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晌,高梁红饭馆,张祥子与三个人在喝酒。下酒菜,一人一碗水豆腐,外加一碟辣椒酱。一个人呷了一口酒说:“这年头,想凑个热闹喝口酒都难,谁是谁的朋友?难说。”张祥子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说:“这话我不愿意听。论交朋友,我就服人家刘大鼻子。人那朋友,各行各业,不显山,不露水,一块饼子,一口凉水,你别小瞧喽,那可都是过命的朋友。”刚才说话的那位放下酒碗不认可的说:“吹,吹,你就吹吧,你见过呀,还是看过呀?”另一个人接茬说:“人家祥子,莫说见过,酒都喝过。”张祥子一本正的反驳说:“酒倒没喝过,见可见过。”张祥子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把酒碗一撂说:“有一天早晨蒙蒙亮,有几个老道进他家了。隔了不长时间,又有一人翻院墙进了院子,人家没走房门,跳窗户进的屋。这是啥感情,一般的感情能做到这一点吗?这还不说,人家两伙人在屋里打起来了,咱都跟着闹的慌,双方打个鼻青脸肿,话说开了啥事没有,人家都是朋友。”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两个人,也在喝酒。等四个人喝完酒散了,他俩中的一个人喊了一声:“你,张祥子,过来。”张祥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问:“喊我吗,请我喝两口?还有量呢。”说着回身走到桌旁坐下说:“我也不认识你俩,真请我呀?”刚才说话的那个说:“把手伸过来,给你看看手相。”张祥子借着酒劲说:“看相,不要钱吧?”说着把两只手伸过去,嘴上说着:”看一只还是看两只?”话音未落,一把冰凉的手铐,把一双手铐了个牢牢实实。

  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把张祥子惊的够呛,他颤抖着问:“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走,有地方告诉你干什么。”抓张祥子者,民情调查处二科科长朱世春,还有他的助手董苇镰。

  民情调查处二科的一间审训室里,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两头结死,形成一个绳圈。张祥子被带到这,手铐子打开,双手合掌,四根筷子夹在手指开口底部,筷子两头扎死。张祥子被命令站在板凳上,举起双手,一根细绳,从梁上绳圈中穿过,拴住筷子两头。董苇镰一脚踢开板橙,张祥子整个身子被悬起来,起初还能咬牙坚持,一会的功夫,张祥子疼的是大喊大叫。董苇镰上前问:“疼吗?”张祥子带着哭腔应答:“疼。”董苇镰没再说话,抱住张祥子的双腿用力向前一推,又一送,张祥子身子是来回悠荡。董苇镰身子往后退了退,拿起旁边水桶里的大粗麻绳。啪的一声,重重的打在他的后背上。就这样,被悠过来,打过去,张祥子是狼嚎鬼哭。实在忍不住了,才想起问:“为啥打我?”“为啥,你不知道吗?你是隐瞒不报,欠打。”“求求你别打了,让我说啥呀?”董苇镰冷笑一声问:“嘿嘿,大鼻子是谁,在哪住,老道是谁,跳窗户的又是谁,你另外还知道什么,嗯?说漏一样,你今天就别想回家。”张祥子哭着说:“我得回家,还有老妈在炕上瘫着哪。”董苇镰脸色冷若冰霜的问:“说吗?”“放下我,我全说。”张祥子彻底孬了。

  太阳快落山了,张祥子瘸拉着,两只肿胀的手插在衣襟里,领着朱世春、董苇镰等人,来到刘大鼻子刘玉明的家。但见,院门,房门,屋门,三门洞开。茓子,箱子,柜子,三子干净。人没了。朱世春见晚来了一步,气的是暴跳如雷,一声吆喝:“把前街后院,左邻右舍的全带走。”

  “报告。”“进来。”第二天吃过早饭,朱世春被允许走进冷啸的办公室,冷啸盯着朱世春问:“看你两眼红红的,忙了一夜?”“处长,这一夜可没白忙,有意外收获。”冷啸问:“啥收获?”“处长,你都想不到,东关,一个卖菜的,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是两股抗日力量的情报员,他的家还是接待站。”“嗯?”冷啸听得是一惊,眼睛瞪得滚圆。“处长,这个人前期连着抗日先锋团,后期连着老道军。”冷啸急问:“人抓住了?”“处长,事情清楚了,人没抓着。”“朱科长,你这一动作,人虽然暂时没抓到,但功不可没。你打响了拆除老道军情报网的第一炮,挖出个大钉子,你给我冷啸增光长脸了。不过,这不能只是他一个人吧,还有没有同伙?”

