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9月,我下乡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师5团。第二年,1969年8月,5团迎来了北京知识青年。兵团是部队,兵团战士是不戴领章帽徽,不穿军装的兵,一切管理都是参照部队的条例进行。兵团各个师团都有自己的宣传队,5团也不例外。北京知青到团时,我已经从卫生队到了团宣传队。

组建不久的5团宣传队人才匮乏,新来的这批北京知青有上千人,为了从他们中间发现人才,全团举行了一次文艺汇演。我们在汇演中,发现了北京知青中的一些好苗子,拉小提琴的庞大同和张金星,音色独特的陈莉都在其中。受队里委托,我和宣传队的关桂芳、赵淑贤三个人晚饭后来到2连,想找陈莉谈谈,看她愿不愿来宣传队担任独唱演员。2连离团部很近,十几分钟就走到了。没想到的是,我们三个人刚到二连,还没进宿舍,就遭到了攻击。陈莉的好友,2连的周念师、张新几个人居然用小石头砸我们,这使我们大惑不解,去宣传队多好的事,又不是抓壮丁干苦役,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凭什么不由分说就打我们,这些人哪还像个女孩呀。结果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根本未见到陈莉。以至于多少年后,丁小立还在调侃我,说我当年来2连被石子砸了,老头痛,落下病根了。回到团里,我们一五一十向队里做了汇报。

为了补上没有女生独唱的不足,不管陈莉本人怎么想,宣传队几番工作下来,加上团领导直面相劝,尽管陈莉的发小们一直反对,还是把她调到了宣传队。那时。她来宣传队是不情愿的,具体原因也不十分清楚。因为这些纠葛,陈莉来队后,本来就谁也不认识谁,谈不上大家对她故意冷遇,但明显地看得出来不太热情。我和陈莉真是不打不相识,想不到从此之后成了一生的好朋友。

入队后,陈莉睡在我旁边,我们经常聊天交流,她慢慢地适应了宣传队的生活。我们一起拉练,一起上老黑山运石头。很快我看到了陈莉的细微变化,她把辫子剪了,有了精气神,像换了个人似的,看来她已从郁闷的情绪中走出来了。陈莉嗓子天生条件好,加上自己的努力,逐渐成为宣传队的台柱子,每次演出都少不了她。

1973年9月,团宣传队解散了。由于我有在卫生队工作的经历,不久,我被调到2连工作,担任卫生员。5团期间,我先后在六个连队工作过,2连是我上大学前的最后一站。2连我不陌生,我的同校同学宋忠东,文革中与我不是一个组织,下乡时便一个人分在了2连;1969年2连失火了,我们跑去救过火;2连上海女知青王红,人长得漂亮,穿军棉袄,腰里系着根草绳,挎着个篮子种土豆的情景,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况且2连还有宣传队工作过的姐妹。

宣传队解散后,陈莉和卢嫈嫈一同回到2连。我与她们再一次相遇了。陈莉回到同学发小中间,与在宣传队大不一样,变得爱说爱笑起来。我这人快人快语,没啥城府,容易接触,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十几个女生一起吃饭过日子,盛景华是大总管。一日三餐,每次吃饭,无论早晚,大家一起总是很热闹,打得多,吃的也不少。

我是南方人,逢年过节吃饺子,我这个上海人只会包馄饨,不会包北方的饺子。不会包饺子,可总得干活,不能袖手旁观,当运输队长,码饺子数个数,递个家伙什。

下乡多年后,知青们长大了,二十岁上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放到现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如今时代变了,公共场合中,青年恋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司空见惯,旁边的人也不会感到有啥别扭。放在那个极度封闭的年代,这样做是要命的。

我们谈过恋爱吗?我觉得我的一生中好像缺了这一段经历,没有花前月下的回味,也没有刻骨铭心的那一刻,而是匆匆带过,草草收场。那个时代我们的情感都变木了。曾有过美好的青春,金色的年华,但是我们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好像把这一章删掉了。当年,我们青春年少,但是男女之间很少沟通,生怕发生什么,我看见带有“内详”字样的信,连拆都不敢拆,就别说谈恋爱了,现在想想真是好笑极了。

