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日里,你若听到一声救命的呼喊,任凭有点良知的人,都会使尽自己平生所能,奋力前往。可今天,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大山里,反而不能这么做。是真是假呢?如果是假呼救,是真的使诈呢?

  亡命般呼喊的显然是在后面跟踪的那四个人中的一个人发出的。师文尔听到这声呼救,他从传出来的声音判断,认为这个人有很重的伤,但还死不了。师文尔沉思了一下,而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第二次喊话:“底下的,想活命,把四把短枪扔上来。”话过之后,就听底下哎哎呀呀的一阵哼哼,过了一会,伴随着一声哀嚎,一把短枪被扔了上来。四声惨叫后,四把短枪都扔上来了。师文尔接着发话:“还有四把短刀,扔上来,快点!”在哀嚎声中四把短刀也扔上来了。这个时候,师文尔师徒三人才站起身,走向前去。映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大坑,原来伪装好的,现在全塌了。往下一看,三个人被树钎子穿透肚腑,好像死了。第四个,被树钎子穿透了一条大腿,脸色灰白,但人还活着。这个还活着的人,可看见人了,不断用手拍着地,哀求的说:“快救我吧,我快死了。”师文尔威严的说:“先把话说明白了,为什么要害我们,不说真话,没人管你,你就死定了。”这个小子说:“我是金处长派来领路的。死的那三个是秋山一树的武士。是跟踪暗杀你们的。还有,我都说了吧,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们即使救了我,这深山老林的,我也活不成了,告诉你吧,快告诉你们的道友,可别让老爷刀队走哇,要走了哇,就上了圈套了。”师文尔说:“听你这么说话,还有点良心,贫道我还得救你。”

  师文尔跟两个徒弟商量一下,无功出外弄断十几根榆树技子,拧了一条树枝绳子,上边绑牢靠后顺绳子下去,来到伤者的跟前,拿住那条伤腿的脚,说了一声:“忍住。”话音刚落,双手使劲往上一抬,只听一声惨嚎“妈呀!”腿是脱离开木钎子,人却昏了过去。就见腿上那个眼子,血在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涌,看样子是大血管断了。只一小会的功夫,这个人只剩下睁眼睛的劲了,这个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无功点点头,然后脑袋就耷拉下去了。无功抬起头告诉师文尔:“师傅,他死了。咽气时还对我点头了呢,他不恨我们。”师文尔告诉无功:“有急事,这三个人儿抽时间再处理。你快上来,咱还得往回走,赶紧回道院告诉信儿去。”

  这时候,师文尔才知道自己忙中出了错。没问清楚为什么不让老爷刀队走哇,他们要上哪去呀?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对老爷刀队,对圣云宫就是有天大的祸事,现在也问不出来了。师文尔带着满脑袋的疑惑和懊侮,走上了回圣云宫的路。

  无虑山老爷岭圣云宫西下院外,老爷刀队操练已经结束,西偏殿房顶上的麻生二郎少佐还正在讲话:“老爷刀法的,传承数代的,圣云宫的,传道的已过千年,这都是世界的珍贵遗产。我的可以告诉各位的一件事。明天,你们要去的一个地方,给我的上级表演老爷刀法,他非常欣赏的中国关东的道义精神,非常的喜欢的中国关公的刀法技艺。今晚上零时的,在宜凌县城的上火车,明天的早晨准时的表演。你们的表演,我的光荣,圣云宫的光荣。上一次,我的前任剿除抗日武装朱林山,殃及了圣云宫的,我的非常的报歉。嘿嘿嘿嘿。”麻生二郎少佐说一句,翻译官白雪寒翻译一句。只是麻生二郎少佐最后这笑声,听着感觉包含的意思太多,奸笑不是奸笑,冷笑不是冷笑,皮笑肉不笑,肉不笑皮在笑,总之是他有一种得意了的鄙视的心笑。这种东西他一个翻译不能理解,也解读不了,所以就没法翻译。

