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侯林海的问话,道姑贾瑞芳娓娓而谈:“我回答你的第一句话是先问问你,满洲国哪来的?不用你回答,我告诉你,是日本人强行支解东三省而来。他是国吗?不!”贾瑞芳说完这一段话后,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又说:“你刚才说道修无为,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参与救他们,不应该与你们为敌?我告诉你,你错了。错在哪呢?道修无为,是指个人的修为。但这个修道之人,他是在属于他的环境中生存着。你比如生养之地的家,生存之地的国。你知道吗?人修小道既是孝,孝乃为家。人修大道既是忠,忠乃为国。道者修为之所是庵、寺、庙。但道修无为,不是善恶不分,更不是见恶而顺之,见横而躲之。道修无为,无为是什么?无为乃德也。弃恶而扬善,道者修德之本,舍小而为大,道者修德之根。你比如生身之父母,兄弟姐妹等受人凌辱而笑之,你枉为人。你比如家国等遭人强夺而忍之,你枉为道。我刚才说的,你能听懂吗?”

  老道军总指挥师文尔带着潘贵的骑兵连去台吉会面蓝天林。两人就建立两支抗日武装力量如何协手合作应对日本关东军冬季围剿的机制与方法等重大事项,相谈甚欢,这一住下,就是三个晚上四个白天。

  第四天的下午,师文尔率队离开台吉往回赶,天黑时到达细河堡附近,派人进村买米买菜张罗晚饭。因为早就知道这附近有个有名的道教场所无难寺。师文尔闲来无事,就走进了无难寺。刚迈进大门,与两个急急外出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想出去的两个人见一个挎盒子炮的人进来,后边还跟着好几个拿大枪的,很紧张,头都不敢抬的往出走,双方一下子撞上了。往出走的两个人当中的大个子很讲礼节的说了一句:“无量天君,施主,对不起了。”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礼节话,差一点把师文尔的魂给勾去。这声音这么熟悉,这么亲切,这么动听呢?师文尔站在那,紧急开动脑筋,全方位回忆这声音的来龙去脉,一句问话脱口而出:“如风,是你吗?”听到挎盒子炮的呼唤如风,这个大个子猛然停下脚步,想说没说的又迈步走了,边走边说:“施主,你认错人了。”这个大个子说出的第二句话,更加坚定了师文尔的判断,他大呼一声:“如风,你怎么在这啊?我是你师弟如山。”

  如山两个字有如两把重锤,砸开了大个子的心底封闭的锁,他颤抖了一下,转回身,语气很轻,但声音带情的问:“你是如山?”“对呀,我是如山。”师文尔说着,大步向前,发出疑问:“如风师兄,你怎么在这啊?”“如山,师弟,快跟我来。”说着拉起师文尔的手,点着脚快步回到无难寺他的道舍,返回身又急忙出去,不大一会,带着两个道姑过来,指着贾瑞芳问师文尔:“这个人你还认识吗?”师文尔闻声仔细看了一看,摇揺头说:“不大敢认。”贾瑞芳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她轻声轻语的问:“如风,他可是师文尔?”如风点点头说:“对了,他正是我的师弟如山,现在的老道军总指挥师文尔。”闻听是师文尔,贾瑞芳瞪大了眼睛,自己从一小就归附给的这个人,长大后,这个人又离开了自己,现如今令自己牵挂了多半生的师文尔,就在自己的面前站着。数着星星的念,望着月圆的盼,日复日的泪流向心底的咸湖在翻卷,年复年的血涌向情感的苦海在呼喊,半生的想,一生的痛,恨与爱的交织,企与盼的缱绻,冤怨祈祷求,酸甜苦辣咸,百感交集,千言难尽,一时化做三春的暖雨,在贾瑞芳的脸庞漫洒。

