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三杆后,西边的大路上,出现了一个马队,等近一些了,看清楚了,有五匹马飞奔而来,一阵旋风似的就到了圣云宫西下院的门前,五个人下马快步进门。来人是谁呀?宜凌县警务局局长郑三彪和四名属下。郑三彪属下侦缉科科长王里予进门就喊:“你们道长呢,在哪钻沙呢,我们警务局一把郑局长亲自来办案,怎么见不着他人呢?”一名小道士上前答应说:“我们道长在等你们呢,请诸位到香客厅,先喝杯茶,我这就去找。”侦缉科科长王里予一听骂道:“放屁,你以为我们是来捐钱上香的,我们是来办案的,前头带路,找你们道长。”

  侦缉科科长王里予骂声刚落,道长杨高山已经迎了出来:“郑局长,您亲自来了,老道如风给您添乱了,这厢向您揖手了。”郑三彪郑局长并没有在意道长杨高山对自己特意的谦卑,冷嘲热讽似的说:“道长就是道长,你真坐得住,两条人命,多大的事啊?”郑三彪说完这句话,脸一阴又接着说道:“把相关人找齐喽,找个好屋子,我要马上审案。”

  圣云宫西下院后院的西耳房内,郑三彪坐在正位,他的属下分坐两侧,地上跪着的道士无功被五花大绑着。屋里除了他们六人,再无旁人。六个人谁也不说话,室子里静得连老鼠撒泡尿听着也跟新媳妇放屁似的。静了一段时间,郑三彪突然一拍桌子:“说!为什么故意杀人!”道士无功听桌子冷不丁的一响,浑身一激灵。他诚恳的回答说:“我没故意杀人哪。”“狡辩!不是故意杀的,你是怎么杀的?”道士无功见警务局长审案是这么个审法,不分青红皂白要硬贴,这哪成啊,这不是给道院泼脏水吗?道士无功隐忍着说:“郑局长,我把昨天晚上的经历跟你说一遍,你先听听,有个大致的印象,然后你在问也赶趟。”郑局长听到无功这句话,翻了翻眼珠子,然后迟疑了一下说:“行。”见郑局长允许了,道士无功看着郑局长说:“我和无过两人昨晚上值守,快半夜的时候,听到南山坡黑松林里有干枝枝断裂的响声,我和无过就知道这响动既不是野猪也不是狗熊等山里的野物整出来的,因为它就响一声,这显然是有经验的夜行人所为。我俩静等了一会,这功夫就看有人从南山坡下来了,一共五个人,他们直奔老爷刀库而来。我和无过都明白了,这五个人盯上老爷刀库了。我俩当时没敢动,等了一小会的功夫,就听着我们身后有动静,发现有两个人持刀摸上来,估摸着是要想杀我们俩,我们俩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就使了一个老爷回刀,本想那两个人能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两个人能迎上来,结果,他俩就死了。”郑三彪眼睛一瞪问:“刚才的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问你,明知道有人要杀你,为什么不喊,为什么不躲,又为什么不逃?我还问你,你不是故意杀人,怎么还用了老爷回刀法?你施用老爷回刀法不是故意是什么?你欠揍吧?如实说!”

  圣云宫头面人物里面的道长杨高山、监院任自安、执事翟心田、老爷刀总教头师文尔谁也没例外,连同道士无过都被点了名,眼下也都站在院子里等着接受审问。道长杨高山在原地边转着圈边叨念:“这是什么事啊?天上掉下来的。明明是有人要为难道院,咱们怎么还成了故意杀人了呢?”监院任自安听道长杨高山的愤懑之言,就把自己的怀疑直接说了出来:“我看眼下这事,这个坑比陷熊坑还大,我看说道可不小哇,可不是简单的事。毛驴子放屁,屎在后头呢。不信?咱们等着看吧。”几个人正议论着呢,小道士急慌慌的跑上来,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的说:“道长,又来了一伙马队,快接一下吧,迎接晚了还得落下话把儿。”道长杨高山急着问:“来了多少人?”“看着一溜,怕不赶趟告诉你,没数多少。”道长杨高山无奈的说:“走吧,接接去,别再失礼。”