  新任道长杨元福站起身说:“在场的所有众道友都听明白了吧,人家麻生二郎少佐根本就没有要除掉老爷刀队那回事。现在,众道友把悬着的心放回肚腑吧。这次表演,路途遥远,来往得几天时间。各位道友回去安排一下,马上出发,还有七十多里路的路途呢。火车不是牛车马车驴子车,人得等它它不等人,大家千万别赶不上火车,把好事给办砸喽。”在场的有些道士们被这个消息都弄糊涂了,离开圣云宫这么远去表演,从来没有这么做过,都走哇?他们的猜疑是有道理的,都在日本人的掌管下,怎么前后两重天呢?先前是打、压、抓,后来是练、演、夸。这反差也太大了。

  众道士准备了不大一会功夫,圣云宫的东西下院,山梁顶头的上院,再加上做饭的喂马的运粮草的,全走了。人走满院空,无声殿宇静,忙了鸟雀飞,闲了钟鼓罄。全道院除了雇工外,就剩下五个腿脚已经不利索的老道人静思、静修、静真、静虚和静虑,上院一个静思,东西下院每院两个老道人,负责看门守业。

  师文尔带着无功、无过,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赶,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也就感觉越可怕。这还不算,还得警惕着提防着有没有人跟踪和暗算。来到上院,满上院静静悄悄,前后找了几遍,就找着一个道人。在上院的点将台西边,师文尔找到了师叔静思,虽然满身无血,可人已经死了。师徒三人把静思抬到屋里,赶忙出来后,前看后瞧,回头回脑,左躲右闪,急三火四的下山,到了西下院,门口两侧各坐着一个人,走近了细看,西边的是师叔静修,东边的是师叔静真。两位老者同静思一样,已经断气儿多时。

  此时的师文尔已经非常清楚,圣云宫大难已经来临。这些天一切的一切,人家都是在有计划,有步骤的行动,先行制造事端,再行挤压,最后分而治之。手段阴毒,老谋深算。可怜圣云宫的道人们,只图自己养性修身,忘了防人的本分。

  师文尔站在两位师叔身旁,在猜想圣云宫道友们的最后下场。下场是什么呢,该怎样的可悲呀?他已经明白,到头来,只有一个下场,乱纷纷,死而无根。师文尔站定思考了一会,带着两个徒弟向西边的大路上奔去。他要追赶道友们,阻止他们的此次远行。

  清晨的宜凌县城南宜凌火车站站台上,圣云宫的道士们被分开三伙,排成三队,上了仅有的三节车厢。就在这个时候,从检票口进来三队日本兵,跑向站台,来到三节车厢的门口,哗啦啦一阵响,子弹上膛,枪击顶火,登门进到车厢联结处站定。他们这样一做,一下子就把三个车厢分成了三个独立的空间。

  如云任自安、如风翟心田两个人分在一个队,站在排头,先上了火车坐下后,顺便往窗外瞄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两个人是心往下掉,火往上窜,神情冷颤。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起身走到厕所旁,一推门,还好,门没锁,两人推开门进去,挤在一块,想商量一下,眼下这个情况好像变凶险了。怎么办?两个人从厕所的窗口往外一看,见日本兵都上了车以后,火车松开刹车,哐哐啷啷一阵响,接着是汽笛响了三声,火车就启动了。火车向西而去,越走越快,已经到了小周屯附近了,两个人还没有商量出个个中来。两个人正在议论呢,就听有人推门,推了几下没推动,接着就听到外面门口有哧哧哧的响声,再接下来就是车厢里道友们的喊叫声:“喷毒了,有人给咱们下毒哇!”紧跟着是众人打砸车窗的一阵乱响,这种喊声和敲打声,也就是两口烟的功夫,车厢内又重归于静。

  这下子,这两个人这才真正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如云任自安说:“人可能都不行了,咱们的三百来号人,兴许就只剩下咱俩了,逃吧!”说着他递给如风翟心田一个眼色,从后背抱起他往后撤一步,如风翟心田身体往上一提,飞出两脚,咔啦啦一声碎响,见踹掉窗子,两人脱掉道袍,先后跳出了窗外。

