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口从旧货市场买来的钟,挂在学校的一棵树上。杨梅比谁都起得早,一到6点,她敲响起床钟,男女学生开始一天的新生活。

  这一天,柳瑞红准时醒来,看看天色,应该是起床的时候,却听不到钟声。平时她注意到,起床钟敲响以后,附近村子里的鸡都叫了。今天奇怪,远远近近的公鸡打鸣不止,起床钟还没敲响。还有一点,钟声响过之后,校长就来宿舍检查学生的情况,今天也特别,始终不见校长的影子。怎么了?是校长有事,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柳瑞红决定去看看怎么回事。梳洗完毕,她来到校长的卧室,见门窗紧闭,便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动静,想必校长熟睡没有醒。她又敲了两下,这才有人回话。门开了,柳瑞红进屋,随手将门关上。她看到校长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脸憔悴,两腮红红的。

  “校长,你怎么了?病了?”

  杨梅无力地应着,又急忙回床上躺下。柳瑞红搓搓手,向手上哈气,使手温暖些,然后伸手触摸校长的额头,很烫。“校长,你发烧了。”

  杨梅将两边的被角往脖颈下紧了紧,说:“昨天带陈东去卫生所打针,那里满屋子病人,打嚏的,咳嗽的,空气污浊不堪,我可能传染上了。瑞红,五斗橱上面第一个抽屉里有体温表,拿来让我量量体温。”

  柳瑞红找到体温表,看了看水银柱停在35度上,便交给校长。杨梅在腋下夹好看了看手表,说:“今天睡过了,你不来敲门,我还会继续睡。现在6点20,你去敲起床钟吧,并到各宿舍看看,有没有闹病的同学。”

  一方面年轻有力,一方面时间晚了,柳瑞红敲钟敲的很急,“当当当,当当当”,如同救火车的钟声一般。一些想睡懒觉的学生,只得穿衣起床。

  柳瑞红到各宿舍转了一圈,马上回到校长那里。见瑞红来,杨梅从腋下取出体温表看了看,低声咕噜一句:“的确病了,39度。”

  柳瑞红着急地说:“这可不行。校长,我去请医生来好吧?”

  “别,外面风大,你出去也会感冒的。我先吃药试试,不好再请医生。五斗橱下面一格有感冒胶囊,你找来我吃。”柳瑞红找到药,从暖瓶倒了点水,递给校长吃下。

  “瑞红,五斗橱里有口罩,拿来我戴上。”

  “你想出去?”

  “不,我怕传染给你们。”

  柳瑞红了解校长的心,顺从地找出口罩让她戴上。“校长,你想吃点啥,我去给李师傅说。”

  “我现在啥也不想吃,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去吃饭吧,吃了饭带同学们复习功课,我今天看样子上不了课了。你当班长的,尽点心。不要出乱子,有大事情发生,一定要告诉我。你回去吧!”

  “好,校长好好睡一觉。”柳瑞红掖了掖杨梅的被角,端起床角的尿盆出去了。

  听说校长病了,学生们很乖,都听班长的话,老老实实在教室里复习旧课,做作业。柳瑞红当起了小老师,给低班同学练习拼音,她一字一顿地念着:“校长病了,让校长安心养病,我保证好好学习,不打架闹事。”

  写着,写着,侯萍笑起来:“班长,真有你的!”

  姚秀莲也不甘寂寞,问道:“班长,你说‘打架’两个字是第几声?‘打’是第一声吧?‘架’是第五声对吗?”

  柳瑞红板起面孔说:“姚秀莲,别捣乱!你捣乱,我告诉校长开除你!”

  姚秀莲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作声了。侯萍忍俊不禁,说:“傻大姐不傻呀!”

  上午10点,人们自动到操场集合,柳瑞红拿出收音机,让大家跟着电台广播做课间操。做完操,她和陈东来见校长。杨梅高兴地说:“我睡了一大觉,出了一身汗,觉得病好些了。你们来之前,我刚量了体温,38度5,降了半度。”

  陈东说:“是我害了校长。昨天卫生所里那么多感冒病人,准是传染上了。”

  杨梅在床上侧过身来说:“陈东,你的腿怎样了?撩起裤腿我看看。呃,好多了,肿也消了。这两天你注意少走动,更不要跑跑跳跳,很快会痊愈的。”

  陈东属于那种少言寡语的人,想不出要说什么,便说一声“校长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柳瑞红没走,怕杨梅有吩咐。这时侯萍来了。一个平时精神饱满的校长,现在被迫卧床,她感到难过,禁不住动情地留下泪来。杨梅伸出手,抚摸侯萍的头安慰道:“没事,我明天就会好的。”

  侯萍刚走,姚秀莲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大嗓门说:“校长,你好些了吧?”柳瑞红拽了拽她的衣角埋怨道:“你这是在操场上吗?不会小声点?”

