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情调查处以及所属的民情调查大队近一百号人,第一次为了一个目标采取的统一行动,在雪硬如铁的夜晚开始了。嘎吱吱……嘎吱吱……嘎吱吱,这种独特的脚踩雪地发出的声响,在静悄悄的夜空中传荡,让人的神情不由自主的紧张而周身发麻,脊背发凉。

  观音洞山北坡下西出口的堰塞湖南边沿,民情调查处二科的左绵风带着调查大队第一行动组的二十个人,紧紧跟随在本次行动的指挥官朱世春的身后,摸向那个兔子不拉屎的荒凉地界北风庵。

  此次行动,按照朱世春的要求,民情调查大队共分成五个行动组,一二三四行动组负责北风庵至无难寺中间五十里路的巡查。第五行动组由副大队长卜二愣子带领直奔无难寺。

  卜二愣子用脚踢着大门:咚、咚、咚,嘴里喊着:“开门,开门。”叫喊声加上踢门声,把个清修之地搅得个心惊肉跳,四邻不安。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人揖手问:“无量天君,找谁呀?”“真他妈的能装模做样,找谁呀,找谁呀的?女流之地,藏两个男人,像什么话,人哪?我们查人来了。”

  民情调查大队第五组的二十个人蜂拥着往里闯。“咳、咳、咳,这是女人清修的地方,放尊重点好不好?”“放屁,你个浪皮子,贱骨头,跟我们还讲什么尊重?交人!”

  一阵的搜查折腾,八个道姑全部被捆绑住押进了三清殿。卜二愣子坐在贡桌后面,当当当的敲着梆子问:“我再说一遍,我们来找两个男人,交出来,或者告诉我们,他们藏在哪了,被我们抓住了,咱就一天的黑云全散,不然,你们谁也别再想清静了。哈哈。日本大兵,可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啊?”卜二愣子说了上述的开导话,见八个道姑各个闭口不言,他加重语气的又说上了:“告诉你们,我可是扛着驴头进的无难寺,这礼挺重,脸也不小。啊?别不识抬举。换个地方,早点着火了,这功夫可能都烧趴架了。”

  无难寺扑空了,北风庵又如何呢?朱世春作为这次行动的全权指挥,他盼望着有这么一次机会,黄鼠狼上窗台,露那么一回小脸。为此,处长冷啸先垫了这么一个步,并事先告诉他,把事事先都料理挺当的,准备得齐齐整整,让他出一回头,就光光彩彩。朱世春精神抖擞的出来,直奔北风庵而去。当他们来到堰塞湖的南边,顺着冰沿往里走。为了防止鞋踩上雪发出声响,把鞋事先用乌拉草垫底绑好。当他们来到北风庵附近的时候,朱世春一挥手,二十二个人一拥而上,涌进北风庵。把事先准备的松明子点燃,把北风庵里外照亮。除了松明子的一点热源外,整个北风庵里面跟个冰窖似的,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冷冰冰,凉飕飕。朱世春伸手摸摸那个小火炕,凉意刺骨,冷若霜雪。手伸过去时手还热乎乎的,等抽回来时得用哈气暖手。从北风庵后面侧身进到山洞里,里面有一个大木架子,大木架子有能躺下三个人大小,木架子上有干草,干草上很平整,有人躺压过的痕迹。眼前的此情此景,令朱世春大失所望。

  左绵风里里外外转了一阵,当他感觉到北风庵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时候,他提醒说:“科长,这块没有,不等于那块没有,走吧,去无难寺。”

