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凌县县长宋国荣家的大门口,有两个人已经来回溜达了四趟,两个人第五趟溜达过去,又溜达回来,转到胡同的转角处,向前一招手,另一个人就迎着走过来,这个人被问道:“人在里边准吗?”他立即回答:“肯定……”话没说完,县长宋国荣家的大门吱吱嘎嘎的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董海大听到问他:“就是他吗?”董海大点点头回答:“是他,见他不是一回了,错不了。”这两个人一听定了,立刻走上前去,伸手就是两炮儿,跟着是里外开弓四个大耳雷子,再往后就见一招手,接着从胡同拐角处出来一个往返火车站拉人的驴车,四个人抓起这个人一悠,扔上车,驴车拐过弯就不见了。

  县长宋国荣家的管院的,刚才闲着没事儿跟出来,见这个人也就走出去十几步的光景,眨眼间见客人被打,还给抢走了,再转眼的功夫,人全没了,街面安静如初,跟啥也没发生一样。他觉得这里有事,就急转身回去,慌急忙把他看到的向县长做了汇报。宋国荣放下茶碗惊疑的问:“大白天的抓人,在大门口,人还是从我的院里出去的?”管院的回答:“是,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那个客人。”在得到管院庄大铮的肯定的回答后,他吸了一口长气,又轻轻的吐出后说:“奇了怪了,在我家的大门口,抓来我家的人,来不报告,去不请示,谁呀?”这句自言自语的话刚说出,他又立即问:“是日本人吗?”庄大铮回答说:“不是。”“不是?哪是谁呢?”宋国荣嘴还在说着呢,手已经把茶碗子扔出去了,啪啦一声,碎了的瓷片子满地乱蹦。

  “说话吧,目的是什么?”警务局局长郑三彪端起茶碗无声的吸了一小口茶水,用舌头搅动茶水在口腔中转了三圈,然后才慢慢咽下去。他见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两个人谁也不吱声,就对后面的那个人发话了:“你这个人,全家靠你吃喝穿戴,说好听的叫玩金石的,有人还敬你三分。说不好听的,干大一点的活儿叫石匠,干小一点的活叫玩玩方寸,天了叫你一声刻手,会说的叫印,不会说的就叫个撮,你跟着搅和啥呀?”董海大是个匠人,匠人自有自己的天地,也叫圈子,好歹也属艺人行列。艺人,都有脾气,或者叫自尊。董海大听警务局局长郑三彪一顿的白话,心里一热一热的,脸上一红一红的,嘴唇子动了十几下子,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场面就这么淡着,郑三彪三碗茶水下肚,精神头可上来了,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冲了很多。“陈王英,常懂红,你俩可听好喽,金一男他也别不知道好歹,县长本人遇事少争,那是人家的气度,不要把气度看成是孬。再说了那是日本人立的,岂容你们小瞧。在县长家门口抓人,这可是非常原则的事。你们有责任抓的人,不是抗日的,就是反日的。这个人是从县长家里出来的,他就是个掏大粪的,你也不能乱抓。这个人即使他真的对日本人图谋不轨,抓也得分个地方,懂吗?你以为那条胡同谁都可以跺几下脚?我是干啥的?保护县长,是麻生二郎少佐给我的第一项职责。这个事说大就大,金一男也难翻盘。你们抓的那个人,他是有反日情绪呢,还是有抗日行动?说吧,不说肯定不行,再不说,我就把你们交给秋山一树了。哈哈哈哈。”

