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望住院的爹爹
这一年，街道上的标语多了，收音机里广播的社论也多了。爹爹到工厂炼钢过度劳累，肺结核病复发住进了疗养院。从疗养院看望爹爹回来，妈妈大哭了一场。
1958年来到了。经过反右斗争，政治热情高涨的人们在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号召下，开始了十五年超英赶美的“大跃进”。
这一年，妈妈积极参加学习文化的扫盲活动。利用做饭的空闲时间，妈妈每天都到街道上办的扫盲班上课。晚上，妈妈还在灯下一笔一划的写作业。那种认真劲儿，我看了很受感动。扫盲结业考试，每个学员要听写100个生字。妈妈写对了99个生字，没有得到100分，她感到很遗憾。这次扫盲活动使妈妈的文化程度确实有了较大的提高，一些眼前的字，她都能认出来。这对妈妈以后几十年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乐趣。
这时，家里也发生了让妈妈感到难过的事情。为了实现大跃进的指标，那时全国各地开始了大炼钢铁的运动。作为公私合营后照相馆经理的爹爹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报名到工厂劳动锻炼。爹爹的这个申请得到了组织的批准。于是，他就穿上了劳动服到铁西区工厂炼钢去。可是没过多久，我在夜里就常被爹爹的咳嗽声惊醒。经过医院大夫确诊，爹爹的肺结核病复发了。妈妈为这事把爹爹好顿埋怨：“你的身体不太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干啥还去工厂抬铁炼钢？要是你把身体搞垮了，这一家老老小小的可让我咋办呢？”
这时，爷爷奶奶由于年纪大，在农村独立生活有困难搬到沈阳来了。所以妈妈方才这样说。爹爹一边用手捂着嘴咳嗽着，一边小声的解释着：“上面有号召，我这个当经理的能不带头吗？”
“带头也不能不要命呀。”妈妈又嘟囔了一句。
爹爹这回没再说什么。通过妈妈这番话，我觉察到妈妈对爹爹的关心和爱护。
不久，妈妈向爹爹的单位领导反映了爹爹的病情。根据爹爹侵润型肺结核病的情况，组织上把他从钢铁厂调回来。根据医生的意见，爹爹在肺结核病疗养院治疗半年左右。
这半年，可是真把妈妈累够呛。那时，奶奶患病整天躺在炕上，我和两个弟弟上学，妈妈一天三顿饭应时应晌忙碌着。还有就是要想法为疗养的爹爹增加营养。家里经济收入还不多。要统筹处理好这些问题，确实太难为妈妈了。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妈妈对我说：“铭德，你爹来电话说他想你了，让我明天领你到疗养院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 。第二天，我穿了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跟妈妈坐公共汽车到位于市郊的老鸹堡疗养院看望爹爹。那天的天气很好，汽车跑起来，车外的风景也挺好看，但是我却没有兴趣欣赏，我就嫌车跑的慢，恨不得一步赶跨到爹爹的身边。汽车终于开到疗养院。我和妈妈拎着带给爹爹的鸡蛋和蜂蜜走进了这所挺神秘的疗养院。
我看到穿着病号服的爹爹正在那儿等着我们，望着他清瘦的脸庞，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淌了出来。我赶紧走到身边叫了一声爹。爹爹伸手摸摸我的头，亲切地问道：“这段时间，你学得怎么样啊？惹没惹你妈生气呀？”
妈妈看我在那抹眼泪，没等我吱声就说：”铭德学习用功，得不少5分，也没让我操心。”
那天，和爹爹交谈了很长时间。疗养院午饭时间到了，妈妈对我说，让你爹回病房吃饭吧。咱们得回去了，这儿的食堂不对外。“
要和爹爹告别，我的鼻子又酸了起来。爹爹看我这样子，眼圈儿也有些红了说：“儿子不用想我，用不了多长时间爹就出院回家了。”
我和爹爹道了声再见，就跟着妈妈往外走。走几步，我就回头瞅瞅，看到爹爹还站在那里，隔着铁栏杆也在看着我和妈妈。看到我回头，爹爹又向我摆了摆手。我不知道一共回了几次头，挥了几次手，我和妈妈才走出了疗养院的大院。当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不到爹爹的身影时，我禁不住哭出声来。妈妈这时拽着我快走了几十步。
这时，我看到泪水从她的眼角上涌了出来。她把我领到路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和我说：“铭德，你在这儿等妈一会儿，妈妈要去哭一哭。”
妈妈说完就紧走几步，一个人蹲在路边放声大哭了起来。妈妈哭的挺伤心。有几个行人路过这里见她哭成这样，一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许久，妈妈用手帕擦干了眼泪，站起来。眼圈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的，走到我跟前，轻轻地说，咱们回家吧。
我仰着脸问妈妈你乍的啦？妈妈叹了口气说，我没照顾好你爹，要不然你爹不会住院。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在回家的汽车上，妈妈和我都默默的坐着，谁都没说话。
从疗养院看望爹爹回来以后，我不但学习更加努力，而且能主动帮妈妈干些活儿。在我的记忆中，妈妈这样放声痛哭的情况只有两次，除此之外，就是爹爹去世时那次。
哭是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痛哭是人强烈情感渲泄的一种手段。在往电脑输入这些文字的时候，眼泪多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有几次我不得不停了下来用手巾擦去夺眶而出的热泪。
那时爹爹和我的父子情是多么的亲啊！妈妈和爹爹的夫妻情是多么的深啊！往事历历在目，爹妈仿佛还在眼前。这些年来，我以爹爹为榜样，像爹爹生前那样尽力的学习，尽力的工作着，对妈妈尽力的孝顺着。不知九泉下的爹爹是否能满意。妈妈在和爹爹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中，应当说对爹爹是照顾倍至呵护有加的，但是妈妈总是自责自己对丈夫尽心不够，这种夫妻之间疼爱的情愫是多么难能可贵呀！
1957年夏季的一个周日。爹爹带领他的四个儿子游览北陵公园。我和三个弟弟的儿童时代，爹爹就陪着我们玩耍了这么一天。
这幅照片就是那天爹爹给我们拍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