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下夜班回来,我会感到身体很虚,人在走,但身子却是轻飘飘的,好像不属于自己,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让人感觉好像被人抽去了筋一样。我没有像别的工友那样,不顾上夜班的疲惫,兴致勃勃地在那做菜,吃完了,倒头就睡,不一会儿,鼾声四起,睡够了,便坐起来,拿着小镜子,打扮自己,然后精神饱满地逛街去了。


        我没法像他们一样,他们很单纯,也很简单,也很快乐,我太复杂,我快活不起来。每当我爬向上铺的时候,爬向空中时,就会想起葫芦岛的那个吊床,我的心就会空荡荡,相同的待遇,造就相同的心情,每当我触到硬梆梆的床头,摇摇晃晃的床帮,我就觉得它跟我的生活状态差不多,心是坚硬的,却不是坚强的;人是松动的,却不是坚固的,人和心一个太软一个太硬,都需要维修。当摇摇欲坠的床,载着摇摆不定的我,躺在我中间的心是乱糟糟的,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安静不下来,怎么也进不了梦乡。


        也许当一个人心里有了杂质,有了杂念,行为就会出现障碍,当障碍慢慢积累,人就会出现故障,这时人就无法正常的运转,她便无法安心睡觉,安心工作,无法安居乐业。


        这样无法无天的我,晚上上班不能睡觉,白天又为自己的工作不能投入,而苦恼得睡不着。于是我就二十四小时处于清醒状态,处于疲劳状态。有时我也不愿意再想下去了,看着大伙偷偷地用棉纱筒做衣架,我呢,也会和好朋友红艳一起去照相,经过劳动洗礼的我,出落得山清水秀,我要把它凝固起来。


        那是一张很不错的照片,我穿一件白色晴纶衫,手里拿着一枝小花,因为那时,她们都叫我小花,我也把自己当成了小花,小花我喜欢,知道找哥哥,我烦那个假惺惺的赤子。照片上的我,在微笑,但我知道它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它是苦恼人的笑,它是挤出来的,装出来的。我知道我并不开心。


        特别是当有人说,哎呀,怎么来了个童工(八零年二月份我刚满十六岁,三月份就上了班,脸上的稚气还没脱)我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凄凉。


        由于工作是被逼的,为了生存,我慢慢地吃不消了,情绪也低落了,因为我分明听到了那些重读的同学考上了中专,我的学习并不比她们差。


        我回姑姑家的时候,为了省钱,搭了一辆便车,对面装了一车电线杆(说明此地偏僻,有些地方还没通电)的汽车呼啸而来,与我擦肩而过,差点把我的小脖切断,黑暗中我后怕着、发着抖,车上没有遮拦,我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最后腿麻了,半夜才回家。


        当我回到家,看着两个小表妹背着书包上学(小鸟在天空带路花儿在对我笑)我特别羡慕他们,心里特别的难受。因为这时我已经发现那二件衣服是有代价的,那件鲜红的标价为9.8元尼龙衫和那件毛茸茸的穿起来像大狗熊的30元的冬大衣,将我上学的路给堵死了,将我升学的机会给提前消费掉了。

    

        它像一个阴谋,更像一个温柔的陷阱,我人靠在床帮上,感到受到了愚弄,我心里五味俱全,我不由得泪如雨下。


        泪眼矇眬中,我忽然明白在这个世上真心对我好的是奶奶她老人家,一心想要我念书,虽然没能如愿,其他的不是恩威并施,就是不理解(比如父亲一生都没解开我心里的疙瘩),要不就是使暗绊子,让我鼻青脸肿,爬起来都费事。


        这时我特别想为奶奶做点什么,以表达我的感激之心。发工资那天,哎呀,太少了,买不起贵的。看到红艳给她姥姥买了一双袜子,我也给奶奶买了一双小脚尼龙袜子,奶奶高兴得舍不得穿,终于穿了一回,在劈柴时划了一个大口子,奶奶心痛无比,我说没关系,使劲穿,我包圆了(负责到底了),(通过给奶奶买袜子,我对劳动有了一点认识。劳动虽然艰辛却能换来报酬,并能给人带来快乐。能让奶奶高兴,就比什么都强。胡思乱想靠一边去吧)。


        奶奶由于袜子,开始有了向往,有了野心,她希望我快快长大,最好找个好人家,她好跟我过。她感慨地说,我寻思了,一辈子也没享到什么福,到了晚年真想有个落脚的地方啊!


        (奶奶今世是不行了,等来世好吗?我还给您做孙女,还这个愿,好吗?)(奶奶愿意在她做饭时,有人给她添柴续火,火柴噼啪地响着,像欢快的笑声,火光映红了他年轻的脸庞,这个人体性要好,也就是性格要好,陪她说话,陪她唠嗑,这个人是她的孙女婿)。



        南方夏天真热,热得想把皮扒下来,好凉快凉快,我看累得手都在发颤的奶奶痱子层层,汗水已将白衬衫湿了一大块,成为一张变幻莫测风云突变的世界地图,我要给您洗澡,奶奶不太情愿,一个是累,一个是奶奶老了,像一只笨拙的大企鹅,我强求着,把奶奶摁在澡盆里,灰像擀面杖似的,怎么搓也搓不完,它们把您的汗腺堵住了,您有多痛苦?我要给您好好洗洗,把灰尘打扫得干干净净,(扫帚不到灰尘自己不会跑掉)奶奶的后背被我搓得通红,像个大赤桃,我流了许多汗,使我也像从澡堂里出来似的,眉毛上挂的都是汗珠(我第一次明白了眉毛的好处和用处),我看见奶奶高兴得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得济了,得济了(山东话,享着孙女的福了),我大概就洗了一、二次,没能坚持住(一生就为奶奶做了这两件小事)。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