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靳林宏在兴龙寺,杜奎金急匆匆而来,没料理弄了一鼻子的灰。他翻了翻眼睛,又不好发作,便在屋里这翻那找的折腾一阵。他终于找出一封信,打开信翻来复去看了几遍,信是他闺女写给靳林宏的,除了问候、关心、体贴的字句之外,有一句就是有关老爷岭的事儿。十一个字:日本人在打老爷岭的主意。落款是女儿靳言,女婿侯贤大。有了这封信作证,这个死人是靳林宏本人是千真万确没错了。杜奎金再无话可说,叹了口气,自认晦气,转身出来,带着手下人离开了兴龙寺。

  杜奎金回到宜凌县城,没敢耽搁一分一秒,一脸灰土的第二次面见麻生二郎中佐。这第二次见面,麻生二郎中佐很客气,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杜奎金面前。然后就是他那独特的干笑声从嘴中传出:“嘿嘿嘿嘿,不忙,喝口茶再说。”杜奎金听到这样一句自从见到麻生二郎中佐后总也未听过的体贴话,既是激动更是害怕。灰土脸的杜奎金用舌头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子,想喝一口面前麻生二郎中佐沏的这杯茶水,可他动了两下心思终究没敢喝。“报告中佐……”这四个字刚说出口,杜奎金突然想起在这个地方,他为什么挨了麻生二郎的一顿大耳光子,所以话说半句,嘎然停住。麻生二郎中佐惊疑的抬起头,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瞬间的对视,杜奎金空洞而忧虑的眼神已经说明此行无果。麻生二郎中佐干笑着问:“嘿嘿嘿嘿,人呢?我要找的靳林宏呢?”杜奎金见不说不行了,这才重新稳定情绪回答:“报告中佐,他死了。”麻生二郎中佐上下边打量着杜奎金边问:“靳林宏,他死了?”杜奎金肯定的又一次回答:“报告中佐,他是死了。靳林宏死在了兴龙寺,这是搜出的信证。”麻生二郎中佐将信将疑的发出了一声“哦?”然后又满脸疑云的自言自语的说:“姑爷,老丈人?按规律,应该还有人。”他变了语调问杜奎金:“他的闺女们,他的儿子们,都在什么的地方,他们难道……”麻生二郎中佐这句问话,没想到正中杜奎金下怀,只见杜奎金精神一振:“报告中佐,这个,在去兴龙寺之前,我就派了人手,只是结果不好,我还没来得及报告。”“哦?好的,怎么样?”“报告中佐,侯贤大有两个儿子,在宜凌县城内经商开铺。手下人向我报告说,他们一天前就跑了,听说要先到天津,然后去南……”

