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贤大还在自信满满的以为冷啸这下子得好好的谢谢自己,以后呢,也不能跟自己老唬着脸,背后考古似的左设想右猜谜,而当面玩泥塑似的上一木锤下一铲。当他看到冷啸那冰冷阴凉的眼色,特别是那支黑洞洞的枪口时,原来一切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信任与情义的感知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如此,侯贤大的心里还存留着一丁点儿的侥幸,嘴上还在试图做出努力,他语句不通的惊讶着:“你……咋……别……”“少他妈的跟我你,你的。站起来,你私通老道军,还你你的啥呀?走!”

  西边天上的太阳还有三杆子高就要下山了。从东山边的路上下来了六个人,等走进了一看,哦,原来走在前面的是石门屯的保长侯贤大,还被捆着双手,神情沮丧。第二位呢?是宜凌民情调查处的处长冷啸,他似乎很得意,边走边哼哼着东北二人转的小调:“关公显圣救了李世民的命,一道圣旨下要还还这个情,都说金神像被偷梁换了柱,那你说烧香磕头拜神求仙到底是灵还是不灵……”

  冷啸嘴上乐呵,心里并不轻松。刚才吃了个大亏,他才知道这大山的里外原来并不是日本人一家的天下,如今真正的主儿很可能是人家老道军的,他现在最着急的是往回赶路。与老道军见了一面,四条枪不算,连五匹赶脚的马也被人家给没收了,想在石门屯再弄个驴呀马的什么的,那是做梦,人们心目中给他们顶大梁的保长被他冷啸捆着呢,想惦记马、驴呢?兔子也别想。他冷啸知道,石门屯不是宜凌县城,趁早得离开,而且是越快越好。

  大山里通向外边的路,大多数都在山水冲出的沟沟坎坎的左右岸上,离山越近越深,离平原越近越浅。从石门屯出来的路也是如此。冷啸一边哼哼唱着,给自己和手下人壮胆,脚下的小步紧倒蹬,突然一声“站在那,别动。”这一声儿,先是把他吓的一怔,接着浑身冒冷汗,再接着头发茬子就竖起来了,又接下来是下意识的赶紧掏枪,紧随着是一声枪响“啪。”这一声枪响,冷啸以为自己得势了,刚想喊话,可他的下身一软就摔倒了。随之他又听到一声喊:“把手枪扔过来,瞅什么瞅,沟这边。”冷啸疼得直咬牙呀,四外瞧了一遍,没人儿,可不可抗拒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恨自己,岁数不小了,可毛儿咋还是这么嫩呢?又遭了一招儿,遇上二遍险,吃了二次亏,眼下啥也说不起了,扔吧。他一咬牙,一使劲,手上就空空的了。师文尔仅给他留下的这一把防身保命的手枪,就这样又心有不舍的交出去了。

