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相信孙晓晓如果把自己曾经做过高中老师的事说出来,李老板和刘姐都会笑得喷饭吧?一个高中老师居然会沦落到在小饭馆里当服务员?谁信啊?李老板和刘姐都是初中都没上过的农村孩子,十几岁就出来到处打工挣钱了。那刘姐只要张嘴说话就带着国骂,好像不带那个词就说不了话似的。而李老板也好不到哪儿去,啷当嗑一句接一句。现在他们已经混熟了,说起话来一点不避讳,拐带的孙晓晓也有点说话不讲究了。敏妮有好几次都提醒孙晓晓,“妈妈,你说脏话了。”

  第二天午休吃饭时,孙晓晓把昨晚被人撬门的事说了说,她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可李老板一听却急得不得了。

  “还有这事儿?那你可得加小心。不行的话就换个门。”

  孙晓晓正有此意,就趁势说要请个假去破烂市场买个旧铁门。李老板当即说怕她不识货,要陪她一起去买,让刘姐在店里看门。吃过饭他们就去马路对面等公汽,刘姐叉着腰站在店门口,肉墩墩的像个门神一样,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远远地看着他们。

  有李老板陪同,孙晓晓一趟就买来了所有需要的东西,而且还少花不少钱。李老板既识货又会砍价,能用比要价便宜一半还多的价钱买来好用而又实惠的东西。他们买了个旧铁门和两把塑料椅子,还买来了一个半新的电暖器。虽然回来插上电源一拭,发现这电暖器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东西,距离电暖器半米不到的地方就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热乎气,但用来烤个湿袜子什么的还凑合。李老板帮人帮到底,连安门的师傅都是他喊来的。孙晓晓有多久没被男人这样呵护帮助过了,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妹子,以后有啥干不了、弄不好的事情就尽管喊我,跟哥哥不要客气。”李老板眼神火辣地看着孙晓晓,脉脉含情地说。如果说他最初还不敢对孙晓晓太热情,怕人家看不上自己的话,到孙晓晓的住处一看,他立刻就有了信心了。他相信假以时日,面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女,肯定会被自己攻陷。

  孙晓晓端着盛水的碗,一面递给李老板,一面羞答答地点了点头。她这个简陋的家连个水杯都没有,只好用吃饭的碗装热水来招待客人。这份寒酸让她没法做个自信骄傲的人。

  一通忙活之后就到了晚上吃饭的点,李老板急匆匆地喝口水就回店里去了。孙晓晓等门安好了,才一路小跑去店里干活。接敏妮的时间已经过了,可是得先把店里的活计忙完再说。这个时间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由于孙晓晓来晚了,刘姐多干了不少活,已经很不高兴地拉着脸了。等稍稍能喘口气的时候,孙晓晓连围裙都顾不上脱下来,就跑着去接敏妮了。这一次敏妮又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弄得学后班老师担心地问孙晓晓,以后是不是又要天天这么晚下班了?听到否定的回答,老师才放了心。

  过几天的午后孙晓晓正在厨房里刷碗,她和刘姐有分配,每天午休时,中午没刷完的碗就由孙晓晓来刷。这本来不是孙晓晓的活,可刘姐非要这么做,她认为孙晓晓的活计太轻松了。李老板起初是不参与女人们的事的,可自打去过孙晓晓家,他就决定以后要替孙晓晓说话。可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张这个嘴,这天午后就有个女人推门进来了。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男性化的四方大脸,腮骨特别突出,脸膛黑红,看上去挺凶。如果不是下巴短了些,使得弧度不够的话,她的整张脸就活像一个大圆盘。她身上穿的鼓鼓囊囊的紫红色夹棉袄,下面是褶褶巴巴的黑裤子,脚上的平跟黑皮鞋隐约能看出有擦不掉的黑泥。她的整个人看起来很壮实,个头和孙晓晓差不多。这女人天生给人一种不怎么和善的感觉,而她的表情更有说不出的严肃。孙晓晓一听见外面门的响声就忙迎了出来。见了来人,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对进来的女人点头微笑着说。“你好大姐,你是要吃饭吗?我马上去喊厨师。”

  不想这女人却一声不响地盯着孙晓晓看不说话。孙晓晓以为她没听清楚自己的话,就又重复了一遍。女人这时开口了,她勉强地咧开嘴一笑,露出了被烟熏得黑黄的稀疏的牙齿。“你是新来的吧?”听她那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哦?”孙晓晓一听这话才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这个店的老顾客,或者是老板家的什么亲戚,忙伸手请来人坐到椅子上去。“我是新来的,才干了一个来月。你快请坐,我去把老板给你喊来。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来看看就走。”女人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正在这时,出去闲逛了一圈的刘姐回来了。一见来人,刘姐立即满脸堆笑地上前打招呼。“哎呀,你今天咋这么有功夫啊?快来快来,请坐请坐。小孙啊,这是咱们李老板的媳妇,姓王,你就叫她王姐吧。”

