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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晓晓把头发简单地扎成一束马尾,套上笔挺收腰显身材的工作服,这么简单的装束就能令她漂亮齐整,光鲜靓丽了。她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儿,五官精致,身材玲珑,虽然已经三十三岁了,看上去却远比十几、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更有韵味,也更迷人呢。她一来到商场上班就被安排在服装部工作,因为她本人是最好的衣服架子,许多新进的衣服由她套在身上展示后,就会销量激增。只是她从来没有因此得过提成,能得提成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不过她可不敢去跟主管提这个事,虽然她是多么的需要钱啊。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做着,去听主管训话,回来整理柜台和服装,打扫柜台环境,把光可鉴人的地砖和台面擦了又擦。然后就是直挺挺地站着等待客人。一般中午之前是没什么人的,不是星期天顾客不多,而现在因为网络的影响,来商场购物的顾客已经寥寥无几了。也许再过几年,这样的大商场可能都会逐渐消失吧,那样的话当然也就不会有营业员这个职业存在了。到那时自己该去找什么工作呢?唉,想那么多干什么?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知道呢。

  “孙姐你看看那个老女人,胖得像地缸似的,偏要试穿那么显体型的衣服。明摆着不可能买么。”旁边柜台的小赵又在孙晓晓耳边低声说话。她这样凑过来,给主管看见又得挨说了。

  “试就拭吧,别管那么多。”孙晓晓说罢就佯装去整理衣服走开了。她们这些卖服装的人好像天然地讨厌丑陋却有钱的老女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形象,什么衣服都敢试,好好的衣服被撑得没了原样,还怎么卖?老女人有钱却没品,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好样来。但是,也只有她们才能撑得起商场的销售额来。有钱才有实力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多数都手头拮据,衣服拭了一件又一件,就是拿不出钱来买。给那些小姑娘们试穿才是白费劲儿呢。

  中午饭后顾客多了起来,孙晓晓此时就得拿出看家本领来,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熟练地答对客人,又要看好衣物,别被人趁乱偷走衣服。那损失可是需要营业员自己来赔偿的。这一通忙乱,没有经验的人可应付不了。孙晓晓上个月时还曾经出过错呢,现在多少能应付过来了。如此全神贯注地工作,让她心情好了许多,可晚上下班时没完没了的班会实在让她忍无可忍。敏妮还在等着自己呢,那小丫头一定又气得要命。天都黑了,回回敏妮都是课后班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孩子,课后班老师都颇有怨言。可孙晓晓又有什么办法啊。终于下班了,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梯,到了街上顾不得去公交车站等车,就心急地跑步去学校了。她的手机里连扫码共享单车的钱都没有,只能开动自己的11号汽车(两条腿)了。足足跑了二十多分钟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学校对面的课后班。果然,敏妮正自己孤单单地趴在桌子上呢,一脸的沮丧和不耐烦。看见妈妈推开门,她“嗖”地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拎起书包就往门外走,既不跟妈妈说话,也不跟课后班老师打招呼。小脾气大着呢。

  “真对不起老师,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孙晓晓对老师陪着笑脸。

  “你总是这么晚来接孩子,真让我不好办,谁家没有事情啊?”课后班老师不满地说。

  “是啊,是啊,真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争取早点来接孩子。”

  “这都快七点半了。”课后班老师说罢就转身锁门走了。

  可不是,都七点半了,平常人家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吃完晚饭了。别的孩子最晚就会在六点左右被家长接走,自己却让人家老师多等一个多小时,确实过意不去。而且学后班只管中午一顿饭,都这个时候了,敏妮肯定也饿了。孙晓晓急忙去追敏妮,就见那个小东西已经大踏步冲过前面的十字路口了,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气鼓鼓地闷头走着。小家伙不等着妈妈跟上来就自己冲过了马路,这满大街车来车往的真让人担心。

  “宝宝,别生气,妈妈也想早点接你,可是老不下班我也没办法。”孙晓晓追了上去小心地陪着不是。

  “我要我奶奶。”敏妮的声音一开始不大,可说第二遍时突然变成了哭喊。“我要我奶奶,我不要跟着你!”她说话间,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心里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多得她都不想说了。而且走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站在马路牙子上再不肯往前走,一边还抽抽搭搭地哭。

