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香被侯贤大呲呲一顿,他没生一点的气。说是没生气,可侯贤大刚才那一番话让他还真往心里去了,因而他心平整了,不但没情绪了,还要好好做好这顿饭。听说侯保长让范老香给保安大队的人做饭,平时一块干的三个人依次找到范老香,四个人凑齐了,各操家伙,满院子紧忙。三柱香的功夫,大锅高梁米豆饭的香气就出来了,哎呀,馋得人直咽唾沫。紧接着野猪肉炖粉条的那蒸汽满院子飘荡,那个香味儿啊,别提有多诱人了,全屯子飞香。

  总算有会闲功夫了,范老香掏出烟袋,把烟装进烟袋锅子,划着了洋火,一口紧一口慢的抽着了火,烟就从范老香的嘴里冒出来。范老香嘴里冒着烟儿,抽着抽着,功夫不大,他的两个眼睛却放出了光亮,他好像猛然想起一个事,随着他把烟紧抽了几口。这会儿,范老香突然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猛嗑了两下,站起身他走了。他先到屯里草药先生家要了一大纸包东西,然后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块家织布,用剪子咔咔嚓嚓,剪成二十几个方块,团吧团吧就回到了给猪开膛被肚的现场。等他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又回到刚才坐的地方,只一会的功夫,他的烟袋锅子又开始冒烟了。

  天帮下午晌的时候,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领着他的手下人回到石门屯,见侯贤大家摆了满院子的桌凳,他高兴了问:“侯保长,是野物吗?”侯贤大回答说:“错不了,算你杜大队长有口福,众位弟兄借光,今天一大早姜猎头打了一群野猪,一大四小,大的三百多斤,这大家伙都跟姜猎头拼命了。”侯贤大转过脸来喊了一声:“屯中的,快去告诉范老香,说人都到齐了,快招呼人手,把吃喝的送过来,都等着解馋呢。”

  饭菜摆上桌,这些人饿了一宿加半天了,一上桌子,就你抢他夺的一阵狼吞虎咽,毎个桌子上盆里的大肉块,粉条子,统统被吃了个盆净汤光。看到这个吃相,侯贤大忙招呼着:“咋跟不上趟了,快上肉来,上酒哇。”当第二盆肉上到杜奎金这桌的时候,盆当中有一块布包,细绳扎着口。杜奎金问:“什么好玩意儿,还扎着呢?快打开尝尝。”一个帮工的赶忙上前解开绳,杜奎金一细看,顿时大发雷霆:“妈了巴子的,谁整的,敢戏弄老子,这不是猪屎吗?”听到杜大队长这一声诈庙,正在吃饭的保安大队所有的人忽拉一下子全站起来了,他们的肉盆里也都有这么个布包,只是忙于吃肉,没打开,听大队长这一嗓子,才知道咋回事,所有人的火就上来了。

  侯贤大一听说是猪屎,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范老香儿子被抓劳工的事。他想这肯定是范老香做手脚了,如果纯是猪屎,还没有太大的事,这要是下毒,全村的人可跟着遭殃了。出事了,别人能躲清净,侯贤大不能看热闹,他是一村之长,他得圆事。侯贤大听人们一咋呼,忙站起身,又一时语塞,可说什么呀?尽管侯贤大平时是个文化人,会说会道儿的,可冷然间出这么个大事,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他也懵啊,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杜奎金见侯贤大站在哪不说话不解释,他恼火的问:“侯贤大,你还淡着啥呀?”杜奎金一个淡字,突然就令侯贤大的脑袋开了窍了,突然想起了一个茬口,他笑了。杜奎金见侯贤大在笑,他更来劲了骂道:“侯贤大,你他妈的还笑,我这就让你哭,让你哭都哭上不韵来。”他边骂着呢,就把手枪当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见杜奎金真的动了肝火,侯贤大忙上前劝说道:“杜大队长,你熄熄火,这灶间的事,你不做你就不太明白,这东西看着不雅,其实功用特别。”杜奎金一瞪眼珠问:“我不太明白什么,这不是猪屎,是什么?你说,你叫出个名堂来?”侯贤大点着头说:“这个你真的不知道。杜大队长,我问你,全羊汤你没少喝吧?你知道不,有一种全羊汤的作法,就是这么绑个羊粪包放在汤里,为的是去膻味,老喝全羊汤的,还专要这玩意儿,若不这么做,他还跟你急呢。同此一理,上了年头的大野猪,那个臊味很难除。今天你吃出臊味来了吗?没有哇,你若吃出臊味,还能这么稳当,早牙了。这叫一物降一物,这就是这个东西的功劳。”杜奎金一听,歪着脖子问:“真的?”侯贤大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一句道:“羊汤里放羊粪蛋子是真的吧?”这一反问,把杜奎金问哑了,淡淡的有话没话的说了一句:“那就算是吧。没这整的,好吃的东西还必须得配这么个佐料。哪说理去。”一场风波,这就算过去了。侯贤大的心惭惭的舒缓下来,可这个事刚过去,又出了一个更大的事。

