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万江走远了,宝明又想起一件事,他打开扩音器:“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我再重复一遍,各家各户养的鸡、鸭、鹅、猪、羊、狗,三天内必须全部处理,一律不准带进新楼区。”喊完,他感觉有些疲惫,正要回家吃饭。二侉子来了:“怎么,书记回家吃饭啊?”

  宝明只好又回到办公室,喝口水问:“你那些狗上次不是已经说好卖给你那老主顾了吗,怎么还不弄走?”

  二侉子??头皮,咧着嘴笑笑:“我就是舍不得啊,这些年我就靠养狗贴补日子呢,你说我现在那十几条狗,德国牧羊犬、哈士奇、莱州红犬、阿富汗猎犬,都是名贵的犬啊,我找你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让狗跟着一起搬家的事。”

  宝明说:“已经跟你说了好几次,绝对不行,你那些狗是有名,但以后住楼房了,人口集中,不安全,一叫起来,搅闹得整个小区不得安宁,绝对不能进小区,必须处理。那天你不是和那买狗的写好了手续,也交了订金吗?怎么还不把狗拉走?”

  二侉子说:“对不住啊,书记,那是我跟买狗的老板给你合演的双簧戏,根本不是真卖。你看这样行吗,我分到两处楼房,可以一处住人一处养狗。”

  宝明说:“不行就是不行,别磨叽了。”

  二侉子嘻嘻笑着:“这样吧,宝明书记,虽然你不答应,我还是要请你喝两杯。”

  宝明知道二侉子向来不靠谱,喝了酒更不靠谱。就说:“喝酒行,必须是我请你。”

  二侉子又是一笑:“嗯,也行,陪书记喝酒,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我今儿荣幸一回。”

  于是两人来到小酒馆,点了两盘菜,对酌起来。三杯酒下肚后,二侉子的脸就泛红了。宝明说:“咱俩都一般大的年纪,你又是爽快人,在楼村你最讲义气,给我个面子,把狗处理了吧,别让村委会为难好不好?”

  二侉子说:“行,宝明,就冲你这句话,我,绝对给你面子,我马上给沧州一家养狗大户打电话。”说完,掏出手机就拨通了电话:“张老板吗?我这里搬迁,不能养狗了,你把我这些狗都收了吧。”对方说:“好啊,好,放心吧,明天我就派车去拉狗。”二侉子放下电话,冲宝明狡黠地一笑,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打算。

  宝明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说得板上钉钉,便放心了。

  宝明哪里知道,这是二侉子又和那买狗人唱的一出双簧戏,想瞒天过海,蒙骗宝明。

  晚上,忙了一天的宝明回到家,他感觉有些累了,想倒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眼,却瞥见茶几上放着一套新衣服,就问媳妇:“这是你买的?你去县城了?”

  媳妇说:“哪里呀,是二侉子拿来的,他说衣服是给我的,手表是给你的,我心说,这是哪一出啊,怎么突然给我买衣服呢?我知道二侉子那人不靠谱,别回头给你弄一身脏水,我不要,塞给他,来回了三四次,他死乞白赖扔在茶几上就跑了,临走跟我说,弟妹啊,你受累告诉宝明书记,给我家狗舍打尺的时候,适当活泛点儿,我不会白麻烦人的。”

  宝明说:“东西是你留下的,你就负责给他送回去。”媳妇为难地说:“我怎么送啊?”

  宝明说:“那我不管,办法你自己去想,不管你用啥办法,无论如何必须送回去。”

  第二天,宝明在大街上遇到二侉子,二侉子冲宝明挤眼,意思是说看见我给你送的衣服和手表了吗?给你送礼了,你应该对我有所照顾吧?宝明很直白地问二侉子:“你给我送衣服送手表啦?”“啊,是啊,咱哥们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嘛,跟‘送礼’俩字没关系。宝明,凭良心说,咱俩感情好不好?是不是仅次于盟兄弟的关系?”

  “二侉子以后不要老提盟兄弟这码事,那是你的意愿,喝多了的酒话,不要到处散播。不然对我不利,对你也没好处。”

  “哎呀,宝明啊,我知道你是党员干部,不能跟我这样的人结拜,我比你矮一头,不,矮三头。你是官,高高在上,我是民,低低在下,我高攀不上你。好好好,以后咱不提这码事,从今天起我断了这念想,但老弟兄可以论吧?”

  “老弟兄是没错,但我问你,你给我送衣服送手表,是想害我啊?还是有啥目的?”

