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杨梅带着姚宏达的介绍信,怀膪3000元,匆匆来到龙山。

  龙山位于龙山市的远效区,有小火车通达市区。山上有座小庙,庙已破败。只留下一个已经长大的小和尚留守空庙,说留守并非他的本意,实在出自无奈,因为他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这个和尚叫李福海。

  这一天快中午了,李福海才起床扫院子。正扫着,听着庙门“咄咄”两声响,没在意,继续扫他的地。突然,庙门外传来人声:“有人吗?快开门!”听着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男是女难以确定。

  李福海把扫帚往墙上一靠,前去开门。对开的两扇庙门只开了一扇门,见门口站着个女子。看上去,来人,也就20郎当岁,着装是灰棉布的学生装,下面是同样料子的桶裤,胸前插一支钢笔,身后背着个不大的行李包。看她双脚,穿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鞋上满是尘土,风尘仆仆。

  “施主是来烧香许愿的吗?”

  “不。”来人掏出洁白的手绢擦拭脸上的汗,然后拿出一封介绍信递过去,李福海展信看起来。

  来人打量起面前的和尚,见他个子不高,光头,小眼,方脸,喉结高高凸起。

  李福海看完信,交还给来人,说:“杨梅小姐,哦,应该叫杨校长。我明白,这座庙的地皮,早由一个上海的大老板买下了,准备建麻袋厂。现在派你来建校,这里的产权今后归你管了。我叫李福海,我的今后你打算怎样安排?”

  杨梅问:“你是留下还是走?”

  “我光棍一条,无处可去。如果用得着,我就留下。”

  “好吧,你留下当大师傅怎样?快把火房收拾一下,过几天学生来,一天三顿饭请你费心了。”

  说罢,杨梅转身向一间耳房走去。她齐耳的短发,明亮的大眼,还有一大节雪白的脖梗,李福海见了,心头猛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感,仿佛叫春的猫儿伸爪揪着他的心,在这孤寂的破庙里,说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不曾见到过女人了。

  杨梅从水缸里舀了一茶缸清凉的井水,拿出路上买的大饼油条,边喝边吃。吃完,走出耳房,她要看看周围的环境,好安排教学。

  小庙的确不大,最多一亩地。有主庙和耳房,还有个后堂。朱红色的庙门油漆脱落。主庙里,墙根下堆着脱落的石灰,露出一块块墙砖。旧式木窗上的窗户纸已经烂得零零碎碎,木框松动,木条断裂。主庙里挂着蜘蛛网,还筑有鸟巢。不知名的佛像面目全非,身上露出一团团干草……

  她又到后堂察看。后堂保存的较好,一间间屋子还能用。整个庙宇到处是垃圾、枯叶和狗粪。烈日的阳光下,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躺在树荫里休息。它真黑,浑身不掺一丝杂毛,而皮毛没有光泽。它拖着长长的舌头,显得无精打采。

  杨梅一边查看一边盘算,后堂几间屋可作教室和宿舍,主庙宽敞,可以作食堂和礼堂。

  走来走去,杨梅在后堂发现一个不大的禅房。房内有一张用两条长凳架起来的木板床,墙角靠着一个三条腿的茶几,茶几上坐着一尊不足一尺的小佛像,佛像前贡着香炉。她眼睛一亮,看到后墙上挂着一条禅杖,取下来掂了掂分量,约有二三十斤。她拿着有些沉,还居然在空中舞了两下。“好,有了它,晚上睡觉就踏实了。”

  夜幕降临,杨梅就在禅房里安歇。但是她歇而不安,门是栓上了,木制的窗户已经散架,一推就开。她找来两只破碗放在窗台上,窗户开,碗落地,可以把她惊醒。她把禅杖立于床头,伸手可及,这才准备睡去。刚迷糊,几只饿极了的大蚊子,轰炸机一般轮班进攻,叮咬她,奇痒无比。老鼠在屋里乱窜,嘎吱嘎吱咬东西。她起身点蜡烛,发现自己的行李包被咬了个洞,散发出油条的香气。尽管小屋闷热难当,她却和衣而卧,白天见到的那双小眼睛似乎就在身边,那色咪咪的目光记忆犹新。可能是白天累了,长途远遁,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咚咚,咚咚,有人敲门。杨梅立刻手握禅杖问:“谁?”

  “我。”

  “有啥事?”

  “杨校长,蚊虫多,我给你送蚊香来了。你开开门!”

  “谢谢,我房里没有蚊虫,用不着点蚊香。”

  杨梅屏息敛气,心慌不止,两只耳朵注意门外的动静。说话声是没了,脚步声还在徘徊,好久才离去。

  深夜,杨梅这一边睡不着了,李福海那边同样也睡不着,思绪如汹涌的波涛。杨梅的出现,使他想起另一个美女——初恋情人韩桂芝。

  韩、李二人是初中二年级的同学,而且是临桌。韩桂芝的天香国色,使李福海神魂颠倒。李福海印象最深的是,她鼻子下方有颗红痣,如同镶嵌一粒红豆,十分显眼,似乎增添了几分妩媚。

  一天早上,韩桂芝刚进校门,见李福海在篮球场上独自运球。助跑、起跳、投篮,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李福海发出清脆的欢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韩桂芝看得出神,心头慌乱,脸发烧。

  韩桂芝是校花,人漂亮,歌声也漂亮,同学们私下里说,她唱歌酷似金嗓子周旋。她爱唱《喀秋莎》: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起了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李福海听说韩家高贵富有,很想看个究竟。一个星期日,以复习功课为名,李福海来到韩桂芝家。这是一座北方式的四合院,有影壁,院子里清砖铺地。院落坐北朝南,种着一棵洋槐,芳香四溢。迎面有五间正房,房前门廊宽敞,中间的正房是客厅。客厅里摆放着仿古的红木家具,一律雕龙画凤。东北角一架黑色钢琴,更加衬托出主人高贵典雅的气质。客厅中央是小小的花坛,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韩、李二人感情越来越痴恋,竟然私定终生。不料让父亲得知,狠狠骂了女儿一通。初中毕业,父亲当机立断,将女儿许配给一个部长的儿子。娶了仙女般的美人,那位公子哥却福中不知福,一年以后有了外遇,对韩桂芝拳打脚踢不算,还把她捆绑起来关在小屋里,不让下人送饭,妄图杀人灭口,另娶新欢。

  一天晚上,老公喝得烂醉如泥,躺下鼾声如雷,韩桂芝听说此事,买通手下人释放了她。她蹑手蹑脚潜入房中,两手用力掐住老公的喉咙,指甲深入到皮肉,致使老公咽了气。事后,韩桂芝向警方自守。因为她是自动投案,又是弱女子被迫反抗,判她有期徒刑12年。李福海曾多次探监,铁窗内外,相视落泪。

  李福海也很不幸,初中没毕业,父母染上霍乱双双毙命。唯一的亲人是舅舅,而舅舅家子女多,无力抚养,更没钱供他念书,便把他送到这座庙里当了和尚。小庙断了香火,李福海自食其力,苦中作乐,渐渐远离人间的温暖。今天飞来杨梅这只凤,使他心中燃起幸福的渴望。

  杨梅一夜没能安睡,早晨起来,发现地上有一封信,显然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她拿起来看,没有封口,信封上没有地址和姓名。取出信纸,上无称呼,下没落款,只有三个红色的字:“我爱你”。

  不由分说,杨梅划着火柴把它烧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