  夜色清幽,星光依稀,天就快亮了。师文尔师徒三人一夜的狂奔,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隐佛山的东面,站在河岸上,望着黑黝黝的河水南流,河面宽大,不知深浅。师文尔对两徒弟无功、无过说:“据我所知,这段河水有深有浅,深的地方水淹过顶,为防止冲散,咱们手拉着手过河,水深没顶时千万不能松手。”师文尔说完这话,脚已经迈进了河里。一会的功夫,就见黑黝黝的河面上只有三个脑袋横切河水而去。师徒三人泅水渡过白狼河,顺着河岸的杨树林向西走去。

  天光泛白。三个人在宜凌县城东门口的一户菜农家门口站住了脚,想进屋讨口饭吃。走进院子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往板车上装菜,师文尔揖手轻声说:“施主,贫道打扰了。”正忙着往车上装菜的这个男人,听到声音一抬头,见是三个道士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来不及回话,忙着紧跑十几步,到院门口往外左右看了两遍,见四外无人,这才回转身走回来问:“你们三个是哪儿的老道哇?到处乱跑,吓死我了。”师文尔转身看了看两个徒弟,又看了看自己,尽管衣着是湿的,可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问题,忙揖手说:“施主,大清早的,吓着你了?贫道师徒三人有急事在身,三顿没吃着饭,进你的院子只想讨口饭吃。”这个男人听到道士说的话,不大情愿的回话说:“讨口饭吃?说的轻巧。”师文尔见这个男人的说话有点不搭调,转身揖手后边走边说:“施主不方便,贫道只好走了。”

  这个人一听人要走,立马制止说:“走?你给我站住!”师文尔师徒三人听到这句咯咯愣愣的话,顿时心头一惊,转而就做好了应变的准备。这个男人见三个软懦懦的老道转眼间变了,看着架势很不般了,就马上问:“想打架?我可不怕打架呀。哈哈,我还第一次看见老道要打架,别摆架式,现今儿,用不着我跟你们打架,有人专门收拾你们老道。知道吗?信不信?你们现在只要离开这个院子,就是走在上阎王殿的路上。”师文尔听到这句话,心里头一激灵,紧跟着试探的问:“施主,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师文尔得到的回答让他更是一惊。“你们走不了了。我呀,也算是二月二的煎饼,摊上了。真话告诉你,满县城到处都在抓老道呢。唉,昨晚上我没做好梦啊,早上遇见老道,一个不算,还三个,我倒了大霉了。快进屋吧,别在外边说话,会出大事的,弄不好把我也得给拉进去。”

  师文尔听得是越发的懵懂,不得以跟进了屋里。来到屋里,这个男人开口说出了真相:“看在你们出家人的份上,告诉你们实话,我现在让你们走,不但害了你们,也坑了我自己。”师文尔插话问:“施主,这话从何说起呀。”“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我也是信道的,不然我也不让你们进屋,只要喊一嗓子,就会来人把你们抓走,也就完事了。可我是本份人,不能随意害人。告诉你们吧,我姓刘,外号叫刘大鼻子,大名叫刘玉明。我刘大鼻子从能动锛子时起,就种菜收菜卖菜,城里的各个饭馆店铺都进去了。今天我都卖了一趟菜了,这是在准备第二趟。我今早上刚进城,给花花都做饭的张妈就告诉我说:‘听说圣云宫的道人组织抗日,都被抓起来做劳工去了,三百多人,半道上跑了两个,现在满县城都在查、都在抓呢。’我说你们三个胆子可真够大的,三个道人聚伙还敢进城了?一露面就得被打趴下。想走,等晚上吧。我可告诉你啊,你们老道无牵无挂,我还一家子人等我养活呢,我可不想被你们连带出什么事。在屋里老实给我呆着,饭等我回来在吃。”

  刘大鼻子把这一大堆话说完,也不等三个老道回话,自己很自信的出了屋,反手从外面还把门给锁上了。他推着板车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这三个老道,真是天罩着,命不该死,遇上我刘大鼻子了。”

  刘大鼻子走了,把三个道人扔在屋里没人管了。师文尔师徒三人,在山上走了一天,又撵了半夜,还涉险洇水过了白狼河,再加上三顿没吃饭,饿还是小事,他累呀,他困哪。如今又见刘大鼻子不像是个不着调的人,就放心的躺倒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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