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外,白天那拨抬棺材的,那么多人都没有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就地躺倒歇息,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还在进行,两口大锅前,还有人漓漓拉拉的在吃饭。这个时候,随着一阵马蹄声骤起,日本鬼子的骑兵从北门口冲出。这一突然出现的情况,令这些抬棺材歇息的人立时紧张起来,纷纷站起,聚在棺材旁。一大队二中队中队长刘满祥低声说:“都别动,骑兵?不可能是冲咱来的。”日本鬼子骑兵冲过他们的身边,奔渡船去了,前后三大拨,共四百来骑。

  一大队警卫中队中队长金大成带着他的六十人,傍晚后渡过白狼河,潜藏在亮沙河屯北东西流向的亮沙河的河沟沿边上。天黑下来后,金大成发现三里地外的北山坡上,有灯光闪亮,这亮光引起他的怀疑。他注意观察了好一阵子,发现灯光没动,还在哪。时间一长,金大成又有新的发现,灯光不是一处,而是三处。这三处不移动的灯光,引起金大成的警觉和不安。他低声的命令说:“三个小队长听着,一小队原地留下,二三小队看着没,北坡上那灯光有一阵了,老没移动,我感觉不太好,我想过去一趟,看看是干什么的?你们跟着。”

  东城门外菜园子刘玉明刘大鼻子,推个卖菜床子车,慢腾腾的往家走,到大门口推开大门,把车推到院子里,返身想把大门关上,两个身影上来,用身子把大门给挤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是我们,咱进屋说话。”

  来到屋里,刘玉明点上灯,端过来放在炕桌上,他转身问:“哎呀,师大队长,你咋来了?”师文尔说:“摊上事了,不得不来。”“怎的,什么事?”“刘大哥,一大队进城了,今晚上要抢洋行。一大队人少不够用,怕要吃大亏呀。我想在什么地方弄出个大动静来,分散一下鬼子的注意力,尽量减少一大队的人员伤亡。我找你,就是请你帮想想,从哪儿下手好。”刘玉明听师文尔这么一说,他好像恍然大悟似的说:“我刚才给摆渡那送夜宵,看到鬼子骑兵四百多,过河向东去了,我还心思呢,半夜三更的干啥呀?”“你说什么?鬼子骑兵奔东去了,准吗?”“准。”听了刘玉明的回答,师文尔对身旁的无过说:“你出去把人带到路边上等我,然后你带两个人赶快回隐佛山那边,从那小心过河,过河后就开枪,虚张声势,目的是引起于英海他们警惕。如果遇上鬼子骑兵,你想办法尽快脱身。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无过出去后,师文尔问:“想好了吗?”刘玉明摸了摸脑袋说:“城里的鬼子好几千哪,琢磨他,得在城外。城外就是火车站了,火车站里和货场都不行,怕你们进去出不来,能把他们打疼了,还有一块地儿,水楼子。水楼子那人少,打坏水楼子,所有路过的火车头都得趴窝。那影响可大了去了,等于瘫痪了,铁道坏了好修。那水楼子坏了,想修好,没个月八的也难成。”“好。”一个好字后,师文尔转身就走,刘玉明见师文尔前头走,他紧跟着出来,师文尔回头说:“你别去,你太重要了,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出事。”

  西北街西厢房胡同口里,有一个四合小院,小院的大门突然响起,门里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来了,来了。”这个女人来到门口打开门栓拉开门,吃惊的问:“闺女,你咋来了?”“妈,我找你来了,快跟我走。”“走啥呀?都这么晚了,不去。”“妈,赶紧走,古二东跟我说,今晚上打仗,城里要乱,不让我哪去。”“打啥仗啊?”“古二东说,有个什么一平的告诉日本人,说有人抢洋行,真的,快走吧。”这娘俩是谁呀?陈秋盈和她的闺女温小凤。

