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快晌午的时候,从西边大道上又冒出来一伙人,细一看,这回人可比昨天多了,一共是六匹马,驮着六个人一溜小跑的来到了老爷岭圣云宫西下院的山门外,这回这六个人看架势,比昨天来的那两个人层面要高,他们下马后,一个人留下看护马匹,五个人不急不火的进了院门。还是昨天那个小道士迎出来上前问候说:“五位香客进香啊?”五个人中走在前边的那个人接话说:“找你们道长说话。”小道士忙说:“我们道长在上院做法事呢,你们是哪的,找我们道长是急事啊?”五个人中的一个人说:“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快去找去。”小道士见来人说话生硬,就小心的说:“请麻烦在茶间等一会,我马上告诉人去请。”

  一个单间的斋房里,道长杨高山和监院任自安,陪着来人正在用斋饭。道长杨高山说:“道院是清修之所,没有你们的大鱼大肉,请随便吃一口。”六个来人中一个人接话说:“我们出门在外,公事在身,不能走到哪都背个锅去,今天这顿饭就只得随你们吃一口了。不过,吃饭之前,还是先请我们金处长把我们此行的目的先说给道长听,以便道长有个安排,饭后我们好把东西押回。”道长杨高山和监院任自安听话口一愣,两人对视了一下,道长杨高山说:“金处长,你公事在身,有话请讲。”

  金处长,是谁呀,又是干啥的?金处长大名叫金一男,是日本关东军驻宜凌最高指挥官麻生二郎少佐新组建的宜凌特别行动处的总负责人。金一男金处长见手下人给自己介绍完了,又听到了道长的提请,他笑笑说:“我这个人哪,不是自己说,比较随和,佛呀、道哇这两家我谁都不差皮,都信。可话又说回来,都信可都信,若论起来,道教呢,是咱中国人自己的,有了这层意思呢,对咱圣云宫,我就得高看一眼。我今天来,是为完成日本关东军麻生二郎少佐交给我的一个任务,因为有了高看一眼这一层,我就没把事当众说开。”

  道长杨高山一听话口,知道有大事了,但不知道是啥事,就陪笑着说:“有了金处长对道教的尊崇,有什么事还得请金处长多多费心关照。”金一男接话说:“那是一定的。”说完这句话,金一男一沉脸说:“听咱们宜凌县民情调查处冷啸处长说,你们老爷岭圣云宫上次伙同响马朱林山对抗大日本关东军,参与的道士都被剿杀了,你们对这个事仍然耿耿于怀,如今又重新号聚三百多道士,重组老爷刀队,操练老爷刀法,这个事?有吧?”监院任自安看了一眼道长杨高山心想,这事儿还是从这来了吧?他见道长一时没有回答,忙接住话头说:“我们昨天还说这事呢,我们道长不是这个意思。”金一男一脸严肃的说:“你抢什么话儿,我问你了吗?怎么主次都没了呢?”金一男用话压住任自安后又说:“杨道长,这事不明摆着吗,谁不明白呀?麻生二郎少佐特意让我来处理这事,别的咱先都别说,队伍?得马上给我解散,这还不算,还得给我列出危险人名单。同时,按照呢,麻生二郎少佐的枪支刀具收缴规定,老爷刀必须要全部上缴,一把都不能差。听明白了吗?饭后呢,把东西交给我的人,全部押回。”

