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在恨的道路上大刀阔斧一路迈进时,她收获的不是硕果累累,而是伤痕累累,但母亲执迷不悟,尽管在怒的羊肠小道上她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待遇是越来越差,但她始终不想调整自己,修正自己,她继续吵闹,吵闹中她不会想到爱,用爱来唤醒父亲,让父亲对她好,对她同情,她不会,当然她更不会来虚的,用虚情假意,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母亲虽然很丑陋,整天张牙舞爪的,但很真实,她可恨也可爱,我无法对她肃然起敬,但面对真实,面对赤裸裸,我觉得母亲也有可取可佩的一面。
   
        也许母亲也能感觉到这是一条死胡同,她在毁灭别人的时候,同时也毁灭了自己,把这个家也给毁了,在她走入深渊的时候,母亲从未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毛病,是不是自己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她只想到自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人,一个给家做出贡献却没得到肯定的人,没有得到军功章的她感到委屈,憋屈,没人能安慰她。这时的她有些气急败坏,她真想把这个家给毁了,我不好你们也甭想好,你要我活得不自在,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这时的母亲就像个纵火犯,想把每个人心里的火点着,她成了一个会放火,却不会救火、一个袖手旁观的人。
   
        她在忙着点火时,她不会静下来想一想是不是她在赶走奶奶的同时,把父亲的一颗心也赶跑了,当一个家,心不在一起,败落就开始了,父亲开始酗酒,这样又花了不少冤枉钱,当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越走越远,渐行渐远,已移情别恋时,她是暴跳如雷又束手无策。这时她感到了失意,失意的她把一切痛苦的根源归结到钱,怪那20元钱,都是钱惹的祸,一切都是经济紧张造成的,她执拗地认为,她一点也不想想,即使没有那20元,如果父亲不去喝酒,父母工资合起来也跟普通工人家差不多,如果两个人感情好,一样可以拥有幸福时光,和钱有关系,但不是决定性因素。
   
        所以当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对念大学是反感透顶,生怕我像一块砖头让家里的经济危机再次爆发,也许姑姑念大学那种捉襟见肘的生活让她刻骨铭心,让她不寒而栗,成为一种隐痛让她记忆犹新,于是她发疯地反对,不顾一切地拼命阻挠,她再也不想过那种窘迫的生活了。她不仅不想过从前那种窘迫的日子,在她内心深处还希望我能勇挑重担,希望我到大集体去挣钱而不是花钱,而我却没这个思想准备,大学生和大集体,虽然都是一个大字,但这个过程太难以接受了,落差太大了,我没想好,在我没想好之前,母亲的一再要求,让我正在考虑的心一下子反感起来,向相反的方向转化,这种拔苗助长的做法,让我感到她没为我考虑,我回绝了她的要求。
   
        另外我没听从她的召唤,是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觉得到大集体从根本上挽救不了这个家,这个家出了问题,好像缺少一个零件,缺少精神上的救赎,母亲的行为可行但也可笑。我在沉默,我在犹豫,我在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的迟疑,在母亲看来是迟钝,她希望我是一条生龙活虎的龙,而不是一条半死不活的虫,恨铁不成钢的她恨不得一下子把我搧醒。因为这时,她有了双重的挫败感,她没有把父亲弄明白,也没把我理顺,我们都不吃母亲这一套,我们不是软硬不吃,而是牙口不好,胃口也不好想吃软的。这时母亲感到自己太不幸,在父亲这边,她吃着哑巴亏,在我这边,她又占不着便宜。这时的母亲有些气急败坏,这时急于求成的母亲一刻也不想安静。
   
        就在母亲对我拳脚相加的时候,父亲本能地站在我这边,也许他意识到没让她去念书已经对她打击挺大了,何苦再苦苦相逼,何苦再恶语相加?何苦再拳打脚踢,她除了懒点和不愿进大集体以外,沉默寡言的我没对任何人构成伤害。
   
   
   
   
        1979年的一个深夜,当繁星闪烁,当海风阵阵吹来的时候,15岁的我趴在床上,像解高考题一样把这道没有答案的难题慢慢打开的时候,已汗流浃背,在推理的过程中,我在问自己,为什么不退一步,顺从母亲的意思,但有心理障碍的我却不愿走这一步。或者把全家摇醒,把我想到的说出来,求得大家的谅解和理解,我知道,我这由内疚而萌发的想法稍纵即逝,她会随着心情的改变而左右摇摆。但那时我懒得说话,大脑活跃,表达能力却没有,我已没了说话的习惯。
   
        在我弄清这些的时候,我还会呆呆地想到父亲为什么向着我,是对无爱婚姻的失望,还是对弟弟调皮捣蛋的痛恨,使父亲看见我燃起了新的希望。还是我郁郁寡欢的性格,让他从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让他迷恋,让他感到亲切,反正在我家的持久战中,青纱帐里,父亲永远向着我,用宽大的肩膀护着我,从不向母亲投降,举白旗。可是,父亲也许没有意识到,他的保护,在母亲看来就是一种袒护,她会更变本加厉地找我事,战争会愈演愈烈,在爱恨情仇中厮杀,到底有什么意思,我已累了,我已厌倦之极。我忧心忡忡地躺在床上,又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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