  冷啸摔倒后,坐在满是乱石头籽子的地上,双手扶着受伤的那条腿,眼睛紧盯着沟里。这个时候,才从沟里不紧不慢的出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侦察中队的中队长,师文尔的大徒弟无功。无功边走边说:“我师傅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让我绑这么个东西卖给你,说你有急用,价钱你们已经说好了。见面一看你没啥事,可你掏什么枪啊,这一枪你不是白捡的吗,捡金捡银,再不成捡破烂,可你捡什么枪子?不过话得说明白,你答应我们大队长的军饷和这个东西,是两码子事,千万别混了,别到时候不好说话,人命啊,不是钱能买的。”无功等三人来到冷啸身边,把用树枝子临时绑扎的担架扔在地上问冷啸:“这个东西,看好了吗,买不买?不强卖,不买我们就拿回去了。”再看冷啸,两手做揖,连声说:“钱好说,买、买、买。”“你若这么说,我师傅还给你准备了这么个东西,别嫌弃是一截绳头,它能止血救你的命。这个你也买吗?”冷啸又作揖的说:“谢谢你们大队长想的周全,我买。”无功见冷啸都答应了,就指着冷啸的手下说:“看啥呀看,快给你们处长绑扎止血。”无功“卖”完了担架和绳头,见冷啸的手下人绑扎完成,退到一边去了,就又问冷啸一个他根本没想到的问题:“我师傅还让我问问你,你们都吃饱喝足了,满意了吧?我们可还都饿着呢,咋办哪?”听到这句问话,冷啸这个心哪,恨恨的,他明白,这明明是在给他拴绳儿呢。可他只能有一种回答,让侯贤大回去安排饭,人家的用意他得清楚,这话必须得从他的嘴说出来。事以至此,他心里只得不情愿的说:“侯保长,城里你先别去了,赶急回屯子,给老道军安排饭去。”侯贤大抬头看看无功,又看看冷啸,心想,这一出唱的,比说书的不差一二呀。无功转过头问侯贤大:“侯保长,冷处长刚才的吩咐,在你这儿还好使不好使?”这句话问的侯贤大当时也一愣,但立马明白了,他紧接着赶忙回话:“咋不好使呢?好使,好使。”无功说:“好使就好。冷处长,你现在有钱吗?”冷啸下意识的摸了摸衣兜,脸拉得很长说:“没带钱。”无功笑笑讥讽的说:“我料定你没带钱,在我们分手之前,你得把欠据写了,写上欠老道军二大队军需款金条二十根。”冷啸一听让写欠据,还明写上老道军二大队,心里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这不要命吗?麻生二郎少佐若知道了,能善饶吗?无功见冷啸动作不痛快,就念殃似的说:“不写也行,绳头解下来。”一听说要给解绳头,冷啸连忙摆手作揖,结结巴巴的说:“我写,我写,让咋写就咋写。”说着两只手就乱摸一阵,抬起头哭丧个脸说:“没纸笔。”无功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纸料子,又摸出一根炭笔,递给冷啸说:“这个不要钱,快写。”冷啸哆哆嗦嗦的写完了,交给了无功,抬头心有不甘的说:“你给我一枪,我还得谢谢你,没要我的命,还帮我呀。”无功说:“行了,我任务完成了,分手了。”冷啸谦卑的说:“你没要我的命,我心里念佛了,请回,请回。”说完这句话,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沉思了一下补充说:“我不知道你们吃饭这回事,对不住了。”

  几根树棍子和枝枝叶叶扎成的破担架上,四个人抬着他们的头儿冷啸,向着夕阳西下的方向,一步一哼哼,两步一摇荡的走下去。无功看着他们走远了,对侯贤大说:“保长,我们回去吧,把冷处长给安排的慰劳饭你得好好安排一下。”侯贤大说:“行了,我还得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全,看来干啥都有学问,我长见识了。”

  事情到这了,完了吗?没完。在太阳已经落山的当口,一付担架五个人,已经蹒跚着走到了石佛屯附近。可出了大山了,到了平原,到了有大路的地方,危险总算过去了。在冷啸的心里,这里已经是日本人和冷啸的绝对的势力范围,是他们的天下。

