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一空月,光洒万赖静。夜色中,有人影躲躲闪闪,蹒跚前行。眼前显现出一个屯落,一个人小声说:“我们进屯找口饭吃,连带歇歇脚,想再走?走不动了,你看行吗?”另一个人说:“那就这样吧。”两个人眼前的这个屯落是西望海寺峰山下的留河屯。此时的留河屯保长胡敬堂正在家里自斟自饮的喝酒,被突然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他赶忙下地出去开门,门开了,门外的两个人让他一愣怔。“施主,你别害怕,我俩只想讨口饭吃,能让我们进去吗?”胡敬堂心里打了一个颤,他在想,这黑灯瞎火的,两个道人,是真是假呀?再说这兵慌马乱的年月,别说是两个大男人,就是两个女的也不能留。想到这一层,胡敬堂把大门咣当的一声就又关上了。

  胡敬堂回到上屋刚把酒倒上,端起酒盅想喝,一个女人的声音使他放下了酒盅。“天这么黑了,谁呀,这时候还敲咱家的门?”胡敬堂说:“像是两个道人,要口饭吃,我没敢让进。”“哎呀,是老道哇?老道你咋不让进呢?我说让他们进来吧?”“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年头别惹事为好。”听胡敬堂说不行,那个女人又说话了:“道修今生,佛修来世,这样的年头,咱更得修修哇。”说着,这个女人出了屋门,来到大门口,打开大门往外一看,她说:“这哪有人啊,你喝多了吧?”“人在这呢。”“呀!咋还坐地上了呢?你俩站起来我看看,是真老道还是假老道?”听到女人的说话,两个道人很费力的站起来,一个道人揖手说:“女施主,我们讨口饭吃就走。”听着道人说话的声音,这个女人一声惊叫:“哎呀!听你说话声音咋这么熟呢,快抬头让我看看。”说话的道人一抬头,这个女人又是一声惊呼:“哎呀!你是如云师傅,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快进来。儿子,快出来,帮忙扶一把。”

  胡敬堂的两个儿子听见老妈在喊,赶忙跑出来,把人扶进上屋。胡敬堂站起身向前看了一眼,见两个人显然有伤,顿时心生疑惑,冷冷的问:“怎么的,两个人都有伤呢?谁还和道人过不去呀?”没等两个道人回答,胡敬堂的老伴端个饭盆进来,把饭盆放在炕沿上说:“两个师傅先上炕吃饭,咱边吃边说。”

  两个道人顺边坐在炕桌的两旁,接过胡敬堂的老伴递过来的饭碗,如云说:“我想起来了,你是经常去圣云宫的那个女施主,大家都叫你胡大妈的那个。女施主,多亏你接待我们。”胡敬堂的老伴问:“两位师傅,你俩这是怎的了?”如云说:“我们让日本人给骗了,说是让老爷刀队给他们的上司去表演老爷刀,我们上了火车,他们放毒哇,我们俩是跳厕所的小窗户逃出来的,差一点点就没命了。

  如云跳火车厕所小窗户逃出来这句话,把胡敬堂听得一哆嗦,可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如云、如林两位道人吃完饭,胡敬堂的老伴安顿好两个道人在下屋歇息后,自己回到上屋。胡敬堂一脸阴云的说:“老伴,你惹大祸了。”“老头子,我怎么还惹祸了呢?”“老伴,日本人要杀的人,你也敢留宿?”“老道与世无争,积德行善,他们有啥事?”“老伴,饭给吃了,人也留了,赶紧想下策吧。”“想什么策?都黑经半夜的了,先睡觉,明天早晨人家就走了,你留人家,人家也不能呆,你就积积德吧。要想你自己想吧,我睡觉去了。”