  金一男金处长这番不容质否的话,听得道长杨高山大吃一惊,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拿起筷子忙说:“你请吃,你请吃。”嘴说着呢,筷子一伸,因为此时他的眼睛没看菜碗而是在看金一男的面部表情,心不在这块,一心二用,就把一碗炖豆腐给捅翻了,菜汤豆腐洒了金一男一裤裆,烫得金一男一声大叫,猛然跳起。金一男一脸阴沉,抖掉裤裆上的豆腐讥讽的说:“什么修为?道家的拿手活是驱鬼,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把你道长吓得这样?”道长杨高山对自己的失态本来就很不好意思,但听了金处长这几句奚落的话,道长的自尊,让他马上镇定了许多,他沉静的回话说:“金处长,圣云宫是清静之地,道人不做污浊事,演练老爷刀,是圣云宫道家门派传统,已经传承了千年,对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的妨碍。日本人怎么就看不下去了呢?”此时,金一男见道长的神情起了变化,暗想,他怎么还硬铮了?金一男原本想象中,自己一拉硬,对方一拿软,顺便就能诈点钱财。从眼前的情况看,想法不现实了。金一男想到这,转而冷漠的告诉道长杨高山:“杨道长,你有话可以对麻生二郎少佐说去,我今天的任务是押解刀具。看在你杨道长统领圣云宫三千道众的威望,我呢,能担的,我就先帮你担担。担担可担担,这其中的危险人必须给我查明,名单必须要给我写的清清楚楚的。再给你一个面子,三天后把名单交给我,我还要带人。这饭我不吃了。”话说到这种程度,道长杨高山知道不能再把话说散了,那样对圣云宫可不利呀。他改了话风说:“金处长,你是官身,你是知道的,这练老爷刀的人,都是本道院的道士,没有你说的危险人。你回去好好跟日本人说说。再说,老爷刀是本道院信物,我无权把道院信物交出去呀。”金一男金处长见道长把话都说绝了,他淡淡的说:“这还是三九天的雪了,一朵比一朵凉,越飘越清冷。”他说完这句话,用眼睛紧盯着道长杨高山说:“道长,我的话可已经说透了,你也听明白了吧?我呢,就这么大个能水儿,替人担不了大责,咋办你自个掂量,出什么岔子和后果,可别埋怨我,啊?”他把这句很有份量的话撂到这后,站起身,慢悠悠的头也回的带着他的人走了。

  夜,万赖具静。天空,星罗棋布。在这夜色中,五个人影在静谧的山林中穿行,到了老爷岭的地界,从圣云宫的南山坡的黑松林里停下脚步,四处观察了一阵后,鬼魅般悄无声息的下了山坡,绕了两饶就来到了存放老爷刀的库房附近,黑暗中见有两个道士一人拿着一把老爷刀在值守。来人领头的一挥手势,就见两个人影闪身过去,绕大石,闪树杆,躲泥坑,轻飘飘的就来到了两个道士身后不远的地方,距离也就在两丈左右。两个人影见两名道士手持大刀,威势有点摄人,就犹豫了一下,好像在重新评估了一下两名道士的实力,两个人影互相点点头,好像心里有了底似的。这个时候,两名值守道士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直直的站在那,脸朝外,身后离大墙不到一丈远。来的两个人屏息了一小会,也就是一呼一吸间的事,就见这两个人影顺着墙根就上去了,只见寒光一现,有人轻微的哼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有两个人就先后倒下去了。在黑暗中观察的三个人刚要闪身出来,可又鄂然的停住了,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他们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两名道士,而是他们的同伙。此时,两名道士正手提老爷刀在左观右望,神情淡定。见到这种情景,后边三个人影中的一个人嗖的一下拔出短枪,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就被领头的给制止了。领头的人见要收拾的这两个道士,用刀恐怕不行,三个人也不是两个道士的对手,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带着两个手下转身离开这里,向悬挂大钟的地方奔去。到了大钟附近,见没有人值守,领头的一示意,两个人影几步窜到大钟跟前,把大钟撞得“咚咚咚”的山响。

  放在平日里,这钟声庄严而锐耳,震撼心灵。但在静夜之中,这个响声可与平时大不相同,响得让人心哆嗦,而这个响声,还在引发着群山的共鸣。圣云宫,这个原本清静的道院,这些原本吃斋清修的道士,这回可摊上抖落不开的大事了。

  钟鼓是道家的重要法器。晨钟暮鼓,是道家的重大规矩,轻易不能乱敲。平常的日子,安静的大山,这半夜里的钟声骤起,在老爷岭圣云宫,可是头一次。道士们被这突然的响动惊醒,纷纷穿衣起床,跑到门外,想看个究竟。可钟声,在这个时候它不响了。

