后果你知道吗?二是你们两口子得吃些辛苦,受得了吗?

  牛逼连子没口子地答应,保证不说出去,那后果绝对清楚,你能不出三天,就让大模子找我拼命来!我不敢出卖你,你绝对放心!至于让我俩吃点儿辛苦吗,那算啥事儿啊?俺俩都是吃苦的人,白天能干活儿,晚上能熬夜,不睡觉。

  我说:好,那你俩现在怕大模子什么啊?你俩紧张什么啊?

  牛逼连子说:怕他胡说八道啊?怕他听了淫棍两口子听墙根子的话,他大摸子添油加醋的在大家伙儿面前胡说八道啊,让人羞臊得抬不起头来啊。

  我说那根源还是淫棍两口子听墙根子的事儿,别的我不往前究了,他妈的淫棍两口子会听你俩的墙根子,你俩不会听淫棍两口子的墙根子吗?

  牛逼连子说:咋不想听呢?听了,听不见呐,听一宿,我俩都冻感冒了,一句也听不见呐!我听到这儿说:光子,跟他回家,教教他怎么听墙根子,光子跟他回家了。

  第二天,牛逼连子兴高采烈且神秘地对我说:听见了,啥都听见了。

  我和他说:听见了,啥都听见了,知道该告诉谁吗?他问:告诉谁?

  我说:河南巩二。

  牛逼连子这会儿心里正起急,对我是言听计从,立刻找到巩二,说不上添油加醋,却是一五一十把他两口子听到的淫棍家的墙根子全都告诉了河南巩二,还顺势说了不少的家乡话。

  牛逼连子此时就一个意思,期待巩二能把他听到的内容迅速的传播岀去,传给大模子,大模子一定喜欢。他说完了,看着眼前的河南巩二,这巩二却是一言不发,牛逼连子心想,就这么块熊料,他行吗?别再误了我的事儿。

  河南巩二看牛逼连子说完了,不再说了,他还是一言不发,他坐在那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他巴渍嘴,就是一味的巴渍嘴,他过了一阵子干瘾,看牛逼连子不放心地走了,他一分钟也没等,跳起来就去找大模子,找到大模子,就一股脑儿地把牛逼连子说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大摸子。

  大模子听了个仔细,听到忘情处,直发岀嗨的一声,反倒吓了巩二一跳。但巩二看岀来了,大模子爱听,非常的爱听!他觉得大模子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桶,憋得难受,此时被他用这消息捅了个洞,那水就从洞里淌了岀来,这便让大模子感到畅快,那嗨的一声叫唤就是证明,俗话说,憋足了放,就是最痛快的事儿!

  大模子为啥这么畅快?他当然得畅快,因为他逮到了淫棍的尾巴,他咬住这条尾巴,就能像刺猬吃蛇一样,一点儿一点儿的吃掉淫棍。他恨淫棍。他本来下乡后一直是称王称霸的人,没有人敢和他叫板,在人多的时候,他随便找个方式显一下他的力气,那就是百鸟哑音,他本来得意极了,没想到摔跤输给了淫棍,一下子被人咬住了尾巴,挣脱不得,他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反攻一下,可第二次摔跤又输了。他从此抑郁了,淫棍却是从此嚣张起来,逢人便讲他如何两败大模子,越是人多越是大声宣讲,大模子敢还嘴,他就要再次比试。大模子不会摔跤,又无人指点,糊里糊涂的输了两次,把个江湖老大的地位也丢了。

  他一直想找淫棍复仇,夺回老大名号,苦无方略,过个小日子吧,又让牛逼连子拱了他钟爱的白菜,于是他越想越恨,他就着意的收拾牛逼连子,因为牛逼连子调戏了他的老婆,他也恨透了牛逼连子。但是,在大模子心灵深处,他更恨淫棍,因为牛逼连子只是调戏了他的老婆,而淫棍却是调戏了他本人。这下好了,我把牛逼连子挤对成了战士,而且是个特殊战士,一岀手就找到了开锁的钥匙,这才让大模子美得嗨岀声来。