  一夜的相伴星辰,半天的进村抓人;一顿的粉条猪肉,最后的猪屎一盆。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心里这个气呀,可他没法说,侯贤大给出的解释的确有其因,也有其实。这一夜又半天的紧忙,杜奎金虽然没有能同他的手下们一起入户抓人,但整个过程他都在场,手下们乏累得够呛,他也没轻闲多少。吃过野猪肉炖粉条,又有一壶烧酒下肚,血糖一上来他困,想喝杯茶解解乏解解困,就没有着急走。他大声的吆喝着:“侯保长,来壶好茶。”侯贤大沏了好茶,杜奎金喝了两货茶水后,才记起耿世平跟他说过的话,他有点后悔,这个茬口他没抓。他边喝着茶水边琢磨着,咋个翻脸法呢?要翻脸,必须得有话把儿。他琢磨了一阵,话把儿是找到了,可他没敢动。杜奎金没敢说出口的话把儿是啥呢?是枪!是猎户赖以生存的手中的猎枪。对于这个,麻生二郎少佐曾经发出过缴枪令,可由于人手太少,执行力不足,全县总体操作有困难,所以缴枪令有名无实。以杜奎金手下的人马刀枪,眼下立马要借缴枪令逞能斗强,杜奎金他自己都没有成算的十足把握。可又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把儿,所以只得站起身来,假装强横的喊了句:“集合队伍。”

  白狼河从西向东流,在隐佛山附近突然来了一个大拐弯,流向东南。在这块朝南一点的地方有条大沟,叫杏花沟。这杏花沟里住着人家,一共百十来户。这个杏花沟,西边是一大挡子的山,沟沟梁梁的。东边是一条白狼大河。有一山一河的护卫,形成了杏花沟的特殊地理条件,便于隐蔽。这几天,翟心田和任子安带领着老道军一大队就在这杏花沟里休整练兵。快中午晌,哨兵急急前来报告:“大队长,从河东边来了一百多号人,多数人都绑成了一串,只有十几个人押着,看样子是想过河,要向咱这边来。”听到报告,翟心田对任自安说:“怎么样,送来的食儿,咱们吃了他?”任自安点点头说:“他们后边没人的话,我看行。”翟心田问哨兵:“后边有人吗?”哨兵说:“目力所极,没人。”知道他们孤零零的,后面没有接续,翟心田命令“通信员,通知大队集合,隐蔽进入阵地。”

  白狼河东岸的沙滩子上,一百多被抓劳工齐集河岸,在听候命令。杜奎金派出押解被抓劳工的头儿叫王东。这小子矮把子一个,拉屎攥拳头装横的主儿。此时他正在观察对岸,见没有什么异常,就下达了命令:“大家听好了,从这过河,在杏花沟吃晌午饭,太阳下山前进城。保安大队的,都给我提点神查查,看有松绳的没有,查完了过河,快点。”         

  白狼河的这一段,河面宽阔,水流平稳。王东选择从这块涉水过河,地方选的没错,可老天不佑他,偏偏遇上老道军一大队也选中在这个地方训练休整,活该他王东没做好梦,倒霉,倒大霉了。一百多的人,一溜长蛇状,在过腰深的河水中慢慢蠕动着前行。过河后没停步,径直进了杏花沟的东沟口。

