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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饭店打工的工资确实不多,刚刚两千出点头,但好歹能解决一日三餐,这就帮了孙晓晓的大忙。

  她把家搬进了紧挨着菜市场的平房里。这趟由七户人家组成的平房,是最早建市时给工人们盖的临时生活用的简易房,后来人们都搬进新居了,这栋房子由于位置偏僻,领导们连拆除的兴趣都没有,就保存了下来,现在多是那些在市场里卖菜的商贩们用来装杂物的房子。房子四周的脏乱可想而知,房前屋后遍地都是怎么打扫也不干净的菜叶和草棍,塑料袋随处可见。孙晓晓住的这间房在西边大山,墙外是一条大家随意踩出的小路,路那面是建筑工地那竖得高高的围墙。围墙那边是尚未开建,也许永远不会建设的楼房。房子里水和电都有,分里间屋和外间屋。里间屋有一铺炕,外间屋有个炉台,让人满意的是前后窗户上都有铁栏杆,就是木板门看上去不太安全,那木板年头太长已经不结实了。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就靠自己去准备了。

  原来出租房的房东一见孙晓晓要退房,老大不高兴,还以为她会续约,想不到却被她放了鸽子,更想不到的是她还居然想要回押金钱,哪有那样的便宜事?房东毫不客气地把孙晓晓好顿臭骂,一分钱也不想给。孙晓晓若还是以前的孙晓晓,一见这阵仗,恐怕已经被骂得灰溜溜地逃走了,可现在的她把一个大子儿都当宝似的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当即拿起电话就要报警,房东见此情景也松了口,退了她一半的押金。其他的就当做她多住了这么多天的扣款。孙晓晓现在深深理解,爱闹的孩子多吃奶的道理。做人真是不能太老实了,要是什么事都眯下来,忍下来,那就得被人欺负到地底下去了。

  没有下水道,没有卫生间,用过的脏水要用水桶装起来,拎到外面下水管道那里去倒掉,好在有水管供水,不用挑水,省了不少事。后窗外就是菜市场,那里的烂菜叶子味,鱼腥味和吵吵闹闹的买卖声音在房间里都清晰可闻。好在天冷了,腐臭味道没有夏天时那么浓烈。但正因为天冷了,取暖的问题就迫在眉睫。一想到滴水成冰的时候,这屋子里肯定会像冰窖一样冷,孙晓晓就一脑门子官司。自己怎么都好办,可敏妮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生活啊?

  晚上睡觉时才是最可怕的时候。菜市场白天人来人往,热闹得一分钟清静时候都别想有,可到了晚上就寂静得恐怖了。而一路之隔的建筑工地那边,到了晚上更是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整个这一趟房里,只有两户人家。另一家是个孤老头子,白天出去捡破烂,晚上回来睡在破烂堆里。其次就是孙晓晓娘俩了。薄脆的木板门外是个不大的院子,那院子上的门更加敷衍,属于一脚就能踹开的。破门而入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孙晓晓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整夜都没敢合眼。墙外边的小路上一有动静,她就蹭地坐起身,支棱着耳朵听,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才敢躺下来。这房子怪不得这么便宜,比起这份担惊受怕来,真的不如多花点钱,租个安全点的房子。可惜她已经多交了三百块钱押金,要是不住退房的话,押金又白扔了。

  提心吊胆地住到一个星期左右,夜里果然有了动静。孙晓晓在睡梦中听见“嘭”地一声响,随即就睁开了眼睛。再仔细一听,有人进了院子,并有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住了,紧接着门上就有人在用什么东西在钥匙孔里捣弄着。声音虽然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却极为清晰。孙晓晓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登时就跳到了嗓子眼。恐惧,愤怒,憎恨所有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这种时候退缩是没有用的,来人一旦踏进门来,自己和敏妮不死也得被剥掉层皮。孙晓晓“噌”地坐起身,一把抓起一直放在枕头边防身用的尖角锤子,“嗖”地就下了地,光着脚几步就出了卧室,站到外屋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就能听见来人的呼吸声了。那呼吸里还混杂着浓重的酒气。

  孙晓晓故意用低沉的嗓音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对方,屋里的人已经发现你了。可对方没有一点要停下来和离开的意思,还在一个劲儿地鼓弄门锁,大有不破门而入就不罢休的意思。孙晓晓心里的恐惧已经被愤怒占据了。这里虽然地处偏僻,可离人员密集的住宅区也不远,要是吵闹起来,附近的人也能听见。当然,能不能有人来帮忙就不一定了。这个来人胆子太大了,或者他早就摸清了这个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自信完全能对付得了她们。