  “我家爷们儿是为你出头,如今三天了,在哪呢都不知,你在家好好的,你好意思吗,点动动啊。”关江长平时喝点酒,哪都能叭叭几句,自从出这么个事,三天再没敢喝酒。本以为董海大出于自己的什么目的,主动帮助人家找人,不但与自己没关,关江长他自己还纳着闷儿呢,董海大这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不是虱子往屁眼里钻,自己找事儿吗?如今,董海大媳妇找上门来,他才猛然惊醒,自己这是事赶事,事挤事,事摊事了,这事还没完。关江长面对董海大媳妇为这个事找上门来,尽管心里头不认帐,可嘴上说不出口,良心促使他点点头说:“对不起呀,我这就出去找找人,你先回去,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对于重新查证杨高山死活这趟差事,陈王英觉得很顺手顺意,坟在木碑在,顺藤摸瓜,摸着瓜蛋找大瓜,没什么难事。没想到船没翻自己先落水了。面对郑三彪的问询,他思考再三,觉得老闷着不是办法。如今在郑三彪手上,出不去,金一男就不知道。不知道,他就难以插手。如今人家在办案在问。回答说查证杨高山死与活,又怕说露了嘴,对金一男那难以交待。想来想去,还真被他想出一条道来。当郑三彪等得不耐烦了,起身要走的时候,陈王英说话了:“郑局长,你问了半天了,让我们说,说啥呀?我们抓人的想法……”陈王英刚说到这,不提防被人猛踢了一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人,只看到身旁常懂红瞪他的眼睛。他回瞪一眼后,刚想接着说,听常懂红又骂了一句:“王八犊子,真是跟错了你。”陈王英深度的一吸一呼后,平静了一下心情后还是接问话说了:“其实,我们抓人的初衷,与郑局长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子事,也和宋县长的边都沾不着。我们抓的第一个人,是看他手中那个字,以他的身份,他不配。到城里一问,才知道想做这个东西的那个人,穿着褴褛,但出手挺阔绰,他可疑。疑在什么地方,东山于印玺他们刚丢了钱,这个人的钱哪来的,是否与于印玺丢的钱有关联。这样的一个人,去县长家是偷哇,还是骗哪。如果是,他得手呢?县长是不是跟着失了身份,吃了锅烙。我们抓他,就是想查查他,钱从哪来的。郑局长,这有错吗?我说完了,郑局长你定夺吧。”这一番话,听得郑局长是倒吸了一口长气,一时无话可说。

  关江长从小入门木雕,如今四十来年,艺人的特点与气质很重,表象上散懒,自信,傲气。内心里谨小慎微又做茧自缚。三天前那个事,他耿耿于怀至今。早上开开门,见董海大的老婆在门外等着呢,他忙问:“弟媳,有事啊?”董海大的老婆不温不火的回答:“这话说的,你这三天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家这三天是什么?屋里冷清被窝儿凉,我家缺人三天了。给你解围了,可把我家的拉进去了,缺个人你不知道吗?这也行,我一句不着调的话也没说,对吧?可三天没见着人了,我不说啥呗,你也点帮找找哇。”董海大的老婆再次找上门来,逼着关江长找人,关江长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个事他现在心里明白的,人家找他要人,他脱不了干系了。理性告诉他,他得抓紧办。送出董海大的女人,关江长顺便上了街,想扫听扫听线索。在中古楼的北口,就遇见了他的相好的,开说书馆儿的陈秋盈。陈秋盈老远就笑眯眯的打招呼:“多少天没见你了,咋还愁眉苦脸的?”关江长说:“还成精了你,有事还真瞒不住了。”陈秋盈接话口问:“啥事?”“董海大呗。”“董海大咋了?你把他屋里的给占了?”关江长见陈秋盈想到这方面了,怕越说越乱,就将杆儿捅驴直来直去的说:“他帮我来着,又帮别人去找另一个人,这个人又或许与县长有刮头,这就可能被人家给算计了。三天前的事了,他屋里的找我要人,我正愁呢。”陈秋盈追问:“你说的是三天前?”“嗯,是。”“三天前我见着他来着,见着可见着,他是被押着的,还有几个人,有一个我还认识,是金一男的人,他叫陈王英。”“真的?”关江长问了两字后,听到金一男三字,他张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来。金一男是啥人,宜凌县城很少有人不怕他。敢抓金一男的手下人,是谁呀?没两把刷子行吗?见关江长一时语塞,陈秋盈也不是孬人?她是江湖油子!她立刻明白关江长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见关江长不语,她就递话的说:“有金一男刮着就别怕,你不敢找他,我能找。”关江长一愣的问:“你能找?真看不出来,你跟他还有一腿。”陈秋盈嗔怪的说:“你啥意思?怀疑我跟着他呀,我能吗,那不乱了吗?”陈秋盈停下话口,四外看了一眼,见附近没人,就很骄矜的小声说:“告诉你吧,我闺女跟着他呢。”关江长听陈秋盈说出了这么贴己的话,他心里一热想,人活在世上,有个相好的,也是一种福分。转而,他客气的说:“听你话口,我心挺宽敞,你帮一把,给捎进个话口就行。”以金一男目前除了日本人以外的这样说一不二的威势,当他听到枕边小美人的传话,知道自己得力的手下人已受制于人,该怎样处理这件事呢?

