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背后受敌,不转身,不侧闪,而是前扑,这一招可能是教官教的。这要是在宽敞的地方,或许还真能好使。但眼下是黑乎乎的天,又是在厢房的门口,围剿大队的三个人,一个动作,只有一个人扑进了屋里,但他没想到屋里干草堆旁有个扒粪的大二齿子仰躺在那,这一扑,刚好扎进胸膛,那两个大齿子比两颗虎牙还长还粗还更尖,前胸进去,后背露尖儿,他立时丢命。另两个人扑是扑倒了,但大枪太长,啪啦一声,两杆大枪磕在石头墙上,这一震,大枪立时脱手。后边六个老道军,还容他反手,上前肋下几脚就把人给踢废了,伸手提起来,掌刀迎过去,两个人当场大口吐血而死。见危险过去,沈达书爬起身走出房门,吴连友上前说:“沈保长,你没事吧?”沈达书说:“哎呀,你们咋又来了?”吴连友回答说:“我们营长啊,临走时忘了告诉你,晚上的这个事,我们过来处理。怕你着急惹出事来,特意让我们提前来,哪想到这事都挤到一块了。”沈达书拉着吴连友的手说:“吴连长,你们若不来,这事闹大了不说,不定会出啥事呢?我都不知道咋收场。走吧,到上屋喝口水,压压惊。”吴连友对他的战士们说:“你们去,用那驴把死尸驮到河边去,扔河里看漂走了再回来,回头咱们一同回去。”

  上屋没有点灯,沈达书走在房门处,停下客气的说:“吴连长,你先走。”吴连友说:“屋里黑,你熟,还是你领着吧。”沈达书进到屋里,从怀里摸出启灯,划着火,点着油灯,转着围看了一圈,没见老伴,心里犯合计,人呢?他端着油灯走到外屋,见老伴卷曲着趴在地上,赶忙喊:“老伴。”没见动静,紧迈两步忙过去使劲一扒拉,人翻过身,手里紧握的一把菜刀卷了刃,再看,水缸沿上被砍了一个大豁子,摸摸鼻息,没出气,但不凉。沈达书连喊两声:“老伴啊,老伴,你咋的了,啊?”吴连友帮着顺直了身子,扶起上半身,沈达书用手掌不断抹扶着前胸,一会,沈达书的老伴喘了一口气,又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看见沈达书,老泪下来,哭着说:“这帮畜生,差点掐死我呀。”吴连友帮沈达书把他的老伴抬到屋里炕上,见能动弹了,这才嘱托着分手说:“明晚上,千万可别差事。”

  第二天的晚上,天阴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七道河车站的东梁上,老道军三营营长刘满祥问一连连长赵志文:“几柱香了?”“营长,四柱,第五柱刚点上。”刘满祥似乎不放心的说:“河中心的过桥不知搭好没?那块要是不行,咱是老达子唱戏,白搭工。”赵志文接话说:“吴连长车站那块,那可是硬活,虽然以多打少,但咱都是新兵,多数是第一次真动刀枪。”两人说着话,后边人小声说:“报告营长,三连长派人来了。”来人到了刘满祥跟前说:“营长,赵力均连长让我向你报告,驴驮子过河没问题。现放的树,在水深处打的桩,绑了一个窄桥,上面铺的高梁秸秆,又铺了沙子。水浅处,试了,驴能过。”三营营长正惦记着这个事,怕出什么闪失,听到三连的报告,刘满祥高兴的说:“好。但你先别走,这块动手后,你得带路,让大家顺利回去。”来人爽快的答应一声:“是。”

  电话铃声打断了麻生二郎大佐对地图的关注,他拿起话筒,话筒里传出一位年轻女士的声音:“我是关东军司令部,根据关东军气象服务部门预报,今明两天有一场暴雪过程。提请你部注意。”麻生二郎大佐终于听到暴雪这个他期待了好一阵的消息。暴雪的到来让他喜形一色,眼放光芒。他正听的用心,对方已经撂了。他不得以轻轻的放下话筒,手还没离开呢,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又拿起电话,刚想说话,话筒中传出对方紧张的声音:“报告大佐,七道河东梁上,发现有人,大概是老道军,大约有一百七八十人,大概率是奔两节车皮粮食来的。他们人多,很难坚守,请求支援。”“什么,七道河发现老道军?哈哈,他们终于来了。”麻生二郎大佐沉了一下,情绪稳定的又说:“嗯,他们没有重武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依据铁皮车厢坚守,拖住他们,铁甲车很快就到。”