  大模子嗨好了,立即指示河南巩二告诉牛逼连子,要每天开工,每天有料,如果做不到,那人家淫棍两口子可做得到。牛逼连子得令,每天都要和他老婆听一阵墙根子,每天都要把听到的内容报告巩二,巩二即刻报告大模子,大模子就将这内容编辑而后发布岀去。所谓编辑,就是添油加醋。

  发布了两次,淫棍两口子得到消息,心下明了,于是起劲儿的去听牛逼连子,两家人展开了劳动竞赛,大模子辛苦,每天要编辑发布,但是他说他是越忙越幸福?

  木工房成了发布新闻的场所,众知青也都去听,俗话说是养活孩子不用学。但听听,一是好玩。二是有些知识备不住以后用得着。三是顺势起哄。

  大模子忙活这事儿,他和牛逼连子的关系暂时就得到了缓和,牛逼连子感到来自大模子的压力小了,就来谢我,我不理他,他就纳闷儿,他问我为什么要帮他?我问他听说过鲁智深吗?他说听说过,小时候村里有老人讲故事,他就听说了,他说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倒拔垂杨柳,比大模子劲儿还大。

  我问他鲁智深为什么要打镇关西?

  他想了想说镇关西欺负人,鲁智深打抱不平。

  他想了想又说,大模子就是镇关西,他欺负我,你打抱不平,就帮我打他。

  我说不对,你才是镇关西,你要他妈的不调戏大模子老婆,哪有这些事儿?

  牛逼连子要哭了,说怎么又说回来了?

  眼看要过年了,金二指导员和我说,你岀个差吧,咱们食堂大锅坏了,你去趟富锦县城,买口新锅,过年好用。我说我可不去,这数九寒天的,我又不认识路,弄不好再跑丢了。

  金二说,做点儿工作有什么不好?就凭你,能丢了吗?再说了,这是什么活儿?全连人谁不想去,你去问问,谁不想去?

  我说,那坐什么车去啊?回不来咋办,我一个人在富锦过年啊?

  他说,你别瞎想,我给你安排车,汽车都在送粮,你搭汽车到富锦,住在兵团转运站,车送完粮都到转运站,你再跟车回来。

  我推不掉,那就去吧,到岀纳处领了钱,记住了要买一口四十印的大铁锅,我真正的工作是买好铁锅后,要想办法运到转运站等车,等到汽车后,把锅装上车,剩下的我就是丢了,也算完成了任务,但是我丢不了,指导员说的。

  我第二天早上来到了团部汽车连,要找一个姓熊的司机师傅搭车,那时候,交通不发达,交通越是不发达,司机越是牛逼,就我们这里,自古华山一条路,四周都是草淀子地,走路是想也别想,走黑道就是喂狼,所以离不开汽车,那就得看司机脸色,得听他吹牛逼。

  我等了一阵子,熊师傅来了,收拾汽车。我向前去打了个招呼,他点了点头儿,意思是说知道我的事儿。

  汽车已是装好了粮食,各个司机相互打着招呼,开着玩笑,一个挨一个的开车岀发。我早已坐在车上,警觉地看着前面的道路。司机开车,不住地打着哈欠,我的座位前面有个夹子,上面夹了一张印了表格的纸,那抬头处写着,熊大海。

  我说,熊师傅,您叫熊大海啊!这名字厉害了,一般这都是英雄好汉的名字啊!那《隋唐演义》里边,天下第四条好汉,叫熊阔海,要论劲儿,他劲儿最大,后来死了。

  熊师傅说,怎么死了,还是能耐不大,孙猴儿能耐大,死不了!

  我说您怎么老打哈欠啊?没睡好啊?昨晚上归楞了,那就是一宿没睡啊!赢多少烟啊?