  古来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隔墙有耳。这个小四合院的西边,是一家小面馆,一大队侦察中队中队长吴大华进城侦察路过这,顺便吃了碗面,在蹲茅房时,两个女人的说话,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鬼子骑兵过了河后,在北门口的二中队中队长刘满祥,把几个小队长召集在一起,他说:“刚才见大批鬼子骑兵出了城门,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鬼子是奔咱们来的,家伙都没拿出来,这不等着吃亏吗?见鬼子从咱们身旁过去理都没理,又心想四百多鬼子骑兵紧急出动,火着火了的过河,一溜烟似的奔东去了。干嘛去了?这一定是去兜咱一大队退路去了。如果是这样,那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事了,为了防范万一,我想提前行动,你们认可吗?”三个小队长说:“那就干吧。”刘满祥见三个小队长都同意,他狠声说:“一小队,去几个人,把岗兵捆了,这四个人没跟咱有大的过不去,别杀他,去。”一小队长一挥手,七个人大模大样走过去,到四个岗兵跟前,以掌为刀,挥手之间,把四个岗兵放倒了。刘满祥看见那边得手了,一声喊:“操家伙。大家往洋行那头运动,尽量用刀砍。”为这次的行动,二中队冒的风险最大,抬这么个大棺材,里头装的不是铁就是钢,光抬着挨累不说,还得装得像模像样。这还不说,任务是从北门口进,还有一条白狼大河,万一出点差错,或者鬼子汉奸怀疑要检查,二中队六十多人,加上装孝的二十几个老百姓,这些人的性命都在刀尖上。大家忙累了一大天,又等了一大宿,都等急了,可让伸手干了,哄的一声,掀起棺材盖,拿出刀枪,冲进北门口。

  南城门外,白大河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到九点还差六分钟,他命令三中队中队长赵志武:“开始行动。”赵志武得到命令,从怀里掏出一叠道家专用的黄纸,点着后举起,在空中摇了几摇。分散在周围的人看见火光,各自把暗藏的武器拿到手,呼啦一声喊,径直冲向南门口。南门口站岗的岗兵见事情有变,刚要动手,枪还没顺平呢,后脖子就被大刀砍断,脖腔子涌出的血,一股子一股子线儿似的喷着。六十个老道军一个冲锋就到了洋行的大门口。洋行三层楼里灯火通明。在一楼,有三个人在搬东西,见进来人了,一声喊:“抢洋行了。”扔下东西就从后门跑了。三中队长赵志武冲在最前头,没遇到任何抵抗就冲到楼里,找到保险库。见门开着,里面堆的都是铁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纸币。这时候,楼灯突然灭了,紧接着城内响起了枪声。正需要灯的时候,偏偏灯灭了,洋行楼里黑悠悠的,赵志武借着街面上爆炸的火亮闪进洋行楼里的机会,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纸,左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嗞的一声划着火,把黄纸点着,然后举着火把破着嗓子喊:“保险库在这哪,快来搬哪。”

  宜凌火车站北一里路处,师文尔隐伏在一条土坎后,他对姜二吉说:“看到没有,水楼子下南北两侧各有一个临时掩体,看见哪个机关机了吧。”姜二吉点点头回答:“看见了。”“姜二吉,你的任务,专打机关机射手,上来一个打一个,别的你不要管,打。”姜二吉顺平了枪,瞄了瞄,一勾枪击,啪的一声,掩体里的机关枪射手倒下了。这一声枪响,惊动了掩体内的鬼子,纷纷扑倒,隐身向四外寻找枪响的地方。机关枪副射手转头看见射手倒下了,伸手推了推,没推动,一用力把死了的射手推到一旁,紧跟着伏在射手的位置上,拉开枪机,顶上子弹,哒哒哒哒就是一个连发。姜二吉见他隐伏得过低,没法下手,正在着急。没想到这个副射手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瞬间被姜二吉抓住了机会,一枪毙命。姜二吉这边打着,火绳萧带着四个人迅速靠近,手一扬,一个手榴弹飞落掩体内,一声爆炸,水楼子南侧这个掩体内的鬼子全部被灭了。火绳萧一声:“上。”飞身上去两个人,把炸药包放在水楼子底下,两个人转身飞扑到掩体内,一声巨响,水楼子南侧被炸去一半,水楼子顶上的水哗的一声全下来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轰隆,一股烟尘四起,水楼子坍塌了。烟尘灰土飘滚中,师文尔一挥手说:“跟我撤,向西,小周屯集合。”

