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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大亮了,伟平也起床了,趿着拖鞋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地走动。秀婷立即闭上眼睛装睡,眯着眯着就在恍恍惚惚中送来了睡眠。

  这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秀婷,她懒洋洋地拿起电话。是秀英在电话里冲她喊道,中午她要到妹妹家来一趟,叫她不要出门在家等着。她自己这会儿正要出门卖汤面去。

  撂下电话,那醇香的睡眠没法再延续了。秀婷又躺了一会儿,才爬起身来。伟平早已上班去了,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

  秀婷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满目都是整洁、舒适、宽敞、明亮,令人无比惬意,再想一想昨晚呆过的那个耗子洞般的破屋子,自己的家真像天堂一样。

  房子里所有的装饰都是粉红色的,伟平喜欢这种颜色。装修那阵子,伟平特意休了一个月的假,从胶合板到铆钉,无一不是他亲自挑选的。他为了打造一个漂亮的家,真是呕心呖血了。这个安乐窝如他所愿,处处看上去都那么舒适,奢华。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宽大明亮的客厅、温馨雅致的餐厅,靓丽整洁发着光的地板,满目自上而下的华丽,无比养眼。真正的精致生活,不亚于从电影上看到的欧洲或美国有钱人的家居。推开卫生间的门便进入了玲珑剔透的水晶世界。洗手池,浴盆都是进口货,就连夫妻房的小卫生间也绝不敷衍,件件摆设都是精品。厨房里更是各种新式厨具应有尽有,只是利用率不高。懒惰的秀婷才没有心思琢磨什么厨艺。现在流行大卫生间、大厨房,这种改变果然舒适,不是过去那种转不开身的小厨房、小厕所能比得的。

  看看这全是伟平一手操劳出来的家,秀婷不免对伟平心存感激,但这份感激不能阻止她到处沾花惹草;伟平的种种好处叫她热爱他,可这种热爱和从此令她行为规矩是两码事儿。

  午后一点多钟时,秀英匆匆赶来了。从她那一脸疲惫看得出,她又没舍得花上一块钱坐公汽,一路走来的。

  秀英小心翼翼地坐到真皮沙发上。一双眼睛掩饰不住地东瞧西看,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我这儿你还是第一次来吧,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装修好呢。怎么样,我家不错吧。”秀婷说着递给姐姐一罐饮料。

  “我不喝这个,给我白开水就行。”

  “我们家什么饮料都有,就是没有白开水,你将就喝吧。”秀婷知道姐姐是心疼东西,不免有些心疼她。瞧她过的什么日子,连件象样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居然是女儿的中学校服,那领子上带白花边的学生装样式,把她那张不再年轻的脸衬得有点滑稽。

  “都说要进入小康生活,我看你们家早就进入小康生活了。”秀英喝了一口饮料,不无钦羡地说。

  “这算什么呀,比我们家强的有的是。”秀婷得意地说。

  “你是很有福气的呀。”秀英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妹妹。

  “还差得远呢。要是一年有两次出国旅游,再住着小别墅、开着小汽车,那才算阔气呢。”秀婷不以为然地仰靠到沙发上。雪白的丝质睡衣令她颇有几分贵妇人的娇懒风姿,她的好肤色和肥圆的福相,倒是和这精美装饰的房间很相称。

  “你已经很不错了,看看周围有多少到处找工作的人哪。我在火车站卖汤面,经常遇见兜里连五角钱都掏不出的人,有的人一连几天都吃不上饭呢。”

  “你说的是那些老倒子吧。你怎么想起做他们的生意,他们哪来的钱给你挣?”(老倒子是东北人对打零工的人的统称。这些人有农村来的,趁着农闲出来挣点钱,后来也有企业下岗职工加入进来。他们天天站在在马路边,广场上等待工作机会,有的人便形象不雅地席地而卧,久而久之就被人们称作老倒子。)

  “我的手艺不行,市区里税收又高、竞争又激烈,我只好这么小打小闹地干。不过是为了维持生活。”

  “干吗不让孙汝谦出去找活干?挣钱是男人家的事。”

  秀英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她不愿提起孙汝谦,因为她早已听够了秀婷对他的憎怨,而她自己更是能不想到他就尽量不去想他。

  “看看你的家有多好、多漂亮啊。姐姐我干了这么多年,也赶不上你一半呀。”秀英由衷地羡慕妹妹。这世上的人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妹妹自小就懒惰,上学时敷衍塞责,功课半点不上心,好不容易花钱上了高中,却不到一年就退学了,白白浪费了秀英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她上班后更是混吃等死,对工作、对事业没一点追求。回回评年终奖,评工资,她都是最低的那一个,让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跟着脸上无光。她挣的那点工资恐怕都不够她自己花,哪像秀英养自己、养孩子都靠她自己的一双手。没办法,自己是没有老公的命。有个那样的老公还不如没有。