那时候敢于恋爱的人几乎都是地下工作者,不敢张扬,唯恐别人知道。可我身边就有这样一对恋人,他们谈恋爱,把我当成了桥,搞到最后,我才明白这回事。

卫生所是个小天地,来往的人很多,消息也很灵通,连里有什么新闻,卫生所总是最先知道的,丁小立总是往卫生室跑。他到卫生室来,没病也得找点不舒服,人到一起总要说话,一来二去我成了他的学生,跟着他学起了吉他和五线谱。

那时候,连里知青,尤其是女生都在传丁小立在追陈莉。女生们是娘家人,居然没一个赞成的。陈莉人单纯,她们生怕她吃亏。往事悠长,岁月匆匆,事实证明,要不说丁小立这人老成,做事有主意,老谋深算呢。敢作敢为,从不掩饰,更不会当地下工作者。他攻势凌厉,攻心为上,由外及内,层层挤压,”逼”陈莉就范,做到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有理、有利、有节”,追到了你不同意都不行的地步。

丁小立,北京知青,人老成,好像从来就没年轻过,一副革命老同志的派头,两撇短茬胡子总是挂在嘴边,长得又像个外国人。他人聪明,每次连里开演唱会搞文艺活动,总少不了他,还写些打油诗,真可惜现在都忘记了。他能写能编能弹的,什么都有一手。男人追老婆,喜欢展现自己,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为了套近乎,他和陈莉出连队的黑板报,居然把陈莉气哭了。他站在一旁,歪着头,支楞个脸,看不上眼就在旁边咧嘴一笑,指指点点。陈莉因何而哭,我记不住了,她爱落泪大家都知道,可是哭的这么委屈,真是不多见,丁小立到底说了啥,只有他俩自己最清楚。

大田活很累,丁小立干活快,到了地头,转过身来,看准了垄,弯下腰就一路过去接陈莉。男生中口口声传,丁小立那时候着了魔似的,脑子里没别人,又给陈莉整镰刀把,又做皮手闷子(手套),能想到的都做了。丁小立教我学乐器,这是好事,我也觉很有意思。在陈莉面前提到丁小立,夸他褒他,我不敢说,总不会再说他的坏话,这是肯定的。从反对这事,到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知不觉态度好像就转变了。没想到,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中,就上了“曲线救国”的贼船,我成了为丁小立正名的传声筒,稀里糊涂地被他“利用”了。

1975年,我被连队推荐到赵光农学院医疗系学习,医疗系就设在北安兵团一师医院,上课实习都在那里。上学期间,丁小立到医院来看我,嘴里叼着个大烟斗,脸上还是挂着那股子不同凡人的神态。我问他“干嘛来了”,他说“陈莉探亲回来,我来接她,谁知来早了一天”。这时我估计他俩谈得差不多了,我熟知陈莉不会轻易叫人来接她的。

他在追陈莉的过程中,用这种“曲线救国”方式还“整”过谁,我不知道,如果有,估计都会像我这样被一一攻破了。他为什么选择我作为突破口,至今我也没明白。抡镐刨冻土,哪里硬在哪里下家伙,他这么做,考虑我不是陈莉的同学发小,好说话,吃柿子专捡软的捏,或者还是我坚决反对这事,成了拦路虎必须拿下,我不得而知。总之,我是被移花接木,暗度陈仓之计策利用了。

后来才知道,男生们都误解了丁小立的做法。车继先当面问过丁小立,你知道人家朱凌云多大吗?他们以为丁小立是脚踩两只船。丁小立的手法老道,足以证明了他的狡猾。不过,我成全了一对鸳鸯,看到他们如此幸福,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俩真是绝配的一对。

       

作者:朱凌云,1948年8月出生,女,上海汇新场中学19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9月13日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师5团水泥厂。先后在团卫生队,团宣传队,7连和团修理厂工作。1973年来到2连,连卫生员,1975年7月推荐到黑龙江赵光农业学院读书,毕业后回到5团。1977年,工作调动去江苏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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