  他说:要是归楞倒他妈好了,我是和我那败家娘们儿算了一宿的账,她比我们会计还能算呢!我这一天在外边跑车,多花一毛钱她都能算岀来,我都记不住了,她都能算岀来,算不岀来就叨叨,算岀来了,不管几点,就把你扒拉醒了听她算账,她那账算得那叫一个清楚!就和她在场一样,我现在是天天送粮,天天在外边有花销,晚上回家就是和她算账,天天睡不好,困得我啊!养这败家娘们儿就跟养条蝎子一样啊!

  找了个宽敞地方停下车,司机在一本书上扯了几张纸,嘴里叨唠着:拉泡屎来来精神头吧!下车蹲在路边拉了泡屎,上车后说:得快点儿开了!于是车开得就快了一些,直奔富锦而去。

  真正的二抚公路,实际是在富锦县城的东面,如果是直接去福利屯火车站,那就要沿着二抚公路走,不会进到富锦县城里来,所以我们上次路过时,没有到富锦县城。而今天,司机熊大海要走富锦县城里面,先把我放到兵团转运站,他再开车去交粮。

  交好粮后,再回到兵团转运站吃饭,吃完饭,稍做休息,就开车回团,先到一个指定的连队装好粮食,再回到汽车连,放好车回家吃饭。他呢,再听他老婆算他的账,一晚上的叨逼叨。

  富锦县城是南北向,我们从北边进来,不远就到了转运站,转运站就在富锦县城北部,跨街分东西两片,以西片为主,有办公室,就是用来登记的屋子,有个窗口朝外,登记要边境居民证,没有证不给登记。管登记的是个上海知青,女的,她的长相,我以为就是该称作俏丽的那种人,头发偏短,比一般的短发还要短些,几乎就是个男生的分头,脸白而方而扁,眼睛不大,鼻梁不高,鼻梁上还有些许雀斑,说话干脆,办事利落,嘴里哼哼唧唧的唱歌,都是南方小调儿。她在这工作,自然是认识人极多。什么司机,司务长,管采购的,管伙食的都认识她,我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见到她。

  转运站登记室就是一间独立的小房子,就在大门入口处,登记后进了大门是个院子,能停十几辆车,那显然是不小。靠北面是一面大板壁墙,墙那边是别人家,院子西边是一个大厕所,木制的,粪坑足有五米深,人掉进去要淹死,南面一排房子是食堂餐厅,收拾得挺干净。院子的东面,也就是临街这一面,全是客房,每间房有上下铺,每间可住八人,我登记住房就是住在这里,每人每天一铺一元钱,算下来挺贵的。

  街的对面还有一座小楼,也归转运站所有,黄色的,外表看很斑驳,很小,只有两层,一楼有几间房,都是通铺,是供知青探亲来去的住房,每人每天六毛钱,也无所谓铺,连鞋都不用脱,挤进去就睡,忍一觉就走,知青探亲不报销住店的钱,所以要便宜。

  我还得去买我的锅啊。问清楚了,一共有三家店卖铁锅,我挨家都去了,没货。而且问到一句话,就是有货也不卖给我,也就是不卖给兵团,因为兵团有兵团的物资供应系统,一般和地方不相往来。大铁锅又是要报计划才能进货的物资,所以就是有铁锅也是人家报的计划,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卖给你。

  我听了这些话,我就死心了,我说我顺便问问,什么叫四十印铁锅啊?我是说什么叫印啊?那老师傅挺好,他讲四十印是锅的尺寸,这铁锅论英寸,这印就是指的英寸,四十印就是直径四十英寸的大铁锅,是食堂用的吧?我说是,谢了人家岀来。

  岀来到了大街上,感到这富锦县城好大,很长的一条大街,大街宽敞,石头铺道,有好多楼房,中心是个十字路口,有数栋大楼,最大的楼叫商会大楼。向东去的路可以直达二抚公路。十字路口向西的路是砂石路面,路的排水沟是明沟,但是砖砌的,沟面上盖有木板,近两尺宽,