  “宝明,你瞧你说哪儿去啦?我怎么会害你,那衣服和手表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媳妇穿那金贵的衣服跟她长相不配套,是我媳妇提出要给弟妹的。那手表好几千块钱,戴我手上就不值钱了,谁看了都会认为几百块钱,可是戴你手上就大大升值了,人们会认为值一万块钱。”

  “行啦,行啦,二侉子,别胡咧咧了,你赶紧把衣服和手表拿走,不然我就拿到村委会去,就说你对我行贿。”

  “宝明你看你别急眼别翻脸啊,人家不都说官大不打送礼的吗?我给你送礼,你怎么这样对我?一点儿兄弟情义也不念啦?”

  “这不是念不念兄弟情义的事,关键是你送再贵重的礼,我也不能脱开规矩瞎办事。”

  二侉子心里那个气啊,心说,你给我退回来,就是打我的脸啊,这要让村里人知道了,他李宝明形象高大了,我就成小矮人了。

  看着宝明离去的背影,他一个劲儿地嘬牙花。

  但是,第二天,整个楼村便有议论了。

  刘镇长来电话了,口气特严厉,让他马上到镇政府,见到宝明,刘镇长面沉似水:“你馋酒了吗?馋酒可以晚上在家喝个够,你非得喝二侉子的酒啊,你肚子里就缺他那二两猫尿吗?吃人嘴软,不知道吗?再说了,你喝酒也不能乱许愿啊,二侉子请你喝酒,你就答应给他的狗舍翻倍补偿啊?有人给镇党委写了匿名信,还说如果不解决好,就组织人去找县领导。”

  宝明听着就瞪大眼睛,甚至有些急赤白脸:“鬼魂喝他酒啦?这小子真不地道,是我逼着他卖狗,才请他吃饭喝酒,怎么倒成了他请我喝酒了?我何时许愿给他补偿翻倍啦?”

  刘镇长说:“我知道你为人正派,坚持党性原则,更知道当村干部确实不容易,也肯定会得罪人。肯定有人会歪着心眼搞动静,楼村的事我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那你也别激动,这也等于给你敲响警钟,既然没有这事,你就可以坦然面对,镇党委肯定要派人核实,你就把情况的来龙去脉原汁原味地说清楚,相信组织不能因这封信影响工作。还有,尽管二侉子的事属于造谣,有人利用这个谣言诬告你,你也要沉住气,不要报复二侉子,更不要不分场合发泄怒气,记住了吗?”

  宝明嘴上答应着,但心里那股子气就别提了。

  宝明回家后立马找到二侉子:“你小子还是人吗?还吃人饭吗?为何要颠倒黑白,造谣生事?”

  二侉子还是嬉皮笑脸:“我怎么不吃人饭啦?”

  “吃人饭不拉人屎,满口喷粪,你他娘的真不是东西!”

  二侉子:“咦,宝明,怎么还骂街啊?”

  “骂你是轻的,你做了缺德事,还不让骂你啊?”

  “喝就喝了,你没当书记的时候咱俩不是老在一起喝酒吗?怎么现在当书记了,就连顿酒都过不着了吗?白是发小啦?”

  宝明急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明明是我请你喝酒,怎么变成你请我喝酒了?再说了,鬼魂儿许你翻倍补偿狗舍的愿啦?你是不是夜里在坟地睡觉啦,说出来的全是鬼话!”

  二侉子擓擓脑袋:“我……这……”

  “你造谣是要负责任的,镇党委要来查我,我肯定要如实汇报,到时候,你得出来说明,说不明白就吃不了兜着走。”

  二侉子一听慌了:“别别别,宝明,别让镇党委来查你,那我可没那胆量见官家。”

  宝明甩手就走,二侉子从后面追上来,绕到前面拦住宝明:“哎,别走,别走,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村委会,在喇叭里给你道歉行不行?全村人给你作证,你就跟县里说是我喝醉了酒,胡说八道。”

  宝明说:“二侉子你少说废话吧,你一张嘴我就知道没有好屁!你可以道歉,但我可跟县里说不上话。”

  二侉子随宝明来到村委会,打开扩音器,二侉子学着领导讲话的姿态,猫下腰,把嘴对着话筒吹了吹,喇叭里发出厚重的“噗噗”声:“嗯,这个,我,我是二侉子,今天呢,跟大家说几句,昨天我喝多了,在大街上胡说八道了,不是我请宝明喝酒,是宝明请我喝酒,宝明也没答应我给我的狗舍增加补偿。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宝明,我错了,我向宝明道歉。希望大家别跟我学,不造谣,不生事。我保证今后坚决拥护村党支部,拥护村委会,拥护宝明……”

  宝明抢过话筒:“大家听好啊,这可不是我逼他来道歉的。他造谣,给楼村带来很坏的影响,最后那句话说得也不对,我们都要拥护党的领导。”

  二侉子又抢着说:“对对对,拥护党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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