  驴乱抖,狗不吼,鬼呲牙,人哈手的时候,朱世春紧颠小跑着赶到了无难寺。听了卜二愣子汇报后,朱世春气得是乱蹦乱跳大呼小叫:“人呢?难道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卜大队副……”卜二愣子赶忙答话说:“我在这呢。”朱世春问:“都审过了吗?”卜二愣子应答:“都审了一夜了。”朱世春着急的在地上一边转着磨磨一边自言自语:“他跑了?鸟过有影,雁过留声,我就不信,他还能无影无踪?”朱世春停住了脚步,猛然一拍脑门子,他喊了声:“卜大队副。”“朱科长,今天你是指挥,有话就说,卜二愣子没二话。说吧。”朱世春问:“无难寺边上这个大屯子叫什么?”“回朱科长的话,叫细河堡。”“把屯子封了,一个一个的审,审不出个头序,咱就不回去。”卜二愣子回一声:“有话就好。”他接着大喊一声:“调查大队集合,封村,跟我走。”

  饮烟,从细河堡村农家的烟囱中缓缓飘出,汇成一片灰白色的云霭,漫向大地,在距离地面丈把高的空间向南飘行,她形成的独特的田园画面,令人心情舒坦而平添对家的可望。

  “开门,”“开门!”这种带有凓气的吆喝声,一经在细河堡村的上空传递,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也立即笼罩着这个一百多户的村庄。

  “各户听着,细河堡纵容无难寺,无难寺暗中抗日,从现在开始,十户归一组,集中待审。”细高个子左绵风敲打着铜锣,一路走,一路敲,一路喊着。

  十户归一组,归一组的男女老幼,选一院落好的户,站在清晨的寒气中,瑟瑟发抖着等待着进屋暖一暖身子,挨一顿暴打。

  一声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叫停了冷啸在屋里独自乱转的一拐一点的脚步,忙返身回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随之发出一声问:“喂?”“噢?有什么令我兴奋的消息要告诉我吗?”这是日本关东军驻宜凌部队最高指挥官麻生二郎大佐的声音。宜凌民情调查处处长冷啸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他忙应承着回答:“报告大佐,你要等待的好消息还没有好消息,我也在等。”“噢?嘿嘿,抓一个迍邅之人有这么难吗?你的意思,是需要我陪你一块去吗?”“别……别、别、别,报告大佐,我马上就……”冷啸表态的话还没说完整,那头的电话已经撂了。

  无虑山巅一抹红,万家锅灶味正浓。放下电话的民情调查处处长冷啸,忙不迭的带着一科科长侯林海以及他的属下冯胥、苟三旺等八人倾巢而出,在喽啰们的护拥下,出北城门,踏冰过白狼河,向东北方向打马急奔。一路的冷气逼,一路的寒风灌,中午时分,到达了八十里路外的细河堡,马还没来得及停住,急不可奈的冷啸便翻身下马,马往前一带,冷啸身子跟着向前一扑,立时摔了一个大马趴。众人忙上前扶起。朱世春听到说处长来了,忙不迭的跑过来,溜须拍马的问:“处长,这么远的路,你咋还来了?”“放你妈的狗臭屁,我还咋来了,人哪,给你他妈个机会,看你把事办得这个喇喳?”

  朱世春本是诚心敬重他的顶头上司,没想到捡了一顿臭骂,还不知道自己的错犯在哪了。朱世春上哪里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处长冷啸刚吃了麻生二郎大佐的那句话,那滋味,比挨骂难受多了。

  冷啸当众大骂朱世春后,他虽然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仍然威势的喊着:“侯科长。”侯林海答应一声:“我在这呢,处长。”冷啸吩咐说:“那八个女老道,就先交给你了。看看是她们的嘴巴硬,还是你的手段强?去吧。”

