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阁在宜凌县城是个自称属三没人敢说属二的饭馆,在群仙居包房,石望宝、白清霖、颜广民三人正在喝酒,石望宝干了一盅酒,边放酒盅边说:“告诉你们俩一个事,颜中队那天从西城门运出去的五大车猎枪,我没舍得烧,运到承德那边卖了。你们俩会问,怎么卖那么远呢?我也告诉你们俩,承德那边,眼下没日本人,所以呢,这事不犯边。等一会,就会有人把钱送到这,你们俩负责收好。过一会呢,还会有六个商铺老板给咱送捐助钱。我把话先说好,这些钱是全给大家的。但有一点,不管这钱合在一起总数是多少,不要给我打牌,我一文不要。你们两个和弟兄们一样,现场均分。对于你们俩,我另有小意思安排,东西在我的办公室保险柜里,三天后你们俩去取,钥匙在抽屉里。”白清霖点着头说:“大队长,我们服你,你这样对待弟兄们,是弟兄们的福份。”

  宜凌县保安大队的大食堂里,一百五十名保安队员围坐在各自的餐桌旁,副大队长白清霖正在讲话:“大家坐好了,听清了,今天有两件好事。这第一件,是最近各位弟兄突袭奔波了好几天,累了,辛苦了,石大队长要犒劳犒劳大家。这第二件,比第一件更好。什么呢?石大队长找了几家有名有钱商铺的老板,给咱们捐助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还有就是野春横二少佐血洗东山六个村,咱们收缴上来的猎枪,石大队长转运到承德那边卖了,卖了一笔钱。还有一笔就是收上来的钱,加上手饰什么的兑换的钱。这几笔钱,笔笔有帐。石大队长有令,今天均分,大小一理,老少一样。一样是一样,可有一样,这些钱,咱石大队长一分不留,大家人人有份,唯独他不要。咱还说什么呀?啊!石大队长对咱各位,亲过兄弟,恩如父母。不说了,颜中队长,发钱吧!”白清霖这几句话,挺干哪,句句到位,没一句费话,老东北人这忽悠的能力,还真不是瞎说,有遗传哪。这几句话讲完,底下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大家伙起哄似的呼叫:“去请大队长去呀,咱给他磕头哇!跟他干跟对了,有酒有肉有钱花呀。”颜广民颜半瞎说话了:“别吵吵,我说句话,各位弟兄啊,石大队长今天不能与大家见面了,他有事。大家赶紧站队,按顺序来,一个一个的领钱,要签字按手印的,每人多少呢?三十块大洋。”全体保安队员这个乐呀,牛犊子叫妈第一声,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嗬,哎呀,三十块呀,哈哈!”

  夜,劳累了一天的这个大东北的小县城,除了秋天虫子的叫声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在东城门外的菜园子,有一家的窗户纸还在向外透着黄暗的微光,这是菜农刘玉明刘大鼻子的家。刘玉明刘大鼻子今天的家与往常不同,大门口外面的道上,有四个便衣在来回溜达。这四个人不停的走动,黑咕隆咚的挺吓人。屋里边炕上放着一个炕桌,炕桌上两个菜,炒闷盐豆,拍黄瓜。酒是一坛老胶白。炕桌的两边,一边坐着一个人。刘玉明刘大鼻子作为主人,当然的坐了一个位置,这是肯定的。另一个人,盘腿坐在那,是谁?你可能把脑袋瓜子摇晃圆了,你也想不到是谁。是谁呀?石望宝,宜凌县保安大队新任大队长。两人坐稳后,石望宝先说话了:“大鼻子,做梦你也没想到吧,我这个时候能来你这。”“可不咋的,可吓了我一大跳哇,你摸摸,这心还不稳当呢。”“大鼻子,我惦上你,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我叫你一声大鼻子,这心里头还挺热乎。”“是嘛?那我咋叫你呀?石大队长,石望宝,石老弟,还是小宝子呀?”“大鼻子,过去咱咋叫还咋叫,小宝子,还是这个最近乎。”“那好,小宝子,咱别绕圈子了。你带的人在外边呢,我没看见可心里知道。想抓我?我也没犯啥事?”“大鼻子,我要真想抓你,早抓你了。你没犯啥事?你别忘了,有个大个子的事,你还记得吧?跳窗户进你家,进去一个,后来出来三个。那三个人,我后来知道,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时那几个白菜疙瘩弟兄帮你,我就在他们后边不远,那几个哥们儿都告诉我了。”刘玉明刘大鼻子听到这个话,他跟石望宝对了一下眼光,怀疑的问:“小宝子,都知道你当过兵,平时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你踩上棉花包,出息的还挺快。咋的,要从屯中的下手哇?”“大鼻子,你说哪去了,人家都说好虎护三林,好汉护三屯。我虽然称不上什么好汉,可也没坏到脑瓜顶上生疮,脚丫子底下流脓这种程度。自打当上这个大队长到今天,我摸摸我的心,还挺热乎。”“你的心现在热乎?那还有凉的时候哇?”“哈哈哈哈,打住,咱说正经事。”石望宝一提要说正经事,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顿时就都放小了。说过了一阵,就听刘玉明刘大鼻子声音和善的说:“小宝子,石大队长,不知道你今天来,这是我准备自己吃的,就两干巴菜,酒整两口?”“来吧。这事整的,让他们给整几个菜来好了。”