  道长杨高山出来了,监院任自安出来了,道士们都出来了,纷纷来到道长这,大家都在问:“怎回事呀?”道长杨高山本来还在为白天的事上火呢,话是当着金处长的面说出去了,可这场儿该怎么收呢?收了收不了哇?愁了半宿没睡,刚一迷糊,就听到钟声响了,还以为是天亮了呢,等出来看到众道士,这才明白,有人半夜撞钟。他问负责值夜的翟心田:“谁在撞钟?”翟心田回答:“我也在摸迷糊呢,没安排谁半夜撞钟啊,这事谁干的呀?”

  半夜撞钟,这事还没问出个究竟和所以然来,就听一个小道士边跑边喊:“道长,出大事了,刀库那边死人了!”道长惊问:“啥?死人了?”小道士说:“不是一个,还两个呢。”监院任自安急声问:“谁死了?”小道士气喘吁吁的回答:“不认识。听值守的师兄说,那两个人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的去了老爷刀刀库,结果被他俩用老爷回刀给砍了。”道长杨高山听到这一句,有如五雷轰顶,惊慌的的问:“怎么的,咱们的道士把人给杀了?”

  众人来到存放老爷刀的库房前,这才知道,杀人的是老爷刀教头师文尔的两个徒弟,一个法名叫无功,一个法名叫无过。道长杨高山问:“这两个人是在这被你俩杀的吗?”无功回答说:“道长,就是这,人死了,还没敢动呢。”无过接过话口说:“这两个人想偷袭我们俩,道长你看,他俩手上还握着刀呢。昨晚上师傅若不是嘱咐我俩,夜里值守要防着点,死的可能就是我们师兄弟了。”道长杨高山听完无功无过两个人的陈述,半晌没说话。他的脑袋瓜子在紧转,同时想的也不是一个问题。他在想,自己是道长,此时的老爷岭圣云宫三百多道士都在看着他呢,咋回事呀,这乱上还添乱了呢?这样的事,做为有三千多垧地,光伙计就有百十号人的圣云宫可从来没有过呀。这只是其一。其二呢?这两个人半夜三更的潜入到老爷刀库房要干什么?看样子不是抢,那是偷吗?其三呢?这夜半钟声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一伙人干的,还是两伙人偶然的巧合呢?白天的棘手事还未了,这半夜三更的又添了人命案。道长杨高山还在想,这俗话说不怕有事,就怕事赶事。可眼下,老爷岭圣云宫的事赶事,还说不清楚还能支生出多少事来。

  道长杨高山统领圣云宫也不是一天了,在中国的大东北那是相当有号的呀,本来就是个很要脸的人,不然也不会安排三百多道士操练什么老爷刀。这事赶事的事怎么个结法,怎么样把事摆平喽,还能不能摆平?这些个事就有如三伏天的雷云,一朵压一朵,一片连一片,黑黑压压,翻翻滚滚,冷冷嗖嗖。这会的道长杨高山,可没有了老爷岭上反驳监院任自安,执事翟心田苦劝时的那种自信了。他眼下是老娘婆给猪八戒接生,不知道从哪下手。他愁死了。

  杨高山道长本来愁了一个前半夜没睡,又忙了一个后半夜想睡睡不成,他的心哪,这个打鼓哇。投河的遇上个上吊的,就是解不开心里这个扣。一转眼天亮了,一声鸡鸣唤醒生机,一缕饮烟袅袅升起,一抹彩霞映射天际,一轮红日照亮大地。大自然有自己的脾气,它才不管你喜怒哀乐,酸苦晕迷。

  道长杨高山愁归愁,想归想,眼下的事必须得办,横尸两个人,火烧眉头。老爷岭圣云宫,那可是东北道教的圣地,得还他个清白。怎么的还法,自己刀削不了自己的把,自己说不行,得报案经官。道长杨高山权衡了一个后半夜,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告诉翟心田:“师弟,报案这个事,还是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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