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开饭的时候,杨梅晚去了一会儿,走进食堂,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异常。她瞧瞧几张餐桌,吃饭的人神情不一。有的和往常一样,不声不响低头吃饭;有的皱着眉,半天吃一口;有的端着碗、拿着筷发呆,似乎在考虑吃与不吃……

  杨梅来到柳瑞红一桌,悄悄站在人们身后不做声,只听陈东对柳瑞红说:“这饭没法吃。糙米多,糠皮多,我们也就忍了。今天又吃夹生饭,有些米粒还是生米,可以“嘎蹦蹦”咬得响,这怎么办?”

  柳瑞红拿着筷子一点一点扒拉着吃。她说:“不光是饭难吃,菜也洗得不干净。刚才青菜碗里有一条死虫子,幸好我发现,看不见的话就吃下去了。”

  侯萍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一下,嚷道:“瑞红姐,别说了,叫人恶心!”

  陈东又说:“早晚两顿粥也成问题,好像煮的时间不够,米粒还没胀开,水是水,米是米,这不是浪费吗?我看李师傅越来越偷懒了。”

  柳瑞红笑着说:“有一次我叫他李师傅,他很不高兴,说也应当叫他李老师。”

  侯萍插话说:“他也配!”

  柳瑞红一抬头看见杨梅,说:“校长来了。”

  陈东抢话说:“校长,你听见了也好,省得我们向你反应。我们这些人正生长发育,吃不好怎么行!”

  杨梅顺手将陈东菜碗里一根细草棍夹出去,说:“我们的伙食的确有问题,我也察觉到了,抽时间研究一下怎么解决。”

  第二天上课时,杨梅说:“要解决伙食上存在的问题,我考虑应当成立伙食委员会,让大师傅和学生共同商量着办。你们说行吗?”

  “行!”

  “那好,你们选两位同学当伙食代表。”

  酝酿了一会儿,人们很快选出柳瑞红和赵淑兰当伙食代表。下了课,杨梅立即找来李福海,开了个伙食会。经过讨论,定制度,立章程,决定一个月开一次会。这一下,学生有意见可以向代表反应。李福海气坏了,心中暗骂:“这娘儿们不得好死!”

  下午上体育课,杨梅先找来几个有点视力的学生,向他们做示范,传授广播操的动作。他们学会了,再去教其他同学。赵淑兰坐轮椅,有几节操她做不了,但那些上身运动,她做得很漂亮。杨梅想,以后可以天天集合做晨操了。

  趁学生之间互教互学广播操的时候,杨梅抓紧时间给家具厂打电话,嚷道:“买10张双层床的钱我早交了,你们怎么迟迟不发货?要知道,一天比一天凉,我们的孩子还打地铺睡觉,他们感冒闹病怎么办?”

  刚放下电话,有人敲门进来,恭恭敬敬地问:“校长,我想看望侯萍行吗?”

  杨梅抬望看表说:“他们还在上课,快下课了,你在这里坐等一下。”

  杨梅喝着水打量来人,二十三四岁,皮肤黝黑闪亮,双目如电。他宽肩,窄腰,长腿,已经是深秋,他还穿一件短袖,胳膊上的键子肉鼓鼓的,手中还提个包。

  “小伙子,你贵姓?”

  “我姓王,叫王顺康,我是侯萍家的邻居,她父亲忙,托我给她送衣服来。”

  “你是本地人吗?”

  “我住在侯家沟,离这儿不远。”

  “家里几口人?有几个劳力?”

  “我家五口人。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爹五十出头,还能下地劳动。我们种了五亩地,三个劳力。”

  杨梅问着,一个计划在心中产生了。她手指窗外一大片开始枯黄的蒿草,说:“假如让你们额外种一些地怎样?”

  王顺康顺着杨梅的手指看去,问:“你的意思是……”

  杨梅说:“开荒,把这些荒地种上蔬菜有多好!”

  王顺康说:“这一片本来不是荒地。老方丈还健在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地。到了中秋前后,玉米一人高,密密麻麻的,我们叫它青砂帐。小时候我们常来这里捉迷藏,可有意思呢!”

  杨梅倒了杯水递给王顺康,笑着问:“三、七开,你拿三,我拿七,种子、肥料、农具我负责,怎么样?”

  王顺康接过水一饮而尽,说:“我本人没意见,得回去问问我爹再答复你。”

  这时候,窗外有学生唱歌、说笑,杨梅说:“他们下课了,你去看侯萍吧!”

  “嘟嘟——,嘟嘟——”,李福海吹响开饭的哨子,杨梅锁上门准备去吃饭。刚走几步,见姚秀莲搀着陈东着急地走来,陈东走路一瘸一拐的。见到杨梅,姚秀莲说:“校长,陈东被野狗咬了!”

  杨梅撩起陈东的裤腿看了看,果然腿上咬破了,还在滴血。“这——”她发愁了,学校医务室只能处理碰伤、擦破之类的小毛病,被狗咬伤,必须打破伤风针,应当赶紧去附近的卫生所救治。杨梅说:“秀莲,你去吃饭,我带陈东去医院。”

  杨梅推来自行车,扶陈东坐到后椅架上,骑车赶往附近的卫生所。卫生所里候诊的人很多,有的咳嗽,有的打喷嚏,空气污浊不堪。深秋季节,感冒的人猛增,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除了打针拿药的,还有挂上吊瓶输液的。杨梅很着急,又不能催,只能默默地等待。给陈东打完针,天已完全黑了,没有月亮,四处漆黑一片。山路坑坑洼洼,有些地段路面狭窄,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沟沟。回来的路上,杨梅不敢骑车,凭着车灯微弱的光亮,一步一步推着走,所以到学校很晚了。

  两个人都没吃晚饭,杨梅很自然往伙房走。奇怪,这么晚,伙房还亮着灯。推门进去,一股酒肉香扑鼻而来。杨梅看得清楚,李福海一人正坐着喝酒,还时不时打酒嗝。

  李福海见到杨梅和陈东,他慌了手脚,万不曾料到校长突然闯进来。他故作镇定,招呼道:“二位还没吃饭吧,饭包里的粥恐怕不会太凉,我给你们盛去。”说着,李福海起身盛了两碗粥放到桌上,然后对杨梅说:“校长,你先喝两口酒,暖和暖和身体。”

  杨梅让陈东坐下吃,自己走到灶前向炉堂里瞅瞅。虽然没有火,炉堂里还闪着光,伸手触摸,烫手。她又看看灶上的锅,没有盖,锅底还有肉菜的碎末,飘着余香。杨梅回过身,瞧瞧瓶子里的酒,用筷子拨动一下坛中一条肥肥的鸡腿,然后射出两道利剑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李福海的眼,不说话。

  李福海怯生生地说:“我这是花自己的钱买的。”

  “自己的钱?哼!李师傅,揩学生的油是罪过。我们的孩子很苦,每月30块钱的伙食费已经少得可怜。虽说物价便宜,一块钱能买5个鸡蛋,但是多数家庭穷,这笔伙食费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要保证百分之百用在孩子们身上。刚开过伙食会,你别忘了规章制度!”

  李福海不吭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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