  道长的话音刚落,外头的声音就到了:“不用接,圣云宫这个地界,哪有个耗子可能我不知道,路我还是熟的,都在这哪,哈哈哈哈。”道长杨高山听到声音了,人也看到了,忙说道:“哎呀,你看看,老道我真抗不住事,都给我急懵了。”来人问:“出了这么档子事,为什么不向我报告?”道长杨高山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咯噔,心想人家这是挑理了,他忙解释说:“派人报告去了,兴许没找着你吧。”“哦,那是,我正忙着圈劳工呢。”来人说到这把话转到正题问:“现场在哪?带我看看去。”道长杨高山说:“您等一会行吗?我们不敢离开这,人家不让动。”来人有点吃惊的问:“呀呵?有人先来了,谁呀?”道长杨高山回答说:“郑局长。”来人听说是郑局长,愣了一下说:“他呀?我当是谁呢?他干啥呢?在现场?”道长杨高山回答:“没去现场,在审人呢。”来人吩咐说:“去个能说话的,告诉他,我来了,我去现场了,让他先停下,别审了。”

  众人跟着到了现场,来人把四周环境看了一遍吩咐说:“一小队长项宝石,你带你的人仔细查查,人从哪来的。二小队长张秃子,你把尸体情况查清。我先会会那个郑局长去。”

  来人跟道院的这几个头面人物边往回走边说:“上回那事,也不能怨人家日本人,你们干嘛不好,为什么让朱林山在你们这落脚,他落脚就落脚,我明白你们管不起,可你们会报告不?不报告,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我看上次你们算是捡着了,人家日本人刚来,朱林山整个蜜蜂阵,把人家日本人可给整惨了,听说一百五六十人,从官到兵,那可是站着来的,横着回去的。你们知道吗,那个带兵的官儿被撸了不算,还剖腹了呢。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你们,别太拿自己当回事。眼下的宜凌,就你们圣云宫这三百多带把的还敢支棱?你们自己得低调点。雪下高山,雷击高树,这你们比我懂多了,你们道教不就修为这个吗。”

  一行人回到西下院的上院东耳房,坐下想喝茶这功夫,郑局长从外边进来了,他是带气儿来的,一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我说道长,你他妈的还有闲心思喝茶呀,你们几个都是同谋,杀人的同伙,这个我清楚了。”郑局长说到这,见一个人站起来说:“郑局长,一没请你喝酒,二没请你逛窑子,就帮我干事了。咱可把话当面说清楚喽,我得怎么个谢你呀?”郑三彪郑局长听话口仔细一看,他吃了一惊的说:“唉呀!原来是你来了,你还别说,你还是我另眼相看的人。不过你刚才这话我听着总觉得别扭,我怎么帮你干事了?”

  这第二拨来人的头儿,见郑局长没把自己当回事,心里边本来就不舒服,听了后边这句话就很不愿意的说:“郑局长,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直白了,那是对你的尊重。我看你是不想领我这个人情,那我可就直话直问了。”郑局长还是摆大的说:“今天的事儿,我是领命而来,没什么不妥。不过在人面上,我就先听你几句,说吧。”

  道长杨高山听着双方说话,这话口是越来越赶劲,就插话说:“都是为我们这事来的,茶都沏好了,先喝口茶。”“我说道长,茶先放下。郑局长,我杜奎金告诉你,你先听明白喽,保安大队和警务局是平行单位,我大队长一职也不比你的官小。再说了,麻生二郎少佐有分工,你只管城里的民事治安。老爷岭,这是我的管区,你随意插手这事,我若报告给麻生二郎少佐,你知道你是啥后果吗?”郑三彪一听话说到这份上了,火也上来了问:“我还随意插手你的事了?民事纠纷,这也是我的职责。”“你也讲职责,你会吗?你到过现场吗?你不知道的事,我告诉你,你学着点。死的这两个人,都有短枪,外穿便衣,内穿统一着装,明白啥意思吗?我还告诉你,这是一个组织。是什么组织?是胡子,是响马,是抗日的,还是什么别的?这一些都归你管吗?尊重你,你是个局长。不尊重你,在我的管区你算老几?说你一句,装什么大尾巴狼,一边去,别妨碍我的公务。”