  “报告营长,小峪口村保长赵文书报告,围剿大队副大队长洪铁钧带人今天中午前到大榆家堡,给这一带的保长开会,主要是要撤屯并村。”这个消息令二营营长李居佐精神为之一振,他问:“准吗?”“准,这保长们都动身了。”李居佐他笑了:“哈哈,这小子胆挺肥呀,这不是冲咱的来吗?天赐良机,总指挥说的重点人就有他一个。他若不登门,我还愁咋找他呢?听说围剿大队的人,按照日本军队的训练方法训练了很长时间,咱得摸摸他的脑袋,是尿盆子做的,还是粪勺子做的。你带二连马上下山,我带一、三连随后就到。”二连连长朱春雨答应一声:“是。”

  大榆家堡北梁岗上,洪铁钧与中队长田广车骑在马上,后边跟着一大溜三中队的百十号人。围剿大队五百人,又是经过专门训练的队伍,这在宜凌县是除日本军队之外为日本服务的实力最强的武装。洪铁钧回头望望身后,心里笑了,他想在这干,可比在调查大队强太多了,简直不能比。这个民情调查处处长冷啸比较强势,在他手下干事,很难按照自己的意愿干,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干,很难出头,也就更难露脸。围剿大队大队长郑三彪则不同,听他名字挺吓人,但吃过几次亏后,现在比较油滑,处事干事先看后动,作为他的唯一副手,洪铁钧自觉游刃有余,自信满满。他还有一种期待,希望在短时间内,自己有可能取而代之。

  朱春雨带着二营二连一路小跑着,从黄金岭到匣石岭,过一日站,到拉马沟,快到东南沟口时,一个通讯员喊住了朱春雨:“二连长,营长告诉你,让你从东南沟口往南,过小庄子,到晾甲屯拐回来,从西北面兜住洪铁钧。”

  大榆家堡保长原来是于印玺,被老道军打死后,保长一职空了很长时间,后来选中了刘文中。刘文中接到通知,忙着安排一百二十多人的伙食,接待陆续到来的各村保长。见时间差不厘了,就汇了几个要好的保长,一块来到村头,迎候洪铁钧。

  二营营长李居佐带着两个连超近路,从大峪口到小峪口,再到东南沟口停下。他命令:“三连长,你带一个排到西砖,堵住他们往老爷岭逃跑的路。留下两个排做预备队。”三连连长周占山随即命令:“一、二排跟着营长,注意保护营长。三排跟我走。”周占山走后,李居佐命令:“一连长,你带一连从大榆家堡村东村口快速压过去,二连一有动作,你就打进去。”接替张林杰任一连连长的王成答应一声:“是。”

  围剿大队副大队长洪铁钧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村头。他的中队长田广车在马上介绍:“大队副,他是大榆家堡保长刘文中。”洪铁钧屁股都没歉的对田广车说:“让他靠边,进村。”这句话一齐来的保长们都听得真真切切,都看着刘文中,刘文中自觉没脸,满脸通红的往路边退了退。洪铁钧打马而过。

  来到刘文中家的大院门口,洪铁钧下马,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扔,大大方方的进了院。转身吩咐:“田中队长,派几个哨,到二里地之外,重点在东边。一会吃饭时,一小队先吃,那二、三小队在村西头警戒。”“是,田广车明白,有事咱早知道,早准备。”