  原来来人是老板的媳妇。孙晓晓不敢怠慢忙应答着,又转身去饮水机里倒上水端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到老板媳妇面前的桌子上。

  老板媳妇对孙晓晓的殷勤一点反应都没有,瞅都不瞅她一眼,只顾着和刘姐说话。这份冷落让孙晓晓很不自在。她隐隐地感到这个老板媳妇有点来者不善。她这样突然闯上来,又对孙晓晓这样冷若冰霜,肯定是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了。而这个散播流言的人不用说,只有刘姐。这一瞬间,孙晓晓感到特别凄凉。自己求的不过是有一口饭吃,哪里会有那些不正当的歪心思呀,可就是有人看不得她过安生日子呀。

  世上就是有这些不欺负别人就难受的幸灾乐祸的人啊。比如刘姐,比如那个捅出惊天秘密给周家兴的医生发小。他们都看不得别人的好日子,巴不得别人都倒霉,他们好来看热闹取乐。唉!孙晓晓转身去厨房里刷余下的碗,一边干活,一边又忍不住心酸。她已经有日子不胡思乱想了,可这会儿又被心里的委屈感塞满了,于是又忍不住把自己的艰难处境再一次翻腾出来,没完没了地琢磨。她明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但人的大脑有时候并不听从自己的理智的指挥。看刚才这个阵式,不知道在这个小店里还能干多久,但愿能熬过这个冬季再出去找工作吧。这个季节真的不容易找活干啊。

  外面店堂里又有了动静,午睡的李老板从里面包间出来了,一看见他媳妇老大不高兴,张口就问:“你来干啥来了?家里没事了是咋地?”

  老板媳妇也毫不示弱。“怎么地,我来看看不行啊?你天天在外面快活,家里啥事你也不管。”女人一张嘴就带着火药味。李老板忙把媳妇拖出店堂外面去说话了。两个人在门外的马路边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话。从陆陆续续听到的话里,大意知道了老板媳妇是来找李老板要钱的,并一再地警告他,老实点,别瞎扯犊子,否则的话,她可饶不了他。

  老板媳妇大概拿到了钱,连店堂门都没进就走了。李老板满脸不高兴地回到包间里继续午睡。

  这边孙晓晓洗好了碗,又把厨房台面擦得干干净净,才从厨房出来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刘姐有点不自然地靠过来,搭讪着跟孙晓晓说话。

  她们谈话的内容自然离不开刚刚来过的这个女人。老板媳妇之所以没有和李老板一起出来开饭店,是因为家里还有两个老人需要照顾。李老板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农村人生孩子真早)媳妇一个人在家里养猪、养鸡、种地,伺候老人,照顾孩子饮食起居,也很辛苦。孙晓晓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很少插话。

  孙晓晓一直以来都把刘姐当做好姐妹看待,虽然知道她爱耍滑头,总想占便宜少干活,可她并不跟她计较,不过是多干点,少干点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她搬弄是非,造谣污蔑的小人行为就不能令人容忍了。可孙晓晓也不能仅凭老板媳妇的突然造访就对刘姐说什么,还是以后多注意些吧,不要让她抓住什么把柄吧。可是自己分明没有半点亏心之处啊,哪里有什么把柄给人抓呀?活着真累,不怪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小小的饭店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居然也能生出许多的是非来。唉!

  即使没到寒冬腊月,晚上睡觉也真够冷的了,孙晓晓母女俩挤在一个被窝里,被子上面压被子,还把一个棉大衣压在最上面,依旧感觉很冷,身上没有多少脂肪的孙晓晓尤其怕冷。她的脚在被窝里一宿睡到天亮都是冰凉的,每每不小心把脚碰到敏妮,敏妮都会被惊醒并尖叫起来。她家的整个屋子就像是冰箱的冷藏室,还没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冷成这样了,真到那时候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李老板热心地帮孙晓晓在卧室中间支了个过去的老式炉子,也是在破烂市场里淘换来的,那炉子里火烧得旺的时候,屋子里热得呆不住人,可睡到后半夜,炉火熄灭了,那炉子就成了一块坚冰,并且还会从炉筒子里灌入外面的寒风来,使得屋子里更加的冷。娘俩到了后半夜都会被冻醒。敏妮使劲地往孙晓晓怀里钻,孙晓晓本想下地重新点着火炉,可房间里弥漫的那份透骨的冷又把她死死地按在被窝里,动弹不得。娘俩就这么靠着彼此的体温熬到天亮。没有一个晚上能好好地睡个整觉,使得敏妮这么小的一个小娃娃居然也有了黑眼圈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