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妹妹要我滚时,我的心就颤栗,脑神经就开始紊乱起来,这刚好击中了我的要害。我最忌讳别人说这句话,每当听她毫无顾忌地说这句话时,我就会有一种水没到脖梗,要被吞没的感觉。这时我会把妹妹视为洪水猛兽,正当我被猛兽追逐不知往哪逃时,弟弟又迎面赶来,指责我这也不对那也不是,不断向我挑衅时,我就会有一种水漫金山,走投无路,快不行的感觉。在这种双重的夹击下,我感到自己快顶不住了,我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人就要崩溃了。
   
        当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看见幼小的妹妹像个跳蚤,跟着弟弟起哄,和弟弟一起骂我,要我从这个屋里滚出去,一股无名火从天而降,悲伤没了,愤怒击垮了我,我像七级狂风大作,抓住妹妹的衣领,使劲摇晃着:“你凭什么要我滚,这是你的家吗?你说?”我大声嚷着,失声叫着,整个人都失控了,精神都有点失常了。
   
        我的模样一定吓坏了妹妹,妹妹哭了。她一哭,我的心就软了,她还小呢,我觉得过分,就在我松手的时候,母亲从里屋推门而出,一个巴掌向我扇来,我用手抵挡着,不让她碰我的脸。弟弟在一旁趁虚而入,踹了我一脚。
   
        1:3,下班回来的父亲刚好看到我被围攻的场面,他像一头咆哮的狮子,也像一匹老狼,直接扑向了母亲,把母亲打得晕头转向,赶紧躲进了里屋。而弟弟是连滚带爬仓皇出逃,就连妹妹也无法幸免于难,在那嗷嗷直叫。我吓得捂住了眼睛。
   
        当我夺门而去,将哭声、骂声、喊声抛在脑后,一个人在海带一样长的马路上昏昏沉沉地走来走去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压着我,叫我无法喘过气来。我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一个废弃的砖头上,离得很远,我也能看见家里的灯光,灯光是晕的,我人也是晕。一切都是在几秒钟前发生的,怎么发生的?我是怎么发作的?是因为我懒吗?
   
        当我找不到感觉,像个橡皮人似的,什么也不想干,于是遭到了围攻,遭到了驱逐。我懒,是因为希望的破灭吗?当我怀抱着希望来到父亲身边,到了这个盼望已久的家,我失望了。没考上大学,又是一个失望。当自己没指望了,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而妹妹也让我失望了,接二连三的失望让我感到绝望,绝望使我懒,懒使我更绝望,当这种绝望遭遇挑衅,我便失控了。
   
        海风阵阵吹来,让我感到冷,寒冷,刺骨的冷,让我抱着膝盖,可它还是不停地颤抖,夜已经很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呆呆地望着天空,感到全世界都是冰冷的,沮丧包围着我,叫我无法恢复过来,一想到感觉这件事,一想到找不到感觉,就好像我跟这个世界已断交了,我就有些不想再想下去了,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当我低着头看着漆黑的海时,心灰意冷的我特别想变成泡沫成为美人鱼,想沉入海底成为红珊瑚。
   
        死在吸引着我,诱惑着我,我在向海走去,一心想得到解脱的我,想跃入海里获得永远的宁静。可当我走到悬崖,试探着想和它拥抱时,海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它拼命地扭动着、翻滚着,那种要吃人的感觉让我怀疑死会是一种解脱吗?这种说法对吗?也许死后的世界更叫人感到恐怖,比活着更艰难,更难熬,就是这种想法阻止我向死亡迈进,让我在死亡面前踯躅不前。由于对死抱有怀疑的态度,我对它不再向往。可当我的心从死亡线上挣扎着走回来时,我却有了厌世情绪,我以前厌食,现在开始厌世。
   
        由于害怕死,我就必须面对生。当我经历了一次死亡的漫游,重新面对生的时候,我会又一次想到那个叫我头痛的家,这时我觉得我们家实际上每个人都没找到感觉,于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火,心里都有气,母亲是一天到晚恨的怒火中烧,父亲是喝得一碰到事就火冒三丈,弟弟和妹妹也是火星子直冒,我呢,是虚火上升。火是一种邪气,是让这种邪气继续生长,就这样打下去,闹下去,没完没了地自相残杀,还是告诉父亲别这样了,你越打,他们越恨我,这个家就要完了,本来已年久失修了,再打就散了。况且,我身上也存在着致命的东西,存在着心理障碍,我已感到了,但现在无法消除。是勇敢地站出来,说出来,让家转危为安,还是麻木地混下去,我已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妙,但我却不想说什么争取什么,这时我已惊讶地发现,我好像已处于非死亡状态,我对一切充满了厌倦,不知是不是我已经疲倦了,反正我讨厌这一切,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意做。
   
        夜已经很深了,深得像口井,我坐在井底,却站不起来,当我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在马路上,我发现过去的我是自闭,现在的我是想自尽,我已经有死亡倾向了。当我一步三晃地硬着头皮往家走时,我发现我已不想活,但却在强迫自己活。我已经没了活着的心情,没有心就没了情,没了情,也就没了爱,那么回到家中的我只是一个驱壳一个躯体,一个肉体而已。我是一个浪子,还是一个游子?是一个流浪的人,一个漂泊的灵魂,但如此下去,一个流浪的人最终有可能流产和流失,一个浪漫的人,浪到最后也有可能浪得虚名,虚度一生。一个一直在飘在飞的人,有可能最后成为阿飞,我好像看到了死亡陷阱,我的心情十分沉痛,身子也沉重起来,步履艰难起来,好像刚在海边开完自己的追悼会一样,连道都走不动了。
   
   
   
   
        当我慢慢从马路牙子回来时,战争并没有结束,四个人都进入了梦乡,但比白天更激烈,我听见母亲在咬牙切齿(磨牙),弟弟又尿床了,妹妹在说梦话,父亲在打呼噜,而梦游回来的我希望自己就地倒下,和地球平行,永远也不要再起来。
   
        当我小心翼翼地爬上钢丝床,听着耳边这片怪异的声音,觉得每个人活得都挺压抑,每个人都挺不幸的,虽然一个个精神没失常,但都挺异常的,想到因为自己引起了这场殴斗,以至于火烧连营,觉得这些可怕的人挺可怜的,我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了一丝不安,内疚使我继续想,继续加班,不停地想,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在我15岁的印象中,母亲的心一直没晴过,老是雾都茫茫,像雾像雨又像风,一副抓心挠肝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从未看见她开心地笑过,老是在吵吵,一刻也不曾闲着。也许对母亲来说,每个月寄走的20元钱,寄走的不仅仅是钱也是一份情,作为父亲,他没有寄情于山水,而是寄情于20元钱,并把自己的孝心也寄走了。这对母亲来说,她看到是一种对她的抗议,对她的一种愤怒,这时生活对母亲来说就像一个无底洞,在这个空洞里、黑洞里,母亲看到的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这时的母亲已经没有信心了,身处异乡的她精神已经由失态发展为变态了,这时扭曲的她心里盛的除了恨就是怒,就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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