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侉子说让徐三姑整治双庆,是因为他曾经受过徐三姑的整治,他深有体会才这么说的。其实徐三姑也不是那么神奇,根本没那些所谓的不可思议的能量,只是干他们这种装神弄鬼勾当的人都有独特的蒙骗能力而已,往往人们不明真相,就在口口相传中被夸大了,甚至离谱了。

  徐三姑的名号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因为她做姑娘时就鬼魔三道地给人看香治病,人们就称呼她“徐三姑”。

  徐三姑的男人家在楼村是独门小姓,但因为徐三姑具有人们估摸不透的本领,使得她家无人敢小瞧她,更无人敢欺负她。据说她的法力无边,能驱鬼邪,破妖魔,降五毒,在楼村那是很神奇的一个女人,也是让人很畏惧的一个女人。

  有一回,李家才的儿子因打架被抓,便请徐三姑给看看吉凶。徐三姑双手合一念念有词,并拿出白纸,不一会儿,那白纸就开始发红。徐三姑说:“不好,你儿子近日将有血光之灾。”她让李家才烧香摆供求神保佑,另外拿出两百元消灾。徐三姑好吃好喝收钱后说:“灾消了,没事了。”第二天,李家才儿子因无大事且态度好被放回家,李家才说徐三姑厉害,又给徐三姑送去一百元。

  于万海家五岁的男孩,因白天在坑边抓鱼时受到惊吓,晚上似睡非睡,不时哭闹。去找徐三姑,徐三姑说孩子身上有妖气,魂被水鬼弄走了。她一边让家人去坑边用木耙捞魂,一边挥舞菜刀在屋内砍鬼,折腾半夜后,孩子睡着了,徐三姑洋洋自得地说:“妖被砍走了,魂归本体了。”于万海为表达谢意,送给徐三姑两百元厚礼。

  徐三姑刚嫁到楼村不久的时候,二侉子才不到二十岁,因为自小娇生惯养,父母对他百依百顺,事事都顺着他,长大后二侉子就成了一个偷鸡摸狗,打爹骂娘,扒绝户坟,踢寡妇门,吃馆子赖账,借人钱不还的无赖。村里发生的斗殴、骂仗都缺不了他,在楼村也算是出了名。他爹娘恨得牙根子疼,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能怎样,既然管不了,只好由着他。那年月,村里有句顺口溜这样说:光棍汉,石头蛋,铁匠的砧子,补漏锅的钻。这是实打实的四大硬,人们恨归恨,可谁都惹不起。历任村干部也都想治治他,几次找县公安局,公安局说他虽然万人恨,但只是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公安局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徐三姑为了证明自己是资深神婆,为了给她所谓的法力造势,自告奋勇要治一治二侉子,并且宣传造势说二侉子是邪鬼附身,说她的神功法力可制服二侉子。村干部说:“只要能把鬼降住,把二侉子降服了,以后村干部对你烧香看病就睁只眼闭只眼。”

  徐三姑说:“这可是你说的。”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一片喧哗。原来是二侉子不知听谁说徐三姑要整治他,竟然先打上门来,堵了徐三姑家门口祖宗八辈儿地破口大骂,引得一村人都围过来看。

  徐三姑走出门来,二侉子骂得正欢。徐三姑也不理睬,由他敞开了随便骂,只拿双眼无动于衷地望着他。直到二侉子骂得气馁了,徐三姑才不紧不慢地说:“你骂够了吗?”也没等二侉子回答,就在门口作起了法。徐三姑让村干部在一旁看着,她摆上桌案香炉,点燃香烛,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儿,稍许工夫,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凑近香火烤炙。这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黄纸上蓦然迸出一点儿火星儿,那火星儿竟生灵似的能在纸上流窜游走,出没之处留下清晰的线痕,仿佛一支笔正在书写着啥。片刻,黄纸上竟出现了一副神情可怖的鬼脸,鬼的眼中似有鲜血滴出。围观的村人顿时一阵惊呼,就连二侉子这样鬼神不认的人也吓得倒退一步。接下来的情形更加惊世骇俗。徐三姑光天化日之下,竟从口中“呼”地喷出一团火,火焰喷在右手食指上,那根手指竟在众目睽睽下燃烧起来,犹如一支高擎的火把。徐三姑在男女老少的尖叫声里,用这支火把点燃了画着鬼脸的黄纸,仍是那么无动于衷地望着二侉子。然后让人把一小包药面用水冲开,给二侉子灌下去,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五日之内你必死无疑。”二侉子听后,有些茫然,不愿相信这女人的鬼话,昂首挺胸地离开。徐三姑也像没事儿人一样,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奇事儿果真发生了。在全村人关注的目光中,二侉子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头一天他还嘴硬,骂骂咧咧的,见谁跟谁说:“就徐三姑那鬼样儿,老子根本不怕她。”