  “营长,五柱香烧完了,人没来。”“嗯,没来?一连长,派人看看去。”一连长赵志文答应一声:“是。一排长,带人去接应。”一排长带人走了一袋烟多一点的功夫,回来报告:“营长,连长,人来了。”沈达书跟在后面,这时上前说:“刘营长,对不起,来晚了。乡邻们一听说给米面油,一下子来了一百六十七驮,人多驮多不好带。另外,河可挺难的,不好过,回去咋办?”沈达书话刚说完,后边成群的驴一闲下来,他们通过叫声来互相争势。一个叫,都争着叫,声音太大了。刘满祥忙吩咐:“快打信号弹,让二连马上动手。”信号弹在东梁上空的夜色中一升起,照亮一大片。沈达书惊愕的问:“刘营长,原来你是要从日本人手里抢啊?”刘满祥回应一句:“不抢谁给你?”说完,拔出短枪命令:“咱也行动,把驮队带到土路边上,等着。”沈达书见人都动起来,他一跺脚的说:“这事可整大了呀。这下子可咋整啊?”

  在车站附近守候了一大阵子的二连连长吴连友就等着这个东西呢,看见信号弹,他立即发出命令:“尖刀班动手。一排快去炸地堡。”尖刀班十二个人,从西面快速绕到两车皮西侧,钻到车皮底下。这个时候,守车的八个日本兵,只有两个人在车皮上站岗,看见东梁上空的信号弹,忙打开车皮铁门,架起机关枪,一梭子子弹打出去,一条火蛇映亮夜空。躲在车站小屋里歇息的六个同伙,听见枪声,一个紧跟一个,端着大枪冲出来,哇哇叫着卧倒在两节车皮的西侧,举枪就打。两节车皮底下的尖刀班十二个老道军刚要动手,远处的铁道上,一辆铁壳车顶上的一盏大灯,照射着雪亮的灯光向着七道河车站快速移动过来。卧在铁皮车厢西侧的六个日本兵,见铁壳车过来,高兴的站起身,哇哇叫着,像是有依靠似的在欢呼。车皮底下的老道兵,迅速钻出,手起刀落,老爷刀跟切瓜砍菜一样,砍掉了六颗脑袋,返身又钻进车皮底下,从东侧钻出,顺枪一声,子弹从射手的额头钻进,从脑袋后面钻出。机关枪声一停,老道军跳上车厢两人,没等副射手摸到机关枪的板击,老爷刀已经砍断了他的后背。

  这个时候,地堡里的敌人都在静默着。刚给大佐打完电话,就看见了信号弹,接着铁皮车厢里的机关枪吐出火蛇,响声一片。因为铁皮车厢离地堡较远,地堡周围又没看见有人,地堡里这十个人,想出去支援铁皮车厢,又不敢,想开枪,又恐着灾引祸,所以虽然各个在枪位上,但都没动。接受任务后,一排的二十多老道军,先向南,再转到西,从西边很快摸到地堡附近。从远处往射击孔看进去,地堡里面黑洞洞的。

  二连连长吴连友见铁壳车在远处照着大灯过来,一下子就火了,带头冲在前边,抱起在铁道边上垛着的枕木,冲上铁轨顺着一放,大喊:“快把枕木弄过来。”百十号人两人抱一根,转眼功夫,在铁轨中间乱七八糟的就堆了一大堆枕木,在枕木北侧,放上捆好的十几颗手榴弹,拴上绳,静等铁壳车过来。

