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告诫我不要乱说话

 

    在我小学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一场政治风暴骤然降临。反右斗争开始了。妈妈告诉我,以后在学校不要乱说话。

       

    1957年的暑假比上一年放得长多了。我和同学们在家都玩腻歪了,学校也不开学。那时孩子的心理可真怪,开学的时候盼放假,假期长了又盼开学。不按时开学,我就和邻居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儿。

    这时,妈妈差不多天天到街道上开会。爹爹也比过去晚下班了。晚上睡觉前,我时常听到妈妈和爹爹小声唠嗑,但不知道他俩唠的是啥。

    前几年,我家时常来几位亲戚串门,这一年却一个也不见。等到开学后,我发现原来教过我们课程的好几位老师不见了,班里还少了一位同学,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说了两个新名词,一个是“右派“,一个是”反右斗争”。那时,我不清楚这两个新名词的内涵。听老师说就是有人向党进攻,要把共产党推翻,这些人就是右派,全国人民坚决不能答应!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共产党好。所以也认为对这些右派应该打倒。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我隐隐约约知道了不来串门亲戚的一些情况。表叔隋胜 1956年在铁岭地委任团委书记。反右时,他正在辽宁省干校学习。一在休息时间,他和同学们聊天时学话:一位乡里的武装部长说:”毛主席哪都好,就是有时吃不饱。。”因为这件事,他受到了批判。行政给降了两级,调到乡里当乡长了。表叔丛庆因为在大鸣大放时给县委书记画了一幅漫画,批评县委书记提出实现大田亩产400斤指标是吹牛皮,结果也给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农村。表姐夫李景和和二表哥华本志当时在延寿县安山乡小学校当老师,也因为给共产党提意见,被打成极右,送到农场劳改。

    这些亲戚成右派,我感到很茫然。怎么会呢?我暗暗地问自己。因为在当时的接触中,我对这些亲戚都是很有好感的,妈妈和爹爹待他们也都很好。隋胜表叔魁梧英俊一表人材。他 1945年参加武装工作队。二十几岁就担任了安东市团委副书记。表叔讲的一件事,我至今至今还记忆犹新。他说,由于家庭出身好,在部队表现也好,入伍时间不长他就给一位首长当了警卫员。在部队要开拔离开家乡时,他向首长请了假回家看看母亲。因为时间很紧,他就骑了首长的高头大马回家了。可是,他一进平安街就下了马,牵着马走回了家。他说,我不能在乡亲们面前耀武扬威。多么朴实的表叔啊,表叔对祖国对人民是那么的忠诚,怎么会反党呢?表叔丛庆是1945年跟解放军走的。他跟着四野的队伍围过长春,打过太原,参加了北平的解放,还到广西剿过土匪。抗美援朝时,他又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志愿军回国时,表叔已经是副营长了。每当这位表叔来我家的时候,我们家就充满了欢乐。因为丛庆表叔机敏诙谐,讲起话来特别有趣。记得有一次,他当着我的妈妈和爹爹的面跟我说:“铭德呀,我可不是你们家普通的客人。我一来你妈就得炒几个菜,你爹就得陪我喝两盅。没有我,你爹和你妈就结不了婚。不信问问你爹你妈?”

    妈妈笑着对我说:“我出门子那天是你丛叔压的轿,晚上又压的炕。那时他还是小孩哪。”

    想不到表叔这样为中国革命做出贡献的功臣也给划成中右。

    特别让我感到惋惜的是表姐夫李景和,因为他当时特别年轻特别有才干,给我的印象也特别深刻。1956年的一天,我家来了一位年轻的陌生客人。爹爹下班回家时,他一见面就跪下磕头。我爹连忙双手扶起了他。经爹爹介绍才知道这是我的姐夫。他那时被县里从学校抽出来到县肃反办公室工作。这次是到关里搞外调路过沈阳来我家串门。凡反右斗争前,他已经是延寿县肃反五人领导小组成员了。这么一位出身苦大仇深,才华横溢、工作出色、前途无量的青年怎么一夜之间也成了右派,到农场去改造了呢?我当时对这件事很是不理解,但也不敢说啥。只是默默地为这些亲戚的命运担忧。至于那位二姨哥华本志的情况,当时爹妈没有和我讲更多的情况。

    几年过去了,听说表姐夫李景和由于在农场改造表现好,提前释放回到小学校了。两位表叔后来也落实了工作,不过职务不如以前那么重要了。

    再后来听说二表哥华本志的妻子由于思念丈夫精神不好,竟过早去世了。得知这一消息时,妈妈伤心的说:“真可惜呀,本志媳妇是多好的人啊,这么点岁数就没了。”

    又过了几年,听说我家被打成右派的几位亲戚不但都摘了帽子,而且工作也都不错了。这时,我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但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因为妈妈告诉我:“铭德啊,长大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跟着人家乱说。祸从口出呀。”

    由于街道不是反右斗争的重点,妈妈对党又有朴素的感情,所以妈妈在这次运动中没遭受磨难。爹爹是工商业者,属私方人员,加上平时也寡言少语,没给党提出啥意见,自然也就安然无恙了。   

     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爹爹和妈妈也被打成右派,我们哥五个以后的人生会成啥样?应该说,我们这个家庭是幸运的。可是,就全国来说,又有多少家庭像我们那几家不幸的亲戚那样遭到了同样不幸呢?

    1999年2月,我赴江西参加摄影创作活动时,特意赶到鄱阳湖畔的富华山。胡耀邦总书记的陵墓背依郁郁葱葱的富华山,面朝浩浩荡荡的鄱阳湖。我怀着敬仰心情拍下这幅照片。在胡耀邦的墓碑前,我仰望着镌刻在黑色墓碑上的的胡耀邦同志的头像和少先队徽、团徽、中国国共产党徽,肃立良久。应该感谢邓小平同志和胡耀邦同志。如果没有邓小平的全力支持,没有时任中组部长的胡耀邦同志力主平反那些冤假错案,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老干部不可能那么快的恢复政治生命,重返为党和人民工作的岗位;那些错戴右派分子帽子的人们也不会在那个时刻恢复了他们的尊严和权利;那些背着右派家庭出身的人们也不会在那时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

    我为我们的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而高兴;我为我们的党有邓小平和胡耀邦这样坚持实事求是的领袖而骄傲;我为在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指引下重新洋溢着欢乐的那些家庭而欢欣。

1605587301271057.jpg    我怀着敬仰心情拍下这幅照片。在胡耀邦的墓碑前,我仰望着镌刻在黑色墓碑上的的胡耀邦同志的头像和少先队徽、团徽、中国国共产党徽,肃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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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胜表叔离休后,1990年第一次回到家乡延寿县探亲。我为表叔在县客运站送行时拍摄这幅照片。左一为我的母亲,右一为我的田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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