  “是谁!”孙晓晓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尖利得仿佛一大块玻璃被铁锤敲碎了一般。在暗夜里,这一声怒吼响彻门里门外,显得特别强烈,刺耳。门外的撬锁声音停住了,显然对方被这声变了调的怒吼震住了。隔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低声说道:“美女,你一个人多寂寞呀,让哥哥陪陪你吧。”

  “滚!”孙晓晓厉声吼道,这时敏妮被吵醒了,在屋里喊着妈妈。“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你再不走,警察马上就到!”孙晓晓故意用低哑的声音说话。

  “切!何必呢?好心当作驴肝肺。”外面的人悻悻地说着,然后离开房门,打开外面的院子门走了。

  孙晓晓像虚脱了似的靠在门上,费劲儿地喘着粗气。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汗水把衣服都溻湿了,站在冰冷的外屋地里更感觉到冷入骨髓。

  “妈妈,妈妈你干嘛呢?”敏妮在屋子里喊着。

  “来了,来了。宝宝,妈妈来了。”孙晓晓一边应着,一边急忙进了屋,连脏污的脚都顾不上擦一下,就钻进了被窝。抱着敏妮小小的温暖的身子,孙晓晓抑制不住地浑身哆嗦着。

  “妈妈你怎么了?”敏妮用小手摸着孙晓晓的脖子。

  “没事,妈妈有点冷。没事的,宝宝睡觉吧。”

  敏妮一翻身又睡着了。孙晓晓搂抱着女儿小小的肩膀,想哭却没有哭出来。她惊讶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那里干干的,一丝水气都没有。自己居然连哭都不会了吗?此情此景难道不是最应该哭的时候吗?这份孤单,这份恐怖,这份无依无靠,难道不是最最凄惨的情景吗?可此时的孙晓晓却不会哭了。是啊,哭又有什么用呢?她的所有难处能靠哭来解决吗?

  为了安全明天她就得换个结实点的铁门,再安个更难打开的防盗锁。只要做好这些就不用担心坏人再破门而入。这么一想就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事儿。孙晓晓知道对她们母女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她应该想办法尽快找到敏妮的爸爸,找到那个让她又恨又爱的人。只有他才能救她们母女俩脱离这水深火热的地狱。可是,上哪里找他去呀?敏妮还未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去联系了。

  孙晓晓眼望着黑黢黢的房顶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许多年前,孙晓晓大学毕业后在家里足足待了一年多才出去工作,是在一所高中里做代课老师,教语文课。她本来可以在大城市里找份工作,并且也早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友,是大学里的同学。那个男友很阳光帅气,蓝球打的极棒。她和他是怎么开始交往的?具体情节孙晓晓已经忘记了,好像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好上了。交往之后,青春年少的他们都那么全身心地投入,那种纯情和幸福也许能让人没齿难忘吧,但孙晓晓此时已经对他没有什么记忆了。

  他们和学校里很多年轻的恋人一样,都偷尝过禁果,并深深地沉醉于性的欢愉之中,不能自拔。后来,毕业了,各回了各的老家。本来,她是可以和恋人走到一起的,他们曾做好打算,一起去一个一线大城市先找份工作,然后同居,一起打拼,买房子,成家立业。是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和那个家在几千里地之外的男孩子结婚,她舍不得惟一的女儿和自己从此天各一方,她要把惟一的女儿牢牢地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在这个小城市里没什么好工作可干,更没什么发展前景。一个女孩子,要什么事业,什么前途啊?嫁个好人家、安安生生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这是母亲大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所以,她不惜做一个恶人,棒打鸳鸯散。

  孙晓晓失恋后意志消沉了很长时间,对母亲为她张罗来的男人一个都不见,存心和母亲斗气,并认为自己好象再也不会有爱的冲动了,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能让她动心的男人了。她在家里晃悠了一年多,也不急于找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母亲看着着急又不敢说她,只好到处托人帮她找工作。恰好附近的高中有一个女老师怀孕了,需要一个代课老师。孙晓晓的学历和相貌都不错,被学校聘为临时代课老师。孙晓晓原以为做个老师是很简单的事,其实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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