  在这关键的时刻,地堡里的敌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两节铁皮车厢这了。忽然从铁甲车的灯光中看见铁轨上有人,又在击杀的有效距离之内,地堡北面射击孔顿时弹飞火跳。在地堡西侧的一排长,眼瞅着连长赵志文他们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地,他大喊一声:“冲过去,用手榴弹。”他抢先冲出隐蔽处,从西南角方向向地堡扑过去。地堡里的敌人正在集中全力向北面射击,突然看到西侧和南侧有人向地堡运动,忙抽枪过来,等他们迈出五六步,来到西侧射击孔,刚把枪管伸出去,当当开了两枪,不提防两颗冒烟的手榴弹被人硬塞进来,手榴弹从射击孔落下,射击孔忙开枪这个人,赶紧扔下枪,弯腰去捡手榴弹,但老道军这个一排长,把预留爆炸时间用等待给用完了,地堡里的这个敌人,拿起手榴弹刚想直腰,一声闷响,手榴弹在他的手中爆炸,这一声响过,整个地堡里的枪声立马全停。这个一排长也是个狠主,第一颗手榴弹炸响,他翻身上了地堡的顶盖,趴在上面,把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手榴弹接二连三的扔进去,接连三声闷响响过,地堡里就也没有声音了。

  在铁轨上轰轰前行的铁壳车,大慨没吃过什么大亏,见铁轨上被人堆上了枕木,依然无所畏惧的开过来,撞了两下木堆没撞动。停下车,打开车门,想看看怎回事,捆着的那十几个手榴弹瞬间爆炸,一声巨响,车门口的这个人,被炸得斜着飞出。与此同时,从铁壳车里面冒出烟来,接着窜出了一股火,里面的人呆不住,纷纷往车下跳。这时候,四周的枪声一阵爆响,铁壳车里人出来一个,被打死一个,十来个人一个没剩,全部被打死。吴连友见铁壳车烧起大火,一声命令:“发信号弹。”

  营长刘满祥看见信号弹,站起身一挥手:“走!”带头冲下山梁。车站上,一连长赵志文大声喊着:“人人有份,别乱,排队领粮。”一连的战士跳上车厢,把米面一袋子一袋子的搬到车门口,在车门口等着的老百姓,驴驮子一边装一袋,中间驮梁子上也放上一袋,边捆扎着边打驴就走,赶紧给后边的让地方。也就两袋烟的功夫,一百六十七个驴驮子,各个满载,一溜小跑的向东而去。

  营长刘满祥问保长沈达书:“咋样,老道军说话算数不?”沈达书说:“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庄子,你们冒了这么多险,又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和周折。”营长刘满祥说:“说实话,解小庄子老百姓过冬之急重要吗?太重要了。但这只是一方面。借此机会,我们收拾了十六个日本兵的命,外加一辆铁壳车的被废,就是打他的气焰,就是削他的力量。这是咱老道军主要要干的。这一趟,你说值不值?”沈达书应道:照实说,挺值。”刘满祥笑了笑问:“沈保长,你知道这叫啥嘛?”沈达书一时回答不上来,刘满祥自问自答的说:“这叫老道烧香,敬神顺带着杀鬼,啥也不耽误,一举两得呀。”

  沈书达伸手接了一片夜色中的雪花说:“刘营长,看着没,下雪了,老天知道帮谁呀。不瞒你说:我还担着心呢,现在好了,谢天谢地,再下大点的吧。”老道军三营营长刘满祥拍了一下沈达书的肩说:“做为保长,过去摊钱吃饭那事,你做错了。这回这事,我敢打保票的说,你做对了。为啥?你看看这些老百姓,脸上都乐开花了。咱们走吧。”两节铁皮车厢,烟火冲天。七道河车站,越来越远。

  棉花团似的大雪,纷纷扬扬,把漆黑的夜空映现得朦朦胧胧。一百六十七头驴组成的驮队,已经走出十几里路,离开平原地带,进入到南北走向的丘陵山地,驮队磕磕绊绊,蜿蜿蜒蜒,在起伏不定的漫岗子中时上时下,下了一个漫坡,眼前就是白狼河。

  老道军三营三连连长赵力均远远听见驮队的声响,跑步迎过来,见面急着问:“营长,顺利吧?这给我惦记的呀,听说有一百六七十驮子,很怕出什么差错。”“赵连长,你可得保证让驮队一个不落的都得过去。”“营长,这没问题,不就是小毛驴吗?小夹板桥两头都加长了,比向你报告那阵子牢实多了。”“好。”营长刘满祥说声好后,转过头来嘱咐沈保长说:“第一个毛驴安全通过,其他的都会顺溜的跟着,你在前边带队,后边有我。”保长沈达书来到驮队前边,转过身子问:“都准备好了吗?”乡邻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准备好了,跟着你。”营长刘满祥一挥手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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