  天,才有点蒙蒙亮,鸡窝里的大公鸡一声啼鸣,权威的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刘玉明昨晚上喝了一大碗的老胶白,鸡叫声把正在酒劲上的刘玉明给叫醒了。翻了两回身,揉了揉眼睛,这才猛然的坐起,披上衣服,下了炕,把褡子往肩上一扔,走到外屋,出了房门转身锁上,从房柱的钉子上拿下一把柴刀,转身走到大门口,把大门反关上,向东而去。

  夕阳缓落,天边留下一抹残红。走了一大整天的刘玉明终于走到了地方,无虑山千峰塞。抬头望望一群归山的山鸦,他大喊一声:“喴!”一个老者正在弯腰收拾阴干的药草,被这一声喊叫惊的站起身,很不满意的责问了一声:“你是谁呀?大呼小叫的,看把那鸭子惊的,都不敢回窝了。”“二舅,哈哈,太好了,你在家就好,我还怕你不在家呢。”“谁呀?哎哟!我当谁呢?原来是大鼻子外甥,你咋来了,多远哪,走来的吧,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脚。”这个被刘玉明刘大鼻子称为二舅的老者,就是千峰寨采药老人岳七峰。岳七峰向刘玉明边招手边迎过来,刘玉明紧走几步来到岳七峰老人身边,高兴的说:“二舅,你的身子板真硬朗,我看一般的年青人都到不了你跟前。岳七峰乐呵着回答:“还凑合,老天将就我这个老爷子。”两个人进到屋里,刘大鼻子被岳七峰老人让上炕,两人盘腿坐在炕桌的两旁,岳七峰一拍脑门说:“你看我这记性,忙着上炕陪你坐会,忘了茶了。”

  岳七峰老人说着下了炕,到外屋从锅里舀出一瓢开水,倒进带嘴的瓷壶,提到屋里,指着瓷壶说:“这里头的茶可是一等一的好山茶,是我从阴面的山砬缝里弄下来的,来,把碗拿过来,你尝一口就知道了,这东西提神解乏带解渴。”刘大鼻子把碗递过来,岳七峰老人沏了小半碗,将碗推到刘大鼻子面前说:“你先喝茶,我整两菜去,咱爷俩整几盅。”刘大鼻子接住岳七峰老人的话茬说:“二舅,你老先别忙。快上炕来,咱爷俩说说话。”岳七峰老人答应着重又坐上炕。“二舅,我直说了吧,我今天来,一来是惦记着你,来看看你。二来呢,是有件事想顺便问问你,看你知道不?”岳七峰老人反问:“小子,这大山沟里,树密人稀,二里地没个人家,你大老远的跑这来问个啥呀?想必是有人求你掏登老参吧?别说,你二舅我真有两颗好东西,没动,还养着呢。”“二舅,看你说的,我哪有那样的朋友呀,不怕您笑话,和我贴边的,脸上都贴着一个字,穷。”岳七峰老人看了看刘玉明有些不解的问:“那你问啥呀?”“二舅,不瞒你说,我过去有个老道朋友,他叫师文尔,我有急事想找他,听说日本人把他逼上山了。我这趟来,很想见他一面。不是我毛愣,他去我家时当我的面提过你,我猜想,你老在大山里转悠,应该能知道一点。”