  一个杀人事件,来了两伙办案的。宜凌县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与宜凌县警务局局长郑三彪两人的对话中,杜奎金末了的这几句话,份量说的可挺重啊。问题是他不是背后两个人面对面口对口的你来我往,那样轻重就两人知道,还可以忍忍,让让。现在不行,这是在人面。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谁见着了?那是说书先生的说口,随便咧咧罢了。

  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为什么冲着警务局局长郑三彪来这么大的劲?照实说,都在宜凌县为日本人麻生二郎少佐当差,都在街面上管事,应该是相互帮衬、照应为对。可郑三彪来的不是地方。无虑山老爷岭圣云宫,不单单是道教在全东北出名,还有一个更出名的地方,关公关圣帝的神庙。

  历史记载唐朝李世民率大军东征,在老爷岭与高丽叛军盖书文有过一场大战,李世民的大唐军队战败,多亏关公关圣帝在关键时刻有了一次关键的显圣,吓退盖书文。战后李世民在战场的山梁上修建关公殿,供奉关公关羽关财神关圣帝,并将山梁赐名老爷岭。有这两股信仰的力量在支撑,这里的信众能不多么。信众多,香火就多;香火多,捐赠的人就多。香火多,捐赠的多,钱不就多吗。不是钱多,最兴旺的时候能养住四五百人的道士吗?能有几千垧地吗?现时的老爷岭圣云宫虽然如太阳过晌走下坡路了,但钱还是有的。有钱,人的眼睛就会亮,就会放光。老爷岭圣云宫在保安大队的辖区内,那可是大队长杜奎金一本万利的钱串子,他能容忍别人来横插一杠撬行吗?那是不可能的。

  宜凌县警务局局长郑三彪能当上这警务局长,能是个善茬吗?他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听了杜奎金这几句噎人的话,顿时额头青筋暴跳,眼珠子瞪得跟牛卵子似的,他咬牙切齿的说:“你等着,我让麻生二郎少佐扒了你的这身皮,看你在我面前再敢诈唬。”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在日本关东军驻宜凌最高指挥官麻生二郎少佐心目中和实际使用上,级别和重要程度都不比他郑三彪低。杜奎金听了郑三彪的话,不怒反笑了说:“嘿嘿,口气不小哇,刚才是你说的,你“让”麻生二郎少佐,你这句话,我回去就向麻生二郎少佐报告去,我还不信了呢,扛个驴头去见老丈,你这脸儿还见大呢?”杜奎金这句话叼的,真是地方。郑三彪听得是心里一惊,只见他嘎巴着嘴:“这…,这…。”

  “道长,又来了一拨,快到了。”听到小道士这一声喊,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有点大不乐意,他用眼神斜了一眼道长杨高山,阴沉的问:“这个破事,你还敲锣打鼓了,弄个满城风雨的。”道长杨高山好像哑巴吃了黄连,满嘴的苦没法说,只得自打圆场的回答保安大队大队长杜奎金的似问非问。“你们先等会,我们还是去先迎接一下,这样都好,这样都好。”

  道长杨高山和道院几个管事的从西下院上殿下到前殿再迎出西下院门庭,向西一看,道长杨高山吸了一口凉气,他心里说,坏了坏了,这一出事的一乱一忙,咋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事儿挤到这了,没时间考虑那么细。他急三火四的调动大脑的每一根神经,想着怎么回答,怎么应对即将见面的这个主的刁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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