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海走后,一个续弦的方案迅速在吴浩心中形成。第二天上班时,他给孙宏儒打了个电话,指示道:“老孙啊,你给龙山特校的杨梅下一道调令,调她来局里工作。”

  孙宏儒立即警觉起来,问道:“叫她来局里干啥?莫非顶替我?”

  “不不不,别误会,我身边需要人。”

  放下电话,孙宏儒眨了眨眼,笑了:“老牛吃嫩草!”

  调令发出后,孙宏儒本以为事情很简单,杨梅会遵照调令来局里报到。他估计错了,来了两名龙山特校的学生,一男一女,他们自称是学生会代表。孙宏儒感到奇怪,上次视察时不曾听说有学生会,准是刚组织起来的。

  “你们来有啥事情?”孙宏儒不耐烦地问。

  柳瑞红说:“听说要把杨校长调走,为什么?我们学校从无到有,一切刚刚就绪,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杨校长去处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要把她调走!再说,杨梅校长兼老师,她走了谁给我们讲课?”

  “你们不用操心,局里已经安排好了,让李福海当校长,教你们课。”

  金志山马上回道:“请问,李福海什么学历?听说他初中都没毕业,有资格当校长、教书吗?杨梅是师范学校毕业,是行家里手,把她调走,究竟为了啥?我们怀疑,有人在捣鬼。”

  孙宏儒板起面孔,一拍桌子嚷道:“你们知道啥?政府的事不用你们学生管。”然后手一挥:“回去吧,老老实实上你们的课。”

  学生走后,孙宏儒端起刚泡好的龙井边喝边看报。他首先找到广告栏,说本周六晚上大舞台将演出沪剧《桃花扇》,打算去买票。这时候李福海来了,孙宏儒见是那天晚上请他喝酒的人便客气地请坐,问:“李师傅有事吗?”

  李福海哭丧着脸,说:“孙科长,那杨梅娘儿们不讲理,接到调令后,我要求她办理交接手续,她不肯交出大印,还污蔑我学历低,不配当校长,你说气人不气人?科长,你说我怎么办?”

  孙宏儒挠挠头,嘬着牙花:“杨梅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让她抓住小辫子。让我想想办法,你先回去吧,听我的消息!”

  李福海走了,孙宏儒拨通吴浩的电话,汇报李福海的反应,请求指示。不知吴浩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孙宏儒听着电话直点头:“嗯,嗯,好,就这么办。”

  下午,孙宏儒骑车来到龙山特校,找到杨梅说:“你必须服从调令,尽快去局里报到。至于校长问题,局长指示先让我代理,以后有合适人选再说。

  杨梅的头脑快速旋转着,考虑好下一步棋。她问:“叫我到局里具体干啥?调令怎么一字不提?”

  “这——我也不知道。你的调动,是吴局长的指示,也许该你走运,要高升了!”

  杨梅想,为什么让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接替校长的职位?这里定有名堂。她又想到丢失彩照的事,而且猜到偷窃彩照的人是谁。她的心莫名地砰砰乱跳,感到凶多吉少。她决定,走以前再为学校做一件大事。杨梅说:“孙科长,我听说红旗小学要和东风小学合并,那么合并后,红旗小学空出来的校舍给谁?”

  孙宏儒说:“我不太清楚。可能要卖给房管局,我们教育局经费紧张。”

  杨梅说:“能不能把红旗小学的校舍给我们龙山特校?我记得你说过,用破庙办学是权宜之计,将来要想办法搬到市里去。现在机会来了,不能错过,你说是吗?”

  孙宏儒嘬嘬牙花,说:“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要由局长拍板。杨梅,你把大印交出来吧,该走马上任了。”

  “不。既然要由局长决定,我去找局长谈,谈妥了再交也不晚。”

  孙宏儒觉得这丫头片子事真多,便把矛盾上交,一推六二五。

  吴浩心切,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提起朱笔做了批示,将红旗小学全部校舍和设备,统统无偿拨给龙山特校。

  放下朱笔,吴浩想:“这一下,她对我会有好感吧?”

  此后一周,杨梅忙于搬迁事宜。来到中华路38号红旗的旧校址,杨梅几天来的愁眉舒展了。好大的面积,好多的设备,好美的环境……

  该走了,做了一件称心如意的事,下油锅、上刀山也在所不惜。她开始收拾东西,先到办公室将她的私人物品装进包里。见桌上有封信,看封面,是北京来的。打开信看了一遍,大意是北京成立一所推拿学校,分配给这里一个名额。她想起金志山的理想是当中医,便差人把金志山叫来。

  金志山来了,杨梅说:“北京要培养推拿医生,你愿意去吗?”

  金志山当然求知不得,高兴地表示愿意。他知道,推拿是中医的一个重要部分,学了推拿,就是向祖国医学的大门迈进了一步。于是杨梅开了封介绍信,“啪”,盖上特校大印,又拿出一百元钱做路费,一起交给金志山。金志山说了声:“杨校长,三年后再见!”杨梅苦涩地笑笑,三年后将是什么情况,她不敢想。

  回到卧室,打开箱子,一眼看到那件拍彩照时穿的黑色软锻旗袍。她想起心上人:“建国!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锻子如水一般滑爽,她的手在哆嗦,旗袍从手中滑落到地上,跌成软软的一堆。

  她把东西打成一个包,背到身后,和当年扣响龙山小庙时的那个包相比,仍是一个小包。

  杨梅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学生,悄悄地溜出门去。出了学校大门,她惊呆了,门外,所有的学生排着队挡住去路。

  “校长,你不能走!”

  “校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侯萍上前拉住杨梅的衣角,带着哭腔说:“妈妈,校长妈妈,你不能抛弃我们呀!”

  柳瑞红流着泪,拉住杨梅的手不放:“校长,我们刚搬进新学校,有许许多多事情等着你处理,你走了咋办呀!”

  见此场面,杨梅的泪水夺眶而出:“同学们,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没办法的事。同学们,回去吧!外面风大,会伤风感冒的。回去吧,听话!”

  谁知,“扑通扑通”所有的学生都跪下了:“你不能走!不能走呀!”

  “扑通”一声,杨梅也跪下了,双方对峙着,泣声一片。路上的行人驻足观看。自行车停下了,小推车停下了,汽车也停下了,构成龙山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景。

  李福海鼻子都气歪了,举着皮鞭冲出校门,在每个学生的后背上抽了一鞭,怒斥道:“回去!回去!回去!”

  队伍大乱,杨梅钻出人群,大喊一声“别了,孩子们!”便匆匆向前跑去,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她不敢回头看,因为有个声音在她心中警告:“你回头,你的腿就跑不动了!”

  此情此景,老天看在眼里,也感伤地落下泪来,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无止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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