  姚秀莲嘿嘿一笑:“你出的那道题我会算了,30被6除等于5。还有那道太阳题,是从东方升起来的。”

  姚秀莲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柳瑞红一头雾水。杨梅明白她的话,称怪道:“要不有人叫你傻大姐,真傻的可怜!”

  姚秀莲说:“报告校长,我的眼也好些了,树上的小鸟跳来跳去能看见了,过去看不见。”

  杨梅在床上点了点头,说:“你从小黑屋里出来,重见天日,受到阳光的刺激,看来你的视神经功能在恢复。”

  “什么叫视神经呀?”

  杨梅怕她冒出新的傻气,赶紧打岔道:“你哥哥怎样?给你写信没有?”

  “嘿,他这个自私鬼,只顾自己,不想我。倒是来过信,没说几句话。他还有良心,给我寄了五百块钱。”

  杨梅挥挥手:“回去吧!钱保存好,不要随便对人说,你哥挣钱不容易。”

  这一上午好不热闹。姚秀莲刚出门,又有人来了。柳瑞红一看是李福海,心头“咯噔”一下。

  “杨校长,很抱歉,我才知道你闹病,赶紧下了碗挂面,打了两个鸡蛋,你趁热吃。”说着,他把饭盒和一双筷子放到桌上。

  杨梅刚才愉快的心情霎时被打断了。见到李福海,她浑身鸡皮疙瘩,如入针毡一般,躺着不是,起来也不是。“李师傅,谢谢你,我没食欲,不想吃,拿回去吧!”

  李福海指指饭盒催促道:“吃吧,别让它凉了。越有病,越应当吃东西,可以增强身体的抵抗力。来,我扶你坐起来吃。”说着,他伸出双臂,一步步向病榻靠近。

  见那双魔爪一点点逼近,杨梅急了,急得想哭。她要立刻躲开,可是怎么躲?跑,跑不了;飞,没翅膀,真正陷入那可怕的四个字:走投无路!杨梅绝望了,她穿着薄薄的半透明的睡衣,那正是色鬼所向往的。怎么办!

  杨梅急中生智,望着那双臂做出搂抱状,抄起枕头用力砸过去。慌乱中,她大喊一声“瑞红!”

  这样的场面柳瑞红头一次遇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看到李福海脸上狞笑着,两道色咪咪的目光死盯着校长,杨梅的一声呼喊惊醒了她。枕头被李福海躲过,但赢得了时间。柳瑞红猛扑到床前,挡住李福海,大声说:“校长不想吃,别勉强!”李福海被迫停住手,由于惯性,李福海的手触到了柳瑞红敏感的部位,柳瑞红一巴掌把魔爪打飞了。李福海凶猛的目光向柳瑞红扫了一眼,泱泱地走了。走到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向桌上扔去。

  杨梅和柳瑞红同时长长出了口气。柳瑞红说:“校长,我该回去了,你再睡一会儿。”

  杨梅说:“还能睡啥!瑞红,你把那挂面吃了吧!”

  柳瑞红说:“校长补养身体要紧。”

  杨梅说:“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你不吃,就拿去给陈东吧,他的腿还没有好。”

  柳瑞红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饭盒走了。

  一场惊吓,杨梅身上的睡衣全湿透了。她下床插门,换了衣服,又梳洗一番,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物件看了看,原来是姚建国的信。拿着信,她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打在信封上。“建国!建国!你能想到,我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灾难啊!”

  她先察看信封上的邮戳,好像不曾被人拆过,这才取出信纸看起来。

  “亲爱的梅:

  一别15月,你一切安好?告诉你,我调动工作了,现在807保密厂当技术员。你教书育人,我保家卫国,我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值得骄傲。

  相隔千山万水,有鸿雁传书以示安慰。今夜明月,月光下思念远方的亲人,自辗转难眠,想必你也一样。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之情,怎么描绘也超不出古人之笔:‘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近来社会上开始流行彩色照片,希望寄一张彩照给我,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以除思念之苦。

  你的建国,吻你”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