  围剿大队三中队二、三小队六十来人,听到让去村西警戒,不情愿又很无奈的走了,到了村西头,两个小队各派出一个岗哨,一个小队各进一个院子,把屋里人撵出来。一个小队进到一家,进到哪家,哪家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见洪铁钧骑马先走了,被撂在道边的保长代表刘文中,自己苦笑了笑,讪不搭的转身就走,几个哥们保长紧跟其身后。保长代表刘文中进了院子,来到洪铁钧身边,他讨好的问:“洪大队长,到了?这快晌午了,咱是先开会呀,还是先喝酒?”洪铁钧板着脸问:“都到齐了吗?”这话问的挺难答,刘文中想了想才答话说:“谁通知的,都通知谁了?这我不知道。但东南沟口、小峪口、大峪口、一日站、拉马沟、猴石岭、匣石岭、黄金岭、黑熊背、南梯沟、凉甲屯、小庄子,这十三个保长都到了。”洪铁钧听说到了十三个保长,他知道通知的都来了,他说:“就这几个人,会好开,边喝酒就边说了。弟兄们跑了五六十里路,肯定饿了,也累了,先开席吧。”

  “开席。”一声开席,大家伙都动起来,洪铁钧与田广车和十三个保长进到上屋,围坐了一大桌子。一小队三十四个人在院里,呼啦一声,分坐三个桌。两四盆子大菜,一四盆子猪肉炖粉条子,另一四盆子羊肉炖萝卜。外加一菜盔子小烧散白酒。饭是饽饽豆高梁米闷饭。饭菜酒上齐,院里吆五喝六的喝开了。洪铁钧见两大四盆子肉,嘴一咧的说:“这咋吃,这是给扛活的加点嚼饹哪?”听洪铁钧的话口,是愿意,嫌不尊重他。刘文中赶紧站起身吩咐:“快上大碗,每人一样给盛一碗,酒盅子,酒壶拿上来,咋整的?咳,这屋还有六个菜呢,倒是快上啊。”

  三中队中队长田广车见菜都盛好了,他站起身说:“先都别吃,听我们洪大队副先讲话。”洪铁钧挺了挺身子,咳嗽一声,清清嗓后他说:“麻生二郎大佐命令,今冬山区要撤屯并村。我今天到这,就是给全县先打个样。”你们十三个村先动,至于归到几个村合适,我看最多三个。”一个后厨急忙进来对刘文中耳语:“刘保长,院里这么吃,可不行啊。分好几拨吃,时间一长,粉条子都打坨了咋整?让他们都一块吃吧,行吗?”刘文中小声说:“这要说呢,大白天能有啥事?你指使个人招呼去,让他们都回来吃。”说到这,刘文中问:“洪大队长,我说这么吃行吗?”洪铁钧正说着话,听刘文中插话问,随口说:“怎不行呢?这不挺好吗。”田广车一听,明白差事了,这一问一答,根本就不是一回子事,他忙插嘴说:“刘保长,这样不行。”洪铁钧见田广车在这些人面前,当面卷自己,立马急了:“妈了的,谁说不行?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吃你的肉,喝你的酒,有我这个大队长在这,你少呲呲。”田广车闹了个大没脸儿,只得低头自个喝酒。

  连长朱春雨带着一连绕道小庄子,见路上有三辆拉山柴的马车,从南向北走。拉山柴的马车装载的高高大大,朱春雨见了灵机一动,命令人分三伙,三个排各跟一辆车。跟着拉柴大车向北远远看去,大榆家堡村西头,有两个哨兵,背着大枪,在南北路上来回溜达。哨兵见拉柴的大车,就高声大喊:“咳,大榆家堡有公务,这块封路了,咋来的,咋回去。”这功夫朱春雨犯了愁,偷袭是不可能了。距离远,突然攻击,也没把握。关键时刻,他灵机一动离开大车,边往前跑边打招呼:“咳,通融通融,让过去吧,三辆车是雇的,让回去,钱不打水漂了吗?我兜里只有两盒香烟,孝敬你俩。”两个哨兵一招手,朱春雨往前紧跑,看见又从村里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对两个哨兵说:“大队长让你俩回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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