  门外的一声日本话的报告,打断了杜奎金的话头。杜奎金扭头见是秋山一树推门而入,赶紧回过头请示:“报告中佐,我先回去?”麻生二郎中佐只是用右手对着他向外挥了挥。

  秋山一树来到麻生二郎中佐面前,麻生二郎倒了一杯茶,边把茶杯往秋山一树的面前推边客气的说:“辛苦了,情况都清楚了吗?”秋山一树回答:“报告中佐,根据化妆分散侦察,老道军的情况已经全部清楚。老道军现分为两个互相缺少联系与配合的两个大队。一大队,以老爷岭东北的莲花峰一带为落脚点,向无虑山的东西两个方向发展。二大队以老爷岭以南的千峰寨一带为基地,主要向西发展。两个大队没有通讯工具,联系困难,很少联手做事。他们的人到宜凌县城来,从来没见过走北城门渡口这条大道。常走的有三条路:一条是经匣石岭下来,经大于家堡、奔隐佛山南,过白狼河。第二条是经石门屯、石佛屯,在杏花沟一带过白狼河。第三条是经梨树沟、张家营子过白狼河。白狼河转向南流的这一带的水势平缓,水深在腰部上下,危险不大。他们过了白狼河,必须还要过的是这一带的南北方向的丘陵漫岗地带。这一地域的地势,便于运兵和藏兵,非常适合打小规模的伏击战,我们可以利用。如果我们从西岸渡白狼河,从东岸到进山的这一段,中间平原地带狭窄,而且屯落连片,不利于我们的隐蔽行动。如果进了大山,就更没有我们的任何优势可言。现在老道军的两个大队共有不到四百人,组建时间短,训练不足,缺枪少弹,缺油少粮,基本作战保障没有,战斗力不强。现在最适合的是聚而歼之,或者是长时间跟踪追歼。中佐,我的报告说完了。”麻生二郎中佐对秋山一树的有理、有据、有分析、有方法、有建议的报告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他点了点头说,“你刚才的报告,说明你是一位非常有素质的基层指挥官。你的报告,除了老道军战斗力不强这一条外,所有的都很准确。但是你的两点建议,暂时还不能实施。原因吗有四条:一条是我们的兵力配备还没有全部到位,自有兵力严重不足;二条是弹药库建设刚刚开始,又分散了原来本就不足的兵力,使兵力的使用捉襟见肘;三条是受北有刘得万,西有马龙飞两部强有力的钳制,如果要勉强为之,必是枉然;四条是宜凌周边地区整个的兵力部署也仍然没有到位。所以,目前兵力的有效调动,相互配合作战的条件还不具备,现在最为重要的任务是保稳定,保县城,保弹药库建设,保铁路的安全畅通。老道军?按中国的说法,在监控中先养养吧。但是,这个过程很快就会过去,依我的推测,兵力很快就会到位的。”麻生二郎中佐说完,秋山一树点点头很恭敬的说:“中佐,你目前的方针,我非常的赞同。只是有一条,我还不十分的理解。”麻生二郎笑迷迷的问:“哦?你说说看。”“中佐,作为下属,我本不应该问,但我知道的,目前的情况很是复杂。您作为宜凌的最高指挥官,为什么还为老爷岭分散出那么多的注意力呢?”见秋山一树问到这个问题,麻生二郎有些得意的笑着回答:“嘿嘿嘿嘿,秋山君,告诉你也无妨,植田谦吉将军的秘书告诉我,植田谦吉将军很快就会任职关东军司令了。植田谦吉将军私下说过:‘从军人角度讲,他本人非常看重宜凌的战略要道的重大意义。从文化艺术的角度看,宜凌的契丹大庙又具有非凡的意义。从利用价值说,老爷岭圣云宫历史谜题更加具有吸引力。’所以,他赴任后肯定是要抽时间到宜凌来的。嘿嘿嘿嘿,将军要到宜凌来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呢?除了宜凌所处的战略地位和他本人的责任之外,还有什么令他牵肠挂肚的东西?秋山君,这你知道吗?”秋山一树摇摇头说:“这个?我还不清楚。”麻生二郎说:“告诉你,秋山君,这就是我必须要关注老爷岭的理由。”

  宜凌县城文昌阁的包间内,保安大队新组建的治安协作组的项同利、吴立春、石望宝、张守栋四个组长正在喝酒。张守栋大门大嗓的说:“杜大队长这个朋友咱没白交,这一次真够意思,咱哥四个过去是个啥呀?鸡鸣狗盗之辈,说句好听的叫社会人,现在咱挎个短枪,大白天的明晃,多打腰提气呀。这回咱得多出点力气,动点真格的,你们哥三个说说,我说的对不对。”项同利接住话口说:“那可不,黄鼠狼子上窗台,咋的也得露一小手。”接着他又改小声说:“你们听说没,这几天大队长在日本人麻生二郎中佐那不咋得烟抽,干啥啥不着,灰头土脸的不说,面门上的伤可不是摔的,是挨了麻生二郎中佐的电炮。这个时候,咱得给他长把脸。大队长跟我说,明天起早,抓劳工去。”吴立春截住话头问:“咱一个组就配三杆枪,是不是少了点,不能改了?”项同利回答:“这话说的,一个组三十多人,镐把任你随便招呼,还怕啥呀?大队长有一事让我代话给大伙,大队长他们接应地点改在点兵山了。”石望宝接话说:“既是这样,咱别再喝了,酒多误事,刚进来就误事,那可就不好了。”说完四个人起身离开文昌阁。见四个人走远了,外间里有人说话:“掌柜的,结帐。”