  苦女理应令人怜,但危男还得渡时艰。在一旁的张雅芬发话说:“师妹,见了面了,这比什么都好哇。现在,危险就在眼前,快让他们走吧。啊?”贾瑞芳点着头说:“师姐,这我懂。”说罢,用手抹掉眼泪,轻声轻语的说:“危难过后是艳阳,我们还有时间。这里马上就会了,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大家一起往外走,师文尔问:“师兄,你刚才急着要往去哪啊?”“如山,我隐身的观音洞山北坡的北风庵被人发现了,暂时只是躲,还没有可靠的去向。”师文尔略一思考后问:“既然没有了可靠的所在,能不能跟我走?咱俩好好说说话,你可把我想的好苦哇。”“如山,那我就先跟你走。这样,也免得她们姐俩担心。”师文尔点头同意,但他又说:“张雅芬、贾瑞芳,如风那个天大的秘密,你们要对外公开说,不但你们俩知道,你们八个人都知道,这样,即使遇到敌人,也可得以保全性命。”

  围剿大队大队长郑三彪在逍遥岭大庙屯吃了老道军一营一连连长鲁子华演戏炸场的亏之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与老道军拼一个你死我活,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无功而返,退回县城,他又不敢。无奈之下,变招摇过市为偃旗息鼓,待等时机。这天没事,他打扮成皮货商,带着十五个信得过的下属,藏起短枪,马鞍上挂杆猎枪,来到去望海峰西麓两川十八沟的必经之地商家峪,逛逛大集,下饭馆解解馋,连带着哨听哨听各路消息。逛了一大天,晚上喝酒多贪了几杯,离开这家八面风饭馆的时候都小半夜了。打着饱嗝儿出了饭馆的门,走出去没多远,转过墙角忙着解决尿急。

  古语说,隔山隔水不隔事,千里万里遇故人。这话一点也不假。这不,正在郑三彪尿尿的时候,从远处传来马队的声音,走近一看,有三十多骑。这个马队在饭馆门前一连声的吆喝,整个马队停下了。一个声音问:“如风,我知道你还没吃饭,在这个小馆吃碗饭吧?”“不了,你没看到这些马吗?麻烦够多了,别再惹事。”被唤为如风的人说出这句话,双脚一磕马肚子,提马前行,他先走了。

  郑三彪背着身子在尿尿,两个人的说话,他听得是一清二楚。听到这说话的声音,郑三彪都哆嗦了。这两个人他太熟悉了,话没少说,面没少见,茶没少喝,饭没少咽,事没少办,钱没少骗。就跟鸡一叫,公母就知道一样。

  说话的两个人不知道在墙根尿尿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们压根也没想到堂堂一个老警务局长,现任围剿大队大队长的郑三彪,深更半夜的会在离县城百八十里远的这么个地方尿急。

  马队离开了饭馆,郑三彪的棉裤尿湿了半边。见马队走远了,郑三彪说话了:“徐子亮。”“这就到。”五中队中队长徐子亮答应着,从饭馆里出来问:“大队长,有事?”“废话,没事能叫你吗?带几个人,跟着刚过去的那个马队,别跟丢了,明天早上我等你回话。”“是。”徐子亮回到饭馆,叫出了人,跨上马打马跟了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子亮来到郑三彪住的农家,卫兵上前说:“五中队长,大队长刚才还骂你来着,问你来没来,可能正等你呢。”说着他喊了一声:“报告大队长,徐中队长来了。”“他妈的,看样子事办得挺利索,让他进来。”卫兵把门打开,徐子亮进屋掀起里屋的门帘,站在哪问:“大队长,我可以说吗?”“别整个娘们似的总问,有话快说。”“是,大队长。昨晚上,我带人跟到大长屯,大长屯以里两川十八沟,都被老道军控制着。大长屯就有暗哨了,里面进不去。在大长屯外,遇上一个打猎的,他话里话外的说,老道军都在长青川呢,大官在萧家堡。就这些。”听了徐子亮的报告,郑三彪一边摸自己的半边脸,一边在沉思。徐子亮见大队长没态度,也不说话,他请示的问:“大队长,你没事,我睡觉去了。”“你等等。”郑三彪突然说话了,他吩咐说:“你给我挑九个人,你带着,再弄十一匹好马,你跟我进趟城。”一听说让跟着进城,徐子亮都乐坏了:“哈哈,真的?大队长,太好了,我就想洗个通快澡,再在澡堂子美美的睡上一觉。现在浑身都痒痒死了。”