  警卫中队中队长金大成见北山南坡有灯光,他带着两个小队摸上去,想看个究竟。黑暗中,一个老道兵一失足,“哎呀”一声,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一声哎呀,惊动了黑暗中日本鬼子布下的两个侧翼的埋伏。金大成全神贯注前边了,忽视了两侧的异动。等四十来人摸到跟前,见是个采石场,起初并没咋往心里去,当金大成看到三个工棚门口的三盏马灯时,这才紧张起来。马灯有什么问题吗?马灯没啥,可灯光照见了工棚里面的一个枪托和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特有的大头鞋的脚。这是日本鬼子没错!金大成见还没被对方发觉,想利用占有先机的优势,灭了工棚的鬼子。他一挥手小声说:“上!”听到中队长金大成的命令,老道军一大队警卫中队两个小队的四十名老道军,起身就是一连串的猫跳。就十几步的光景,隐藏在两个侧翼的鬼子的两挺机关枪同时响起,哒哒哒哒哒哒,一眨眼的功夫,先后十几个老道军被放倒。二十几个人见危险太大,赶快趴下,整个身子平铺在地,头都难抬。金大成的双腿被打断,他强忍疼痛的喊了一声:“有埋伏,快撤!”听到队长命令撤退,剰下的二十几个人想倒退着往回撤,试着动了动,不行,退路被两侧的机关枪给封住了,只得窝在原地。经过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处境已经非常的尴尬。两侧分别有一个大石块垒的掩体,远看是两堆石头,近看才知道那是两个经过设计的石头掩体,不用说晚上,就是大白天想找哪个窟窿是枪眼都难。更为关键的是,两座大石块掩体,坐落在两侧的高处,形成交叉火力,想跑出个狸猫都不可能。这二十几个人能窝下,还是幸亏他们卧倒在一个浅坑中。僵持了有一袋烟的功夫,从正面的工棚里又传出了木板折断的声音,接着从工棚的后面爬出了人,枪声也由稀稀拉拉转为密集。三面同时受敌,二十几个人终于坚持不住,起身弯腰后退,刚转身跑了几步,三个方向密集的子弹扫向人群,人接二连三的倒下,随着六颗癞瓜手榴弹爆炸的闪光,最后一个蹲着的老道军倒下了。枪声渐渐的停了。

  洋行有光亮了,赵志武三中队的六十个人,肩扛手提,蚂蚁搬蛋一般,出了洋行楼就往南城门口跑,赵志武举着火把,一只手比划着,嘴里喊着:“快,快,有金条搬金条,没金条搬大箱子,搬一箱是一箱,搬出去都是咱的钱哪。”

  上厕所的功夫意外得到消息的侦察中队中队长吴大华,知道事态的严重,舍命向洋行方向奔跑,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白大河跟前时,张开嘴声还没出来呢,白大河见了他怒问:“不在岗位上指挥,跑这来干嘛?”吴大华大口喘着气大嗓门的大喊大叫的说:“总指挥,一平,告密了,鬼子,有准备,快,快撤。”“什么,一平告密?”“对。”“对什么?”“古二东,的小娘们,说的。”“啥?古二东说的?”白大河这时才相信吴大华的话。他左右前后看了看,急切的呼喊一声:“赵志武,带人快撤!”

  正搬的起劲的赵志武听到白大河喊他让撒,他反问:“撤?还没搬完呢!”白大河大喊:“有人告密,鬼子有准备,撤,快呀!”赵志武听总指挥说有人告密,他转头对金库里的人喊:“钱不要了,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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