  但从他涣散的眼神儿里,谁都看得出他是硬装的,嘴上说不怕,其实心里怕得很。

  第二天他开始破罐破摔,拼了命地喝酒吃肉,像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似的。

  这时,人们都认为二侉子死定了,他这么做是想在临死前捞点儿本。这样说的时候人们就很佩服甚至是敬畏徐三姑。

  果然,到第三天的时候,这个平日里恶得不得了的人彻底崩溃了,也不在乎丢人不丢人了,一个爷们儿竟像孩子似的呜呜恸哭起来,哭得那些心软的女人都跟着抹泪儿。第四天,二侉子一病不起,整个人瘦成了骷髅,气息越来越孱弱,进入了弥留阶段,看他的人出来都说:“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到这时候,二侉子的父母害怕了,村干部也害怕了,原来只想让徐三姑教训教训他,并没想真要他的命。见二侉子已经奄奄一息,就不由得后悔起来。村干部问:“真是你的法力?”

  徐三姑眼都不眨地说:“是啊。”村干部说:“那你饶了他吧。”

  徐三姑沉吟一会儿,说:“饶他也不难,但必须是他自己来求我。”

  二侉子是由村干部架着来的,远远地见了徐三姑,扑倒便拜。徐三姑问:“还耍不耍混?”

  二侉子气若游丝地说:“不耍了。”

  徐三姑又问:“真不耍了还是假不耍了?”二侉子含胸点头:“真不耍了。”

  徐三姑问:“再耍怎么办?”

  二侉子已经没气力回答了。村干部说:“再耍还请您老人家拾掇他。”

  徐三姑这才缓和了颜色,“噗”的一口“神水”,喷在二侉子脸上,垂死的二侉子立马清醒过来,揉揉眼,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徐三姑说:“这次先饶了你,以后再撞我手里定要你小命。”二侉子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他服了徐三姑,也变老实了。

  后来徐三姑自己悄悄地跟丈夫说,她那套把戏都是骗人的,谁想干,一学就会。有一回,她男人跟人喝酒,醉酒后,人们就问他,你媳妇那么厉害,你不怕她?

  她男人说:“我才不怕呢,你们不了解情况,那都是骗人的,在黄纸上画鬼就是一种药粉,哈哈哈。给二侉子用的是几种草药配出来的方子,可以让人失魂几天然后她再用酒精一喷,就解除了。她骗得了你们,骗不了我。”

  关于徐三姑,双庆也是深有体会,他亲身经历过的。那年,他和梦花已经结婚三年了,梦花流产两次,就再没能生出一男半女。全面检查也做了好多次,结果显示两个人都没有问题,最后一次检查后,医生说像他们这情况,再怀孕恐怕还得流产。说多次流产对女人身体伤害太大,两人商量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可是事情到了于世林那里,却是怎么也过不去,无论双庆怎么解释他都不承认这个事实,成天没好脸子,喝闷酒,无故摔东西。

  姐姐更不接受,说哪有娶了媳妇能生不生的,姐姐跟他们说:“你们不给于家留后,咱爹死不瞑目。不行,不能死心,想办法生。”姐姐还固执地认为是他和梦花命中有劫难,必须请徐三姑来破解,到最后梦花被姐姐说动了,也鼓动双庆再试最后一次。面对两人无休止的纠缠,双庆终于妥协投降,跟梦花来找徐三姑。

  徐三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黄黄的脸,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并没有啥稀奇之处。徐三姑进行了一连串让人看不懂的仪式之后,对姐姐说:“一切我都替你们打点好了,你们现在就回家,今夜十二点有神仙前去送子。你准备烧纸九九八十一张,于今夜十二点在你家东边一里外的桥头路中央点燃,跪拜迎接。”

  姐姐欣喜若狂地拉着双庆和梦花回家给爹报喜讯,一路上不无激动地说:“看人家多神!一求就应,这是恩德啊。”双庆也不好给她泼冷水。

  当晚十二点,双庆忐忑不安地跟随姐姐完成了徐三姑交代的任务,跪在大路中央的时候心里还叨咕着:千万别碰见熟人。接着又暗自庆幸:幸亏神仙上夜班,如果定在中午,刀架脖子上我也不过来。

  说来也巧,不久,梦花果真怀孕了。当年年底,梦花果真生了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

  于世林高兴地给孙子起名叫小虎。

  这下姐姐可算是赚足了面子、捞足了本钱,逢人就跟人吹嘘自己的英明、徐三姑的法力、内侄的金贵。仿佛这个小宝贝的出生全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和双庆、梦花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梦花的出走,把这一切美好都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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