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刚上班,门卫送来两封红色请柬,一封给吴浩,一封给杨梅。

  杨梅打开请柬看了一遍,原来是分管文教、卫生的顶头上司周嘉全,要举行八十老母的祝寿宴会,定于明日晚八点在红星饭店举行,欢迎光临。

  看罢,杨梅自言自语:“这种宴请,名为祝寿,实为敛财,不去。”

  吴浩听见了,说:“杨小姐,你有些清高,不懂人情世故。周副市长为什么给你发请柬,那是瞧得起你。他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为搞好关系,你应该去。”

  杨梅觉得吴浩讲的有理,便同意出席。次日,杨梅穿上米黄色上衣,下面配蓝色花边折叠裙,与吴浩一起来到红星饭店。

  饭店门口,挂着巨大的红灯笼。迎门就是两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旁边是穿长袍马挂的老先生,桌上放着文房四宝。

  吴浩找到年轻人面前,讲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双手呈上。年轻人打开信封,高唱:“吴浩二百”,然后将信封塞进抽屉里,旁边的老先生立刻提笔记录在案。杨梅也递交了信封,年轻人唱到:“杨梅一百”。

  两人往里走,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幅很大的字画,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功笔行云流水。

  杨梅驻足观看,不觉嫣然一笑,字画上正是清代名家纪晓岚的打油诗:

  八十老母不是人,

  原是仙女下凡尘。

  生下儿子是个贼,

  头来仙桃献母亲。

  再往里走,大厅里灯火辉煌,谈笑声此起彼落,看样子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厅中央,十来张圆桌,圆桌上铺着台布,放满了各种水果、瓜子、糖块,还有烟卷喝茶水……屋子里已经烟云缭绕。

  杨梅和吴浩坐下不久,有人过来撤下桌上的东西,分发碗筷、小碟和汤勺,显然宴会要开始了。

  果然,出现一男一女两个戴白帽穿白衣的侍者,端着托盘,穿梭于餐桌之间,同时像旧时的跑堂那样高喊:“雪山红梅”,“元宝滚滚”,“孙悟空棒打猪八戒”……另一个看上去憨厚朴实的小伙子喊得实在:“清炖鲶鱼,糖醋排骨,土豆烧鸡块”。

  杨梅看到,所谓雪山红梅,实际是盘中放了些白糖,然后点缀几颗鲜红的樱桃。所谓元宝滚滚,她夹了几个红烧鹌鹑蛋,味道不错。吃了它,含义是恭喜发财。

  吴浩也来了兴趣,吃了几筷子,蒜薹炒肉,说:“普普通通的蒜薹炒肉,硬说是孙悟空棒打猪八戒,你听了自然要尝尝。”

  周嘉全出场了。他穿着崭新的夹克衫,里面是洁白的衬衣,下面配黑色西裤,皮鞋锃亮。他开始给客人敬酒,人们祝他老母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他来到吴浩一桌,一眼看到倾城倾国的杨梅,杨贵妃第二,名不虚传。他惊呆了,直勾勾盯着美人。他斟了一杯茅台,双手捧到杨梅面前说:“敬杨小姐一杯!”

  杨梅摇头,微笑着说:“谢谢,我不会喝酒!”

  周嘉全举着酒杯空气有些尴尬望着美人,他的手微微颤抖,酒杯倾斜着,美酒一滴一滴往下淌。

  “阿梅,你还是喝了吧!”吴浩亲身劝到。第一次听吴浩叫“阿梅”,杨梅感到这提醒的分量,勉强接过酒杯,吃药般往下咽。这一来,同桌的达官贵人,也纷纷向杨梅敬酒,你一杯,他一杯,哪一杯也不得推辞。杨梅的脸蛋唰的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传说中的贵妃显得格外娇艳。“祝小姐更加漂亮!”“祝美人光彩照人!”……赞美之词一句比一句肉麻。

  杨梅看着一道道色眯眯的目光,开始感到天旋地转,身子软软的瘫了下去。吴浩顺势抱起杨梅,大踏步冲出饭店,跳上伏尔加打道回府。

  杨梅醉了,吐了自己一身。回到家,吴浩让保姆给杨梅洗了热水澡,换上他夫人的衣裙,躺在吴浩床上休息。吴浩泡了杯速溶咖啡,杨梅喝了,酒醉开始消散。忽然,吴浩在床前跪下,说:“亲爱的阿梅,我太爱你了!嫁给我吧,我永远不会亏待你。假如口不应心,天打五雷轰,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说着,房中的灯突然熄灭,吴浩爬上床来。

  迷迷糊糊中,杨梅大吃一惊。她完全清醒了,跳下床冲出院子,发现隔壁篱笆墙有个缺口,不顾一切钻了进去。轰隆隆,轰隆隆,大雨滂沱,雷雨中隐约传来“阿梅!阿梅!”的呼喊声。

  杨梅见前方有棵大树,大树有洞,便钻进去躲雨。她觉得脚上痒兮兮,似乎有东西在爬。爬上来了,腿上,腰上,后背,最后钻进了耳朵。它们乱糟糟的往里钻。她明白是蚂蚁想在她耳中筑巢。

  天上的雨停了,树洞里下起了泪雨。杨梅开始诅咒自己的美貌。这张脸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反而带来灾难。李福海的纠缠,宴会上一道道色眯眯的目光,吴浩利用他的权势,硬把她调到身边当秘书,最后公然求爱,甚至强行无理。这一切说明,在男人世界里,女人,尤其是美女,多么不容易。她想到古来如此:“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境千帆都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

  她又开始咒骂姚建国:“你这死东西,长期不来看我,我的安慰你知道吗?假如早早结婚,恐怕不会有今天的祸患。哎,万没想到,从事特教工作竟然遭此不幸。”

  一个思想悄悄爬上心头。其实,调来局里当秘书也不错,工作清闲,不担风险,特别是能摆脱李福海的纠缠,说不定将来能当领导官员。

  另一个声音从心中响起:“你忘了你的誓言,要当盲孩子的妈妈,做残疾人的朋友,要给社会留下点什么,不至于在人间白白走一遭。”杨梅打了个机灵,她和盲孩子们已经成了一家人,能轻率抛弃他们吗?

  杨梅想起吴浩家中的那张彩照,意识到最近发生的一切,根治都在李福海身上。李福海呀李福海,我和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恨我,陷害我。她觉得自己太软弱了,不吭不哈,像绵羊一样任人宰割。不,她应当站出来和卑鄙的小人斗。

  天亮了,杨梅发现远处有跷跷板,单双杠,还有沙坑之类。原来这是一所学校,她发现学校有后门,打开冲了出去。恰好,一辆公交车到站,她跳上车走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