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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一直觉得前楼的杨姨会对我有什么企图吗?今个我才知道,敢情人家是对你有企图呀。”母亲眉开眼笑地说。

  “我?”孙晓晓无法置信地看着母亲。但是只一眨眼她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还能是什么,无非是给她介绍对象呗,这种事情也值得母亲大惊小怪吗?以前她家的门槛都快给媒人踏破了,就是最近这一年来也没断过来来去去的媒人,只是还从来没见母亲这样兴奋过。

  “嗨,妈不跟你卖关子了。给你看看照片吧。”母亲说着从红纸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孙晓晓手里来。孙晓晓定睛看去,那上面是一个身穿清爽的蓝色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清俊男人的半身照,他肤色白皙,体型健硕。身后是蓝天和树林河流的背景,看上去很自然舒服。再看那男人的相貌,是方正的国字脸,鼻梁坚挺,嘴唇微厚,给人以忠厚耿直的感觉。他看向镜头的淡淡笑容,显得他稍微有点点高高在上的傲气,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他还有点像某个韩国明星,至于像谁说不上来。

  “这是你杨姨的外甥,今年二十七岁,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干的是什么……挨踢什么的行业,反正是好工作,挣钱很多。现在就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了。”母亲皱着眉头是因为实在弄不懂,这个挨踢到底是啥意思。

  “哦。”孙晓晓不置可否地应着,等待着母亲的下文。在这之前母亲为她张罗的相亲对象,她无一例外全部拒绝,现在之所以有兴趣,是因为母女俩已经和好,也因为自己也觉得是时候该开始新的恋情了。当然,关于以结婚为目的的恋情来说,许琮那样的毛孩子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张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不讨厌。“他叫什么名字?”

  “哎呦,看我都老糊涂了,净说些没用的。他叫周家兴,是你杨姨姐姐家的孩子,从小就品学兼优,考上了名牌大学。现在在省会上班,离咱们这儿也不远,而且,他说随时都可以调到咱们市的分公司来工作。要是能在这里结婚的话,他就在咱们这里买房子。”

  “你连买房子的事都跟人家说好了?”

  “不是我要说的,是人家说的。”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不会是你去托人家的吧?”

  “怎么可能啊?我闺女这么漂亮,从来都是别人来求我才是。说来可巧着呢。上个月你杨姨的外甥来她家串门,那天他从窗户里看见你从楼下走过,他呀,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一下子就相中你了,你说这不就是缘分吗?”

  “什么缘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看这找对象也跟撞大运一样,都是闭着眼睛抓阄,抓上什么就是什么。”

  “呦,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把这种事看透了。你妈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悟明白呢。”

  “你和我爸不就是见面不到十次就结婚了吗?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那是啥时候,怎么能跟现在比?怎么样,我去告诉你杨姨,安排你们见个面行不行?他在省城,要说来也就是小半天的事儿。”

  “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孙晓晓说着就起身去自己房间了。母亲乐滋滋地拍着手,像个小娃娃似的。

  第二天孙晓晓像往常一样地出门上班,她自己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却想不到许琮那个小家伙会因为昨晚的那一个强吻,而想当然地觉得他和孙晓晓已经是实质性的男女朋友关系了。昨晚他兴奋到后半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回味那接吻的一瞬间的甜蜜滋味,还为此写了长长的蹩脚的日记,如果不是文笔不太好的话,大有写成一部情色小说的架势。他把日期做了重点标注,决定把这一天当作他一生中的一个重要纪念日。早上他早早就出了门,来到孙晓晓家附近等着她出来。远远地见她走来,他笑得合不拢嘴。可孙晓晓却比以前更加淡漠了,眼睛不看他,表情也冷冰冰的,这叫许琮心里很不是滋味。

  “晓晓。”他贴近她刚叫了一声,就被孙晓晓一顿呛。

  “不许你这样叫我。以后见了我就叫我老师,少整什么幺蛾子。”孙晓晓说着白了许琮一眼,完全不是昨晚那个宽容的姐姐了。“我和你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你不要有任何幻想。还有,以后不许你再来这里等我。被人看见了,对你我的影响都不好。”

  许琮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斥责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下意识地跟着孙晓晓走,说话也变得唯唯诺诺了。

  “这是怎么了?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咋有这么大的变化?”许琮小心翼翼又讨好地说。“不怪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后面这句话他用的是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孙晓晓听得一清二楚。

  “别再油嘴滑舌了。什么海底针?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往这上边想过,我就把你当学生和弟弟看待。我要是知道你存了这么不好的心思,我绝对不会和你有接触的。好了,快到学校了,你不要跟着我了。”孙晓晓说着话加快了脚步,皮鞋的鞋跟在砖石路上踏出清脆的响声,“咯噔,咯噔”连成一串好听的韵律,她那曼妙的穿着米色真丝套装的身姿犹如翩飞的秀丽轻盈的鸟儿,只寥寥几步就扎进人群里去了。