  胡敬堂见老伴走了,重新上炕,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喝了几盅后,他不喝了,放下酒盅,下了炕,来到下屋门外,听见里面传出两人的呼噜声,自己这才打开大门走了。胡敬堂出大门后走了百十丈远后,他停下了,站了一会,不知道想起啥了,又往回走,走了一段后他返身又走了,一直走进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声,胡敬堂忙赶出屋子,小跑着到大门口,打开门,门外四个人一句话不问,二话没说的闯进来,胡敬堂啥也没问,只是似糊涂又明白的发了两个声音:“啊?啊!”进来的四个人中领头的说:“我们是特别行动队的,有人报告,说你家藏着两个抗日的老道。你还明打哈哈,怎回事?金处长有吩咐,不看在你是保长的份上,连你也拿了。”说着直奔下屋,转眼的功夫,两个道士就被捆绑着推出来了。胡敬堂的老伴跑出屋子对着胡敬堂着急的问:“怎回事?怎么让他们随便抓人呢?”在众目睽睽之下,胡敬堂一声吼:“一边去,老娘们家家的,哪都有你,人家查人,与我何干。”如云、如林两个道人的四目紧盯着胡大妈,满心疑惑的让宜凌县特别行动处的人给带出了大门。

  大门外,一辆马车在等着。四个特别行动处的人把两个老道连提带拉,弄上马车,捆绑好了,这才下车重新进到院里。领头的那个人说:“胡保长,我们出门不能带锅,你还得给我们弄几个菜,热壶酒,吃饱了喝暖了,浑身热呼了我们再走。”

  师文尔师徒三人在大鼻子刘玉明家换了便装,跟随刘玉明的表弟也就是大个子泅水渡过白狼河后,向着西北方向就下去了。走过两道山梁,上了一个大斜坡,前边是一条大沟,沟里有一条河,四个人进了沟,趟过河,又上了一道山梁,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四个人上了山梁往下一看,哎哟,前面是一个大车道,细一看这一条大车道上还有一辆马车,车把式紧打着马,马拉着车向着北边紧颠搭。四个人本意想搭把便车,可仔细一看,似乎有些忧虑,车上四个人都背着大枪呢。这个时候,大个子心来快了,惦上了四杆大枪了。他对师文尔师徒三人说:“以后干事头一条就是得有家伙,那四个人身上的四杆枪你们三个敢跟我去取吗?”师文尔师徒三人是练老爷刀的,对这一套轻车熟路,都点头赞许。意见统一了,四个人就跟下来了。由于一路上没得机会,一直跟到屯头。见大车拉着四个人进了屯子,大个子高兴了,这个屯子他熟识,留河屯。马车到了胡敬堂家门口,四个人提着枪进门了。外头跟了一大阵子的四个人不甘心,就在附近等。一会的功夫,四个人又出来了,还押着两个人。师文尔一见被捆着的两个人,自己的浑身一哆嗦,那不是师兄如云和如林吗。师文尔本想上去硬性施救,见大个子举手制止,他没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如云如林被四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师文尔干看着,心里着急呀,可没办法。四个人捆完了两个道人后,返回身让胡敬堂准备饭菜,师文尔听后心里乐了,机会总算是来了。见四个人进院了没出来,大个子问师文尔:“这两个道人你认识?”师文尔点点头说:“这是我的两个师兄。”大个子听了师文尔这个确认的话,挠了挠头说:“我看枪的事还是往后放放吧,眼下救人要紧。”说完这话,人已经走过去了,师文尔师徒三人赶忙跟上。四个人快到大车跟前了,车把式想说话,被一个低沉的声音给震住了:“没你啥事,吱一声,你的命就没了。”听完了这话,车把式赶紧把嘴闭个溜严,不相信自己的嘴到底闭紧了没有,还用手摸了摸。四个人上前,解开绳索,把两个道人拉下车,大个子对车把式说:“你告诉那四个小子,在保安大队的地盘上,谁想随便带人,除了日本人外,那得问问我们保安大队才行。人我们带走了。”车把式赶紧点头,师文尔师徒三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大个子姓啥叫啥,是干什么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大半宿,听他刚说的话口,才知道他是保安大队的人。师文尔心里暗暗核计,跟错了人了?又一想,不对呀,是保安大队的人,干嘛又泅水又趟河的?“想啥呢?赶紧走哇!”大个子见师文尔动作迟缓,摧促了一句。大个子在前面领路,无功、无过搀扶着如云如林在前边走,师文尔在后边跟着。刚走几步,大个子又回过头来提醒说:“天亮了,动作都得快点。”

  一行人离开胡敬堂家大门口,向后山走去。大个子对这条小道好像熟得很,心情挺好,脚步轻,走的快。走了一会他说:“快跟上,走上山顶咱就可以歇歇了。”话说出去了,没听到任何反响,回头一看,他心一惊的说:“人哪?糟了!人哪去了?”