  自打上任以来,新任道长杨元福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寻找秘室上。他原以为这件事很好办,几百个道士虽然不可能全知道秘室的秘密,但总会有极少数的人会知道,比如如字辈的,再比如杨高山的身边人等等。他自信的以为,人只要给利益,都会因利而为,只是人的层次不同,利益的法码不同而已。自接手道长一职,头几天忙于稳定局面,只得把这件事就往后推了推。等他被冷啸重又要回来,重新回老爷岭圣云宫,见几个静字辈的已经全部被杀,一个活口也没给他留。为什么要杀,他不知道,但是谁杀的他知道,因为当时他注意到麻生二郎少佐跟秋山一树耳语那一幕,秋山一树临走时,就已经面露杀机。

  对于原道长杨高山,自打接手新道长一职后,就再没见到他的身影。派出的两个心腹人,根本也着不上杨高山的边。杨元福当时是想等杨高山的情绪稳定之后,再跟他谈,再进行深层面的交接,再管他要涉及圣云宫绝密一级的东西。当然,肯定包括所贮所藏的金银财宝。

  可事与愿违,等他想见杨高山时,连杨高山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今天一大早,两个心腹人来到杨元福强占的雅院门外,敲门要见他。三个人在院内的东房廊内说话。杨元福问:“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小个的说:“有人跟我说,老道长平时好在一个地方炼刀。”杨元福淡淡的问:“这有什么吗?”“道长,有哇。这些日子,我就总在那转,终于转出门道来了。”一听说有门道,杨元福立马来了精神追问:“快说。”“昨天晚上,黑咕隆咚的,我从那个山坡的小砬子上跌了一大跤,在向下滚的时候,想抓住块石头别掉下去摔惨喽,我乱抓的无意中,你说咋的,还真抓住了一块,向下摔的劲大,就把这块石头让我抓下来了,掉下那个小砬子后,我又爬上去一摸,被抓下来的那块石头后面不是死的,是一个眼儿,里面是空的。黑咕隆咚的,我没敢再动。一大早就特意急着来告诉你一声,我想那个空洞肯定不一般,说不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杨元福有些兴奋的说:“我说翻天动地动找了这么大一阵,一点门儿都没摸着呢,原来在那个地方,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那个大一点个的见道长要走的样子着急的说:“道长,先别着急走,我也有好消息想告诉你。”杨元福说:“先看这个去,看完了有个准数再听。”那个小个的听说要看看去,提醒的说:“道长,大白天的,好吗?”杨元福听到提醒,点头说:“你说的也是。”高一点个的那个见道长听的高兴,忙接话说:“道长,我要说的,你应该更关心。”杨元福有些惊喜的说:“我自打当上道长,听的多是没啥好事,没想到好事都挤到今天了。一平刚才说了一个了,我想听听你说的,你快点说。”“我听到老道长的消息了。”杨元福从喉咙中发出一种特殊的疑问声音问:“哼?一丁,真的吗?”

  杨元福这个新道长,他的能说会道,说话能叼住要点,圣云宫的道士们都见证过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实现当时那种转折。但他的心计,人们还不太了解和掌握。他上任时没把两个心腹放在身边,而是放了鹰,就是棋高一招。如今到了收获期,听过一平的报告,杨元福又把心腹一丁让到了上屋的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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