  许琮眼里噙着泪,紧咬着嘴唇,目送着孙晓晓若隐若现的身影,心里憋屈得要死要活的。这是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被人抛弃的失恋滋味,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最沉重的打击,这打击来的太凶猛,完全令他猝不及防。昨晚的欢喜和幸福感有多么大,今天的失望和痛苦感就有几百倍于此的体量。小小年纪的他根本承受不了,要不是街上人来人往的,他没准得哭出声来。他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远远地跟着孙晓晓进了学校大门,一整天都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

  孙晓晓在下班时故意和一个女老师搭伴往家走,完全不给许琮任何可乘之机。许琮只好远远地跟着,眼见到她进了家门,知道自己今天没有机会了,才垂头丧气地回学校去了,他恼火忧伤得晚饭都吃不下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给孙晓晓打电话,发短信,可她就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整得他火急火燎又无计可施。

  母亲可能是太急于把女儿嫁出去了,没出三天,她就通知女儿,晚上下班要和杨姨以及她的外甥在小渔村饭店吃饭见面。叫女儿下班赶紧回家,别耽误正事。

  “你能不能去做做头发、美美容什么的?”

  “至于吗?不过是见个面而已,你女儿就这么拿不出手?”孙晓晓边穿衣服边说。

  “哪里,哪里,我闺女就是穿着二棉袄、抿裆裤也是大美人一个。好,就这样就行。晚上早点回来。”

  说是这么说,孙晓晓还是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去附近的理发店修了修头发,吹了个风。她对这次相亲并不抱多大希望,之所以有兴趣,是因为有一年多没和任何男人正经八百地接触过了,多少还是有点兴趣和希望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许还能说得来呢?认识一下总没坏处。

  晚上她特意跟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事,早走了一会儿,就是害怕一旦赶上许琮的下课时间,没准那孩子又要跟踪自己了。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为她选好了要穿的衣服。以她老人家那老土的眼光为她选了一身穿起来像花蝴蝶似的衣服。孙晓晓坚决不从,自己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灰不拉几的衣服来,把母亲气得直哼哼。

  “穿上这衣服就跟个三十岁老娘们似的。”母亲小声嘟囔着。

  “是我相亲,还是你相亲?如果是我,你就别管我穿什么。”

  “行,行。我不管,我不管。”娘俩互相别别扭扭的,谁也不理谁。看着钟点差不多了,就一起下了楼往离家半里地的商业街兼餐饮街走去。

  这一路走来,母亲从开始的不高兴渐渐开心起来。不得不佩服女儿的眼光。女儿穿的这身灰色套装,颜色虽然老气,但做工讲究,裁剪合理,布料精良,穿起来显得整个人既精干潇洒又可以大秀体型。加之孙晓晓本来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更兼她有高超的化妆技术,将自己的眉眼修饰得即美丽又不露化妆痕迹,那种美丽洒脱,温婉端庄,可是母亲按她的老眼光,老方法无论如何也修饰不出来的。代沟这个东西真的存在,老年人就得承认自己跟不上形势了。

  来到饭店,上到二楼来,就见杨姨和她外甥已经站在包间门口等候多时了。那杨姨果然是个极其热情的人,上来就拉着孙晓晓的手往包间里请,她外甥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穿着笔挺简约的休闲装,见了来人咧嘴笑着,一言不发地跟着进来包间。大家寒暄过后,落了座。孙晓晓挨着这位略显拘谨的男士,母亲和杨姨坐在对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晓晓啊,这就是我的外甥,叫周家兴,今年二十七岁,是个软件工程师,他工作的具体名称我到现在也没弄懂,搞不明白啥是挨踢。呵呵,老姐姐,咱们不服老不行啊,现在的新鲜玩意咱们都看不明白了。”

  “可不是吗?咱们都跟不上形势了。哈哈。”

  母亲和杨姨互相打着趣,膈不上一会儿,这老姐妹俩就自作聪明地先行告辞了,留下两个尴尬的年轻人,冷了好一会儿的场。

  “听说你在沈阳上班?”孙晓晓想不到居然得自己先开口说话,这个周家兴腼腆得像个大姑娘。

  “是。”周家兴低头笑着,脸上红得像罩上了一张大红布,说话也像被人勒着脖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说。孙晓晓看着他的脸,心里禁不住要想,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怎么把话都让许琮说了,为什么不匀给这个周家兴一点呢?

  “其实也不远,坐高铁一个小时就到。再说我也可以调到咱们这里来,这里也有我们的分公司。”待点的菜上来之后,两个人边吃边聊时,周家兴才捋顺了自己的舌头,能说上几句连贯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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