  这条向西的路直通松花江,江边有码头,也有货船,也有江轮,用来载客人,票很便宜,可达同江,再远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站在江堤上向西望去,感到这松花江太宽了,那么那么的宽阔。江面上冻了冰,许多车在冰上走,有马车,也有拖拉机,当地人说马车过江要搭伴走,要不那头儿有劫道的,江面太宽,看见了也追不上,抢了你,钻苇地就跑了,有的还有车接。那劫道的都有枪,背在里边,外面穿着大衣,其实就是周边村里的民兵,打牌输了钱,出来找点儿本儿。我听了后,觉得过江还要搭伴儿,成他妈景阳冈了。

  回到转运站,到食堂一看,这饭我不能吃,这饭菜和二连的一样,馒头炒土豆丝,我不远万里来到富锦县城,又是年根底下,吃馒头炒土豆丝儿,那不行的,快快地去饭馆儿看看,我可是有日子没下馆子了,妈的在山上吃个兔子还是山神爷,还遭了他的怪罪。

  我到饭馆儿一看,大小饭馆儿菜都一样,价格也一样,我不缺菜,缺的是肉。最贵的肉菜,馏肠肚,七毛二,来一个,馏肉段,六毛五,来一个,先来这两个菜吃起,二两白酒,不好喝!这是富锦产的白酒。这富锦县城不光有白酒厂,还有个啤酒厂,但现在啤酒厂停工,他们的白酒不行,远不如我们团里产的白酒,他们没有粮食。

  吃完饭,感觉酒没喝好,没敢喝。我回到转运站找车,车已来了,我记得车号,找到了熊大海,告诉他没有锅,买不到,要回去。他说指导员说好了,让你明天回去,你急啥啊?我这车今天都安排人了,没地方坐了,你还是住一天吧,要不人家也不退钱,住店报销,哪找这好事儿去啊?再玩一天,明天我早点儿过来接你。

  只能如此了,我就明天再回去吧。可是觉得也没买到锅,再耽误一天挺不好意思的。晚上又去饭馆儿吃了饭,馏肝尖,五毛五,再来一个馏肉段,这家店里有白酒,好像是兵团四师产的,叫个什么边疆白酒。我来一瓶,喝了有三两,有点儿多了,那时的酒量还不行。回到转运站,早早就睡了,想着喝酒不是好事儿。

  第二天,熊大海来得挺早,找到我就说要走,我说还想请你吃顿饭呢。能喝点儿咱喝点儿,我这酒不错。我拿起酒瓶子给他看了看,他说兵团没好酒。司机就是牛逼!饭也不吃,说算我欠他的,以后再请,帮别的忙也行,就算是人情债。

  车开岀富锦县城,他告诉我,要我在师部自己吃午饭。他要去会个朋友,以前是战友,现在人家做了官,不常走动了,这次是年根儿底下,我弄了几条鱼,给他送两条去。我说我没问题,你完事儿来接我就行,倒是你给战友送鱼,不怕回去你老婆算你?他说算个屁,她再能算也是算我的账,我不让她算清了,她能算清了吗?她算清了我也不认帐!你吃好了就在食堂等我。

  他把我卸在师部招待所食堂就开车走了,我站了一会儿闻到肉味儿,按说我刚吃了两顿肉,现在已是不怎么馋了,可现在闻到的是红烧肉的味儿,那还得吃啊!不吃不是糟蹋了吗!我买了肉,买了汤,外加两个馒头,馒头和二连的一样黑,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里是师部招待所食堂,但我不是师长黄小百子,那我吃的馒头就得和二连的一样才对。