  师文尔回到长青川的萧家堡,从半夜到一早起来,没见着爱徒无过的影子,也没听到爱徒的声音,他忍不住问刚进屋来向他报告情况而还没说上话的警卫营一连连长李林树:“营长无过呢?”李林树报告说:“大队长,你走后,营长他带着三连和四连也走了,至今还没消息。我昨天派人出去,人还没回来呢。”“啊?莫非我在蓝天林那听说的咱宜凌一次毒杀四百日本关东军,是他带人干的?那可为咱老道军增光长脸了。”正高兴着呢,一声报告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三排长向总指挥和一连连长报告,营长无过率三连四连毒杀城西训练营四百日军、毒残四百军马后,为救三连连长萧振业,于前天夜里被围在东城门外至小庄子一线,经一夜的战斗,全部牺牲,无一生还。”

  一声报告有如一声惊雷,师文尔惊问一声:“你再说一遍?”“总指挥,别让他再说了,扎心啊。”一连连长李林树不让三排长王树文再重复报告,把他拉到一边问:“情况准吗?”王树文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指着说:“连长,这是布告,你自己看吧。”李林树接过那叠纸,展开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总指挥。师文尔接过来,放在炕桌上,过了一遍眼后,他的眼睛因愤怒睁大,眼球应心痛而发红,泪水因思念而涌出。他一掌拍向炕桌,炕桌应声而裂。他咬牙说:“师文尔在这发誓,一生以日本鬼子为仇,不打他离开中国,誓不罢休。”

  等师文尔的心情稍有平静之后,一连连长李林树建议说:“总指挥,从一大队被围杀做过法事之后,三营,一、二营,再加上警卫营的二、三、四连老道兵的牺牲,还没为他们做法事呢,今天,就一块做了吧?正好如风又在,这样更好一些。”师文尔点点头说:“你去办吧。”“是。”李林树答应一声出来,一切安排完毕。师文尔进入仪式场地,他见老道军辉煌时期的六个营两千多人,如今除了侦察营在外,一营一连在外,就只剰下在场的不到二百人了。师文尔触景生情,不能自抑,以泪洗面,诵经声咽。

  抓住麻生二郎大佐昼思夜的人,早就成为了民情调查处处长冷啸的一个心病。经过一番精心安排,总算是见到人影了。冷啸本以为这个事,已经水到渠成,是手拿把掐的成事。所以他高调的宣扬,又是请示,又是汇报,想为自己圆一把脸。可偏偏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这个极为关键的人,又在这关键的时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给带走了,让他冷啸猫咬猪吹巴,空欢喜一场不说,这个事咋个交待法,他自己都仍然在摸迷糊。抓住张雅芬、贾瑞芳等八个道姑,带到民情调查处,轮番审训,想找到可以交差的东西。但八个道姑尽管不隐瞒她们的所做所为,可交待的东西,仍然还是那些已知事项,令冷啸极为关注的两个问题,杨高山的去向和真金塑像,仍然无解。

  为牺牲的老道军举行诵经仪式完毕后,师文尔告诉一连连长李林树:“你去趟逍遥岭,找到鲁子华,让他回来,部队重新整合。”李林树答应一声:“是。”转身要走时,在一旁的潘贵拉住了他,潘贵插话说:“总指挥,李连长他们一连人多,部队整合,他要办的事也多,还是让我去吧?”师文尔看了看他俩,点头同意说:“行,你去就你去吧,快去快回。”

  潘贵独自一人装扮成皮货商的模样,怀揣着短枪,马鞍桥上挂杆猎枪,选了一匹快马,离开长青川萧家堡,走大路奔逍遥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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