  “宝宝,宝宝,咱们回家再说好吗?”孙晓晓忙用手去擦敏妮的眼泪。小家伙一甩头躲开了。

  “我要我奶奶——”敏妮不理孙晓晓只顾嚎啕大哭,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都侧目观看。这让好面子的孙晓晓好不尴尬。孙晓晓搜肠刮肚地想着好听的话来哄敏妮,但一点用处也没有。小家伙这一次是下定决心了,说什么也不去那个破房子了。在她的小心思里也能分得清层次关系,贫富差距了。奶奶家有宽敞漂亮的大房子,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那是个多么幸福的地方啊,以前她虽然没有好与坏的概念,现在可明明白白地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好了。现在她坚决不想再跨进那个破出租屋了,就算用鞭子抽她,她也不去。

  “咱们明天去奶奶家吧,今天太晚了。”孙晓晓耐着性子说。

  “我不!我就要现在去!我要去奶奶家住!我要我奶奶!”敏妮扯着脖子吼着。她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说什么也不想再忍了。

  “你奶奶现在不在家,她和爷爷出门去了。等她回来咱们再去。”

  “不!你骗人!我奶奶在家。”敏妮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孩子。

  孙晓晓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的眼睛里已经冒火了,脸也涨得通红。如果她年纪再大一些,肯定会气得手足发抖的。她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烦恼苦闷,愁苦沉重的生活就像空气一样抛不下、撇不开。她心里的委屈憋闷已经堆积得比她这个人都高了,现在又有这个小家伙在不依不饶地闹腾她,她气愤得已经顾不上路上行人的目光了。她一把扯住敏妮的胳膊,想使劲地拽着她走。可小家伙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踢蹬着两条腿哇哇大哭。孙晓晓这时候再也憋不住眼泪了,松开女儿的手就捂着脸哭起来。

  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人生的最低谷了,可以说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的人,连最亲的妈妈都那么恨她,那个南方的舅舅家的表哥此时还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得上,她在极度气愤下,连人家的电话号码都删除了。而自从父亲十多年前去世后,他那一房的亲戚都是多年不联系了。作为计划生育时代的独生女,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她就这么突然间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而就在几个月之前她还是个被众星捧月的俏丽小佳人呢,那时候的她对于生活的艰难困苦,就是做梦都想象不到呀。

  “你别闹了好不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孙晓晓忍住哭,低声下气地恳求着敏妮,心里想着敏妮要是还不听话,她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武了,就这样被人们像看耍猴的似的盯着看,让她又羞又气,无可奈何。

  “吃完了去奶奶家!”敏妮哭够了,抽着鼻子说。她已经把心里的憋屈发泄的差不多了,又听见妈妈说给她买好吃的,登时来了精神,所以语气有了缓和。

  “好,好,听你的。”孙晓晓忙不迭地答应着,娘俩这才站了起来,往家的反方向走去。

  “又少了三十块钱。”孙晓晓低头看着手里的几张纸钞,心里隐隐作痛。敏妮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昂贵的套餐,一脸的满足和享受。

  餐厅外面是华灯一片,大马路被照得雪亮。来来往往的人衣着参差不齐,夏装,秋装,冬装穿什么的都有,穿得少的人都缩紧着肩膀,显示出外面空气的阴冷。是啊,已过了中秋时节了,白天虽然还不怎么冷,晚上可相当凉了。

  天气说话就会进入冬季,阴冷的出租屋还得交暖气费吧?屋子虽然只有一室一厅,可暖气费至少也得一千多块钱,再加上一次性要交三个月的房租,又是一千多块,她这个月的三千来块钱工资还能剩下几个钱呀?这么一算,她感觉自己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

  孙晓晓最近越来越爱算小账了,每花一分钱都让她肉疼。都因为这点钱只出不进,她没法不心慌。她的满脸愁容敏妮当然看不懂,她的一肚子苦恼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整个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似的那么孤单无依、寂寞惆怅。昨晚死死缠绕着她的那种愁苦感觉又在此刻把她锁住了,她那双直勾勾呆滞的眼睛盯着敏妮发愣。她是无意识的,敏妮却感觉到了,敏妮以为妈妈是看着自己在吃东西眼馋了呢,忙把手里的披萨饼撕下一块来递给妈妈。“妈妈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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