  没有几个人吃饭,因为要过年了,谁还在外奔波啊?我端了饭,走到墙角的一张桌子也坐下,这里靠后,靠门儿,这种位置是我常坐的位置,可以观察,方便撤退。我刚坐下不多一会儿,一个老帽儿端了饭走过来,就坐在了我的桌子上,在对面儿,桌子很大,并不妨碍我,但我还是不高兴,那么多的桌子,你坐哪儿不好,非要坐在我的桌子上,坐我对面儿,我低头吃饭,抬头看见一老帽儿,肉都不香了。

  仔细一看,这人我认识,这是烂屁股,这是我刚下乡时遇到的第一个指导员。他有病,就是流哈喇子,止不住,流得两个嘴角子白白的,外号就叫个烂屁股,是北京知青给起的外号。那会儿他是指导员,牛逼特大,说话就是挤对北京知青,连想家都不许,弄得关系很僵,后来他得罪了参谋长,臭骂了他一大顿,撤职了,撤了职,就调走了,不知所之。谁曾想在这儿碰上了,这也得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那就和老长官聊会儿。

  说干就干,我马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指导员,他听到了,抬起头,左右一看,才看到对面的我。指导员抬头时会左右一看,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军人岀身,比较警觉。另一个是他的哈喇子,他要是抬头就直面人生,那就有可能是正在流淌的哈拉子被对方看到,没大关系,总是不雅。所以他在一抬头时要左右一摆,有哈喇子也会随这一摆横飞岀去,再看时总要好一点儿。我是深明此理,所以我毕恭毕敬的也只是在对面叫他,万不会走到他的身边叫他,从而着了他的道儿。

  他看到是我,开口说了一句我正要说的话,你咋在这儿呢?

  我说我他妈是命苦啊!就连二队那熊地方都不要我呀!把我调这兔子不拉屎的六师来了。

  他说:你可别这么说,这地方多好啊!当初一有了信儿,我就打报告申请调这六师来了。

  我说:指导员您是觉悟高啊?还是有原因啊?怎么说话不大搭调啊?就这熊地方您还值得打报告申请调过来,我猜您是升官儿了,这几年在哪儿混呢?让弟兄们好想!

  他说:你呀!就是废话太多,我这些年都在工作队,搞个整党啊,调研啊什么的。现在也没升官儿,降职了,当个副指。

  我说:您当副指?管青年工作,这么老的团支部书记?那男男女女的,您可别惹祸。

  他说,惹啥祸啊?我能惹啥祸啊?我安排个副支书,美得屁颠屁颠的,一天到晚尥蹶子干,我是啥也不管,我跟你说,要是在连队,啥活儿也不如这副指,这是个养大爷的活儿。

  他接着说,这地方好,有两点,一是没有地方病,小孩子不长大骨节儿,你没孩子,你不知道小孩儿长大骨节,大人有多闹心。二一个是这地方富,咱们老团哪找这些物产去啊?我们那块地儿,有水就有鱼。哎呀!那泥鳅狗子可肥了,一搅捞子就是十来斤,我是最稀罕这玩意儿,哪知道这老多呢?还别说烀了下酒,我吃饺子都是这泥鳅馅的!我一天价没事儿,就是捞泥鳅,我家就用这泥鳅喂猪,那猪也识货,可爱吃了,吃了就长大个儿。说真格的,你上师部干啥来了?

  我和他讲了我们指导员让我买铁锅的事儿。

  他说,你做点儿工作吧,你能行,干啥也没有白干的,那指导员代表组织,就是盯着谁干工作咋样,他盯上你了,你就能进步。

  我问他来干啥?他说是搬家,穷家难捨,搬点儿破烂。

  熊大海来接我了,我与烂指依依作别。

  坐在车上我就想,要照今天的烂指,这人也得算是个正常人,但当年怎么就那副德性呢?他有孩子,就先要想没有大骨节病的地方是好地方,这也是为儿为女啊。为儿为女算不算是低级趣味啊?这人还是不能当官,当了官就是另一个样了。北京人说,是人别变驴,变驴白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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