  一科科长侯林海带着冯胥、苟三旺转身离开冷啸身边,临走时拉了一下卜二愣子,卜二愣子本就想找个理由离开,免得触霉头挨骂,侯林海这么一拉,正中下怀,屁颠颠的领头走了。

  朱世春第二次来到冷啸跟前,已经是这天的晚上。他心情很放松的来见冷啸,开口就说:“处长,问出来了。”冷啸急问:“怎回事?”“这个村保长的老丈在无难寺干跑道这个活,昨天天刚黑,来了一群马队,把那两个人带走了。等人一走,他回家骑马跟了一段路,一直跟到看不见了,他才回来。据他说:‘这群马队大概是去了望海峰那几条沟了。’”听到要抓的人有了去向,冷啸心情平和了许多,他有些赞许的说:“按照你们的话说,这个保长的老丈人的脑瓜儿还有点胡同。”说过这句话,他马上又补充的问:“这个无难寺,在这呆的这么稳当呢?知道原因吗?”“知道,这个无难寺的女道长姓汪,叫汪淑英,是清河县县长的姑姑。驻清河县日军指挥官看在县长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保留其香火活动。也就是说,允许他存在。”冷啸听了朱世春的汇报与说明,沉思了一会后又问:“这八个道姑里面,哪个是那个道长?”“处长,这八个道姑中没有那个道长,道长还另有一个道庵,在清河县县城。她每月初一来无难寺一次,当天就回去。无难寺她委托给两个道姑管理,这两个道姑,一个叫张雅芬,另一个叫贾瑞芳,张雅芬主外,贾瑞芳主内。”“噢…是这回事。这越界办案,咱还得小心呢,别给大佐添乱。”朱世春接话说:“处长,我问过了,应该没啥事,日本关东军驻清河县指挥官是个少佐,和麻生二郎大佐官阶差一个大档呢。”冷啸问:“听你这么一说,八个道姑你应该审过了?”“处长,只是粗略的审个大概齐,不十分的细,有时间还得审,比如为什么要接纳,还鼎力帮助他们什么的?”

  侯林海接受任务后,带着冯胥、苟三旺开始审问这八个道姑。“我是宜凌县民情调查处一科科长,大名叫侯林海。我审案,不愿意动手打人,特别是女人。不是别的,我听不了那个声儿。你们八个道姑自己把事先说喽,你们没说出来的,我还很想知道的,我再问。我想,我别生气,生气伤身。你们别受苦,受苦是磨难,磨难损寿。我现在最想听的,是他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搭救与他?”

  侯林海说明完了,他本以为此时会静场,接下来会用刑,再接下来是哭爹喊娘,紧跟着是哀嚎而跪求这么一套。可他想错了,不但他想错了,他听到的回答,令他是震聋发聩。

  侯林海问话话音刚落,无难寺主外的张雅芬发话说:“你问这个问题,贫道张雅芬跟你说。你刚才问,他与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郑重的告诉你,你所指的他,是无虑山老爷岭圣云宫道长杨高山。我愉快的告诉你,杨高山,他曾经是我的丈夫。我还特别告诉你,无虑山老爷岭圣云宫老爷刀队总教头,现在的老道军总指挥师文尔,是我的道妹,无难寺主内的贾瑞芳的丈夫。我也很愿意的告诉你,我与贾瑞芳,我们姊妹俩都是童养媳,从小住在夫家。等丈夫长大了,有了人生的志向,他们都离家修为,故而成道。我们也就随其修为,各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那为什么要挺身相救呢?杨高山受欺凌,有生命之危,作为其妻,岂能不管?如若旁类,人字枉称。人字不存,焉能修道?”张雅芬一番话说下来,是侃侃而谈,有如行云流水,听得侯林海、冯胥、苟三旺等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这不是天大的秘密吗?我侯林海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憋闷了老半天说不出话,但侯林海他的心里边还是欣喜若狂的。这么大的秘密,此次行动的指挥朱世春没有得到,而让他这个跟差的捷足先登了。

  侯林海平稳的长吸了两口气,等待着激动不已而不受管制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后,他接着话茬问:“道姑贾瑞芳,你听着,我问你,你丈夫修道已经离家,你也离家修道,这也就罢了。但道修无为,你明知道他们积极抗日,与满洲国为敌,为什么还要参与救他们,甘愿与其同流合污呢?”见问到了自己,贾瑞芳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口娓娓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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