  在前边不远的路边上,有一辆马车停在那,车把式正在给牲口喂料。四个人把冷啸抬到大车旁边,放在地下边歇手边对车把式说:“把车上赶紧整理一下,拉我们走。”车把式上前嗫嚅着解释:“各位老总,我的车可有主哇,等人呢。”“放你妈的狗臭屁,等哪个龟孙子也不行,必须拉我们,人命关天。”车把式见来人气势汹汹,怕挨打吃亏,退后两步说:“老总,真有主,我说了不算。”“妈了巴子的,你的车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另一个接话说:“问你哪,放个屁。”正吵吵着,从路边的路沟里站起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个上前问:“嗨嗨嗨,问你,担架上躺着的,是冷处长吗?”这句话问的五个人全愣住了,四个兵见对方端着枪,一短两长,没敢吱声,冷啸哼哼着说:“是我,怎的!”都这个样了,他还装横呢。为首的那个说:“我师傅让我们在这等你,他说你必须在这经过,还说你必需这两样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这辆马车,还有这包刀伤药,临时救急。你要用,必须得买。你买不买?”在这个时候,冷啸才后锅的水,想(响)开了,他想啊,平时都夸我冷啸脑子活泛,招法多,钩子下的长,其实才哪到哪?眼下的这根长钱,还没看着钩子哪。”别说是当下的冷啸,换了谁也是如此。这两样东西,在这个当口,放在这,能不买吗?别说现成的,找都难找,再难也得找。“车把式,收拾东西,看样子他不想买,咱们走。”对方把最后的走字故意拉了个拖腔,冷啸听到这一句长声,他心一哆嗦。命悬一线了,哭的心都有,他颤巍巍的说:“好汉,救命的东西啊,我全买呀。你告诉我一声行吗,我不知道你是谁呀?”“你问我哪?我告诉你,我是老道军二大队的警卫中队中队长无过。”冷啸听到又是老道军的人,若有所思的说:“啊,还是老道军,我得谢谢你呀。”无过说:“你还知道谢?我师傅让我转告你,这份钱你必须得给,加上前两份,一共三份儿。再说一遍,一份捐赠钱,两份买卖钱,差一分,到时候,让你光腚推碾子,转圈丢人。啊!记住喽。”冷啸紧点头的说:“记住了,记住了。”无过接过话头说:“记住了就好,写个欠据,忘了还好说,你别后悔赖账。”冷啸听说又让写欠据,心里又打了一个沉。无过见他好像心里不情愿写这个欠据,就漫不经心的说:“没想好哪,想好了再写不迟,师傅说了,别难为冷处长,啥时候写好了啥时候让人家走。”到这个时候了,冷啸还能说什么呢?这一路上的疼痛,这一路上的折腾,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这一路上的后悔呀。他后悔啥呀?自己带的人不中用,看人家老道军,三两个人收拾他四五个人玩似的,看那气势,若在平时,他五七个也不在话下。冷啸想归想,可想这些个眼下啥事也解决不了,到头来还是不写不行。想到这,冷啸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本意想说纸和笔,但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为啥呀?纸和笔人家已经给准备好了。冷啸看到了纸和笔,点点头“唉”了一声,接过纸笔问:“写多少哇?”无过说:“我师傅说:‘四十根金条就行了。’”冷啸疑惑的问:“四十根?翻番了!”当他看见无过眼神的变化,赶忙又说:“我写,欠老道军二大队军需款金条四十根。”无过夸奖的说:“还是冷处长有文化,这字多一个不对,少一个不行。”

  千峰山山下的一个大地窨子里,翟心田,任自安,师文尔师兄弟三人自打组建老道军以来,这是第一次见面。师文尔开心的说:“见到两位师兄真高兴,想你们哪,也羡慕你们俩,整天能在一起。”翟心田说:“听说你们搞的抢钱还钱,成立穷人党,很有声色,老百姓私下里都在传呢。”师文尔谦虚着说“搞的动静不小,杀的鬼子不多,两位师兄见笑了啊。你们俩不来,我也打算找你们呢,有个事儿我们必须向你们二位师兄报告。”翟心田问:“什么事这么重要?”“哦,是这样,这一大段时间,我安排无功一直在监视道长秘室呢。新道长他们也一直在找。前几天,杨元福的大徒弟一平找到了秘室,你们俩说说,这个小子有多毒,他把东西拿出来,私下藏起来了。藏好了东西,他才告诉杨元福,等杨元福去了,啥都没了。

  东西呢?这小子把东西藏到一个姓付的叫付成金家的梨窑里了。无功把东西给起出来了,金条五十根。咱两个大队各分二十五根,眼下应应急。”翟心田夸奖说:“你还真行,想的周全。”“师兄,现在那边的都在找老道长哪,我分析师兄他还活着。根据无功起出来的东西看,金条数目差不少哇,以如风的为人,我想他是把东西事先挪走了,留下的只是打个掩护而已。”翟心田同意的点点头,然后说:“这五十根金条还真能解决大问题。哦,对了,这次我们俩来,是想跟师弟商量商量,我们能不能联手做两件大事,想听听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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