  王东这小子选从这个地方过河,一为超近道走;二为隐蔽和安全,三为还能带点河鲜回家。因而心里边就没有会出事儿这个下意识。王东带着人押解着一大长串的被抓劳工,缓慢的前行。待这些人全部进了沟后,就突然听见山梁上有人喊话:“下边的人听着,我们是老道军一大队,拿枪的把枪扔出十步开外,被拴着的人,全部坐下。”本来静悄悄的山沟里,大晌午头子,连个鸟叫的声儿都没有。这一嗓子,有如夜半闻雷,响声大了去了。

  王东和他的十几个手下人听到有人在山梁上喊话,原地转了一大圈,脖子都抬疼了,也没见着一个人影,还以为是几个胡子诈庙儿呢,没怎么胆怯,枪谁也没扔。翟心田一看,腾的站起身,厉喝一声:“放下枪,留你活命。”随着这一声喝喊,两边山上呼啦一下子站起了一百五十多人。这时候,被绑的老百姓看出门道了,你喊他叫:“咱快坐下,快呀!”一百多劳工稀里哗啦的就坐下了。王东一看不好,把他们十几个人全部露出来了,目标非常明显。王东他小眼睛一转,接着也喊了一声:“快进人群,咱也坐下。”这一招,出乎山上总指挥翟心田的意料之外,他长吸了一口气想,这样下去,容易遭冷枪不算,最可怕的是不能随便打枪,恐怕投鼠忌器,伤了百姓。可问题出来了,不下山,这么对峙下去,后果危险太大。如若冒然下山,目标太明显,伤亡会很大,这不但对于军心不利,更重要的是损失太大呀。

  王东在人群里往山上一看,他暗自窃喜,自己这一招使的正是时候,能管一大阵子。他小眼睛紧眨巴,他在想下一个辙。山上山下的人见到这个场面,都明白,事情僵这了。     

  被抓劳工中有一人叫徐有才,他见到双方僵持这种状况,在人群中大喊一声:“这是救咱的呀,快用脚踢,用身子压呀。”一百多号人这才如梦方醒。对呀,手绑上了,两条腿一个身子还闲着哪,武大郎服毒,吃是死,不吃还是死,干哪!王东使出鱼目混珠这一招,忘记了另一个大忌,他们是被强抓的劳工的仇人,这些人把他们都恨得牙根直,可有机会了,大家伙扑扑楞楞,专往要害地方干,你踢过来他踹过去,疼的十几个保安队的翻身打滚。就这一阵子,压的压,踢的踢,踹的踹。十比一呀,一百五十多手无寸铁、双膀被捆的被抓劳工,把十几个带枪的人硬是给踹了个发懵,踢了个半死。翟心田在山上把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他高兴的喊:“冲啊,打扫战场……”

  被抓劳工自由了,一个战士向翟心田报告:“总指挥,一个保安大队的人内急,躲在一个沟岔里方便,看到这边动手了,捡起枪就跑到河边,下了白狼河,过河向东跑了。”翟心田说:“被抓劳工解脱了,比啥都强。”

  话说在石门屯的宜凌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酒足饭饱后发出命令:“集合队伍。”跟着他一起起家的把兄弟,副大队长耿世平闻声进来说:“大队长,先别集合了,等一会吧。”“杜奎金脖子一歪问:“还等一会?等什么等,集合,走。”耿世平走到杜奎金跟前说:“大队长,你容一会吧,走不了。”杜奎金一愣的问:“怎个走不了?就走这一晚上,怎么的,就都走拉稀了?”杜奎金最后这句话本来是当地的一种行话,是走不动走垮了的意思。可耿世平接话说:“大队长,你真神了,没人敢跟你说呀,你咋知道的?”杜奎金翻了翻眼珠子,也没想明白耿世平说的是啥。他歪着脖子又问:“啥神了仙了的,你说啥呢?”耿世平这时才上前一步说:“大队长,真都拉稀了。” 听了这句重复而强调的话,杜奎金非常警觉的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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