  岳七峰老人听外甥刘大鼻子要见师文尔,立刻警觉起来,他打岔的说:“谁是师文尓?不知道。我整菜去,老道关我屁事。”说着,岳七峰老人下了炕,紧跟着外屋就是一阵的菜刀响。

  刘玉明刘大鼻子满怀希望而来,把该问的话也问了,二舅岳七峰一听师文尔,满脸的不高兴不说,直接回了不知道三个字。二舅这个态度,是刘大鼻子没想到的。眼看着天渐渐的黑了,心中装着大事一件,倍感沉重。问二舅二舅不知道,想走走不了,此时刘大鼻子的心急如蚂蚁搬家,你出他进,乱乱糟糟。坐不安,呆不住,下了热炕,地下乱走。

  门帘子掀开,一股热气先进了屋,岳七峰老人紧随其后,端着一盆香喷喷的野兔肉炖蘑菇进了屋,放在炕桌上,转身到外屋取来碗筷,在炕桌上放好,再转身到柜盖上拿起一个小酒坛子,回到炕桌前,盘腿上炕,倒了两碗酒,把一碗推到对面,这才说:“小子,来吧,赶紧上炕,早喝早解乏。”

  见二舅岳七峰又再次招呼自己上炕,刘大鼻子这才想起搭子里的东西,他赶忙说:“二舅,咱爷俩只顾着说话了,忘了一件事,我给你带两个烧鸡来,宜凌城里有名的,金不换。”刘大鼻子把烧鸡从褡子里拿出一只,边走边打开外层的牛皮纸,又打开里层的油纸,一下子弄个满屋子香气。爷两个端起酒碗咔嗒的一声碰响,吱的一声,酒液入口,再一咽,一股热流直下肚腑。酒碗一连四次碰响,四口热酒下去。这中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刘玉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二舅,你就告诉我呗,我不是坏人,你不信,让我和他一见面你就明白了。”岳七峰老人见还提那个事,想再考察一下刘大鼻子,就回答说:“小子,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你是谁呀?我亲外甥,我知道还不告诉你吗?喝酒。”“二舅,我心里有事闹的慌,这酒改日喝吧,喝多了误大事了。我得赶紧走。”刘大鼻子嘴刚说出走字,屁股已经下炕了,两步走到柜子前,伸手把柜盖上的褡子拿起来,掏出剩下那只烧鸡,往柜盖上叭噔一放,转身就往出走,掀起门帘子来到外屋,一拉外屋门,往外一迈步,人刚出到门外,见眼前一个人影一闪,想细看,此时屋里的岳七峰老人喊上了:“你还想走,你给我站住!”刘大鼻子听到这句话,他心里一激灵,回头看了一眼,等他再回过头来看时,原来的人影儿无踪了。刘玉明心想不好,有人要暗算,他蹭的一步冲出去,迅速将四周扫了一眼,仍然未见到人,他站下一愣的功夫,后背就横遭一棍,力气有多大,咔嚓一声木棍断了,人也被打了一个大趔趄,刘大鼻子借劲边往前一跃边喊:“二舅,有歹人。”屋里头的岳七峰老人听到刘玉明一声喊有歹人,急切的跳下炕,鞋都没顾上穿,冲到外屋抄起菜刀冲出房门。

  听到一声二舅,屋外头黑暗处的人心里一惊,马上停下动作,发问一声:“你是谁?”这一声问,刘大鼻子感到声音挺熟,他反问一句:“你是谁?”黑暗中的人听到这一声反问,终于确定了,忙走过来叫了一声:“刘大哥,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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