  在留河屯保长胡敬堂家吃饭的特别行动队的四个人,吃饱了喝足了,来到大门口一看,见马车在,车上的两个老道没了。领头的问:“呀呵?人呢?”车把式见问忙解释说:“两个老道让三个保安大队的人给要走了。”“放你娘的狗臭屁,为啥不告诉我们一声?”车把式说:“都是你们一家人,我还敢多这个嘴?”领头的怀疑的问:“他们带的是长枪还是短枪?”车把式回答说:“没看着什么枪啊?”一个兵报告说:“小队长,地上有血。”“妈的,在我手上抢人?顶上火,他们走不远,给我追。”

  四个特别行动队的人的这次行动,本想酒足饭饱后,把人一交,完好收工,然后再邀功请赏。没想到大明其白的被人家给劫了,还是自己的人,心里窝火呀。借着酒劲儿没多想,顺着血迹就追上山了。血不多,老远才一滴,所幸人是沿着小道走的,追不丢。已经看着人了,是五个,正搀扶的走呢。看见人了,领头的小队长这个小子他心里有底了,他端起枪,对着五个人就是一枪,“啪。”早上的大山里,静啊,这一声枪响,声传的远不说,大山的回响利害,四外到处都在回响,啪啪啪啪,都分不清枪响的方向了。正走着的五个人,突然听到这么多的枪声,吓的赶紧蹲下,四外巡视,枪在哪响的,谁打的这么多枪?大个子?不是。他们回头向山下一看,看见了,四个端着大枪的人正向他们奔来。

  大个子的两个眼珠子,瞪个溜圆,正在满山的找人呢,看见四个端枪的上来了,接着是一声枪响,搅得满山共鸣,他想这回完了,这五个道人可真麻烦了。他还纳闷儿,这五个老道为什么没跟着自己,咋还凉锅贴饼子溜了呢?不跟拉倒吧,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想自己走了。可又一想,自己也不能眼看着这五个道人给抓回去呀,要是进了城,日本人还给他们留命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想到这,他牙一咬,脚一跺,左躲右掩隐蔽着向山下那四个人的来路潜行过去。

  特别行动队的四个人端着顶上火的大枪,不给五个人再逃脱的机会,来到五个人的跟前,一个一个的搜查一遍,没发现身上藏有短枪和刀具。那个小队长问:“不对!缺一个,那个人呢?”师文尔回答说:“那个人自己上山走了。”那个小队长又问:“他是干啥的,知道吗?”师文尔回话说:“他说他是保安大队的。”“狗屁保安大队的,往这边走,我看他倒像是先锋团的。”他又指了指师文尔问:“你们三个是哪个队的,说。”师文尔说:“我们三个是圣云宫老爷刀队的。”那个小队长听了嘿嘿一笑说:“老爷刀队?老爷刀队还提啥呀,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了,看来你像个漏网的。”他转头吩咐道:“这个地方不能久呆,快点,捆了。”一个兵回话说:“小队长,没带绳子,没啥东西可捆绑。”那个小队长又命令说:“让这五个人前边走,咱们四个人端着枪在后面押着。”他转头对五个人说:“起来,走!”

  师文尔听这个小队长说,大个子可能是先锋团的人,自己这个后悔哟。他悔恨自己,在那种场合大个子说自己是保安大队的,自己咋不动动脑子呢,就信以为真了?跟上个好人,这机会多好哇,可自己拐带着两个师兄两个徒弟暗中离开人家了,这会被抓住,看来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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