  千峰山的峻峭、阔展、深邃,在无虑山庞大的山系之中属一属二,远远望去,峰连峰,岭接岭,沟壑绕梁,巨石兽伏,高山云卷,深谷幽烟,鬼斧神工,造化天然,形成了一个方圆几十里的椭圆型纵深构造。从山外进山,一梁环一梁,正规的路只有一条,全在梁脊上,只容一马单骑,沿途经过七个屯落,才能到达大里边的千峰寨。除此路之外,就只能是猎人或者是采药人知道的两条攀岩飞涧过隙的无路之路。

  这天的后半夜,银河万里,众星闪烁,山睡天静,四野无声。此时此刻,突然有两个人影疾步奔逐,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夜幕之中。约摸有一袋烟的功夫,在两个人影走过的地方,又有人影出现,一拨、二拨、三拨、四拨、五拨,这五拨人沿着一条似有似无的猎人小道,向大山的尽头摸索前行,天快亮了,他们准确无误的来到仙姑峰与二郎峰中间的一条裂缝处,找到了从山上方系下来的一条大绳。这五拨人借助大绳连攀带蹬,顺利通去裂缝,下了一段乱石陡坡,就到了匣石岭。在一眼山泉旁,五拨人聚首歇息。大家伙莫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大饼子和咸菜疙瘩,一大口饼子,一小口咸菜疙瘩,就着一捧山泉水,一百七十多人嘴响牙合,汇聚成一首特有的斋饭曲调,晨风山泉响,食粮自有香,鱼肉不上身,物简也馋人。就着吃饭歇脚的间隙,大家听到了一个人嘱托的声音:“大家记住,救人第一,捎带着抢枪。各奔目标,出发!”五拨人的队伍汇集在一起,一溜长蛇般快速行进在下山的羊肠小道上,他们的头一个目的地是一日站。到了一日站的屯头,有五个人在屯头的沟坎下隐伏迎候,见队伍下来了,两个人迎上去,一个是侦察中队中队长无功,另一个是侦察一小队的小队长窦二熊。无功向前一步说:“大队长,拉马道和黄金岭的两个保垒户还没来。一日站的保长和小峪口、大峪口两个屯的保垒户在坎下等着呢。”说着,无功转身招手让三个人出来与大队长见面。无功说:“大队长,保长你们认识,我介绍这两个,这两个人头边这个是小峪口的勾自宏,后边那个是大峪口的冯玉福。”“我是师文尔,谢谢你们支持。”师文尔自我介绍完后转头命令:“计划不变,走。”

  点兵山在白狼河由西而来转向南的大拐弯处的东岸,扼守着无虑山西麓此段的南北通道。点兵山说是山,它不是山,是人为的一个土堆。只因为这个土堆太大,所以叫山。点兵山山顶上,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正带领他的二十几个手下,在这大平台上吃早饭。杜奎金和他的四个把兄弟坐一桌,边喝着小酒边说着话:“想当年,人家唐朝皇帝李世民,在这堆土成山,指挥战事,点兵布阵,始得点兵山大名。我们今天也来这儿指挥,唉,古今难比呀。哈哈。”

  大队长杜奎金说完这番感慨,耿世平接话问:“大队长,有句话我老想问,今儿个咱兄弟在一起,我问你,这次行动这活儿咱能干,为什么不把机会给咱弟兄们,偏找这些个社会无赖,这些个人谁能信得过他们的做人做事。”杜奎金点点头说:“你说的一点都不差,可你们哥四个不知道我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今儿个咱哥五个没别人说句实话,依我看着,日本人麻生二郎中佐他们不像是在给咱们什么好果子吃。”耿世平接话说:“眼下我们跟着你,想干啥随便,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挺好的吗。吃谁的受谁管,这不是常理儿吗。没有日本人,咱还得当那胡子,好吗?不好!大队长,啥事别想太多喽,那样没事儿找事儿,不是自寻烦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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