  “那是。”秀婷得意地一点头。“挣钱这种事,还得靠男人,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所以说,你要待伟平好才行呀。”秀英不失时机地说道。

  “谁说我待他不好了?”秀婷的脸上“唰”地挂上了一层酸色。她早就料到姐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她那一套道德说教,秀婷从十几岁听到三十几岁,早听腻了。“我没有一件事儿不是想法让他高兴的,我把他溜须得北都找不着呢。姐,你妹妹我对付老公自有一套,这一点你还真得向我学学。你说你整天像个老妈子似的干活,你得着啥了?其实男人最希望你做的不是这些。我能给他欲仙欲死,妙不可言的感觉……”

  “你以为这样就对得起人家了吗?”秀英厉声打断了秀婷洋洋得意的自夸。

  “那你还叫我怎么样啊?”秀婷“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烦躁地在房间里走动着。“我把一个人最想要的东西给了他,让他天天快活无比,让他一进家门就处处舒心快乐还不够吗?男人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你这个人哪样都好,就是把什么事都看得太认真了,有这个必要吗,活的那么累。姐,我们俩过的挺好的,既相安无事又甜甜蜜蜜。你就别老是指手划脚的了。”

  “你,”秀英气得涨红了脸。“你要不是我妹妹,我吃饱了撑的来管你这些闲事。”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秀婷停止了走动,扑到沙发上,拉住秀英的胳臂撒娇地摇晃着。“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只想过我想要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好?”

  “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但必须是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我伤害谁了?”秀婷别转过脸去。

  “伟平!”秀英几乎要叫喊了。

  “得了吧。你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没劲儿呢。”秀婷悻悻地说。

  “你、你真是毫没良心。”秀英气愤极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呢?“看看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伟平挣来的?要是没有伟平,你能活得这么滋润?恐怕要饭都找不到门。你不知道感激人家,反而挑人家的毛病,你真是……”

  “真是什么?”秀婷的火气也窜了上来。“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只要吃饱喝足就够了?亏你还活在二十一世纪,思想怎么这么陈旧。你一辈子把贞操、名誉看得那么重,从来没有越过雷池半步,你男人什么时候看重过你、什么时候说过你一句好话?你一点快乐的滋味都没有尝到,你不觉得你这一生都虚度了吗?”

  秀婷连珠炮似的抢白,一秒钟也没有阻住秀英的话。

  “我所嫁非人,那是我的命不好。但我绝不会因此就和别人胡搞!”说到此,秀英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实在不雅。她使劲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人活着不能只想着吃喝玩乐,还有许多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每做一件事都应当想想这么做对不对,这是做人的本分。”

  “啥本分不本分的。”秀婷不以为然地耸着肩膀。“我就知道,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应当让自己开心快乐。像你那样憋憋屈屈、忍气吞声地活着,我可不干。”

  “你这样胡闹下去,就不怕万一哪天被伟平知道了吗?到那时你怎么面对他?”秀英真有些急了。说实话,想到秀婷若真的败露,她更为伟平可能有的伤心而难过。那个善良又可爱的人不该遭受这样的打击。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格外小心的。你妹妹我不傻,伟平绝对不会怀疑我。在他眼里我既纯洁又可爱,他一见到我就心花怒放。告诉你,别看有很多女人向他献殷勤,他瞅都不会瞅她们一眼的,因为我比那些女人都有魅力得多。哈哈!”

  秀英怔怔地看着滔滔不绝的秀婷。一个在众多女人眼里一无是处的女人,哪来的这样的自信?难不成男人们都眼瞎?她除了一身肉和一张假脸还有啥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事她哪一样都拿不起来。惟一的好处就是嫁了个好丈夫,不但从此衣食无忧,还成了养尊处优的阔太太。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谁也料不准将来会发生啥事。”秀英还不死心。

  “就算发生什么事,我量他伟平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秀婷继续洋洋自得地晃着脑袋。“他离不开我。我只要一撒娇,他就晕头转向,什么事都得答应我。”

  “那你可说错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老婆给他戴绿帽子。”

  “绿帽子?你能捉奸在床吗?就算捉奸在床,我也不会承认,我会说是外面的男人强迫我的。哼!姐你不知道,男人其实是最好玩的动物,我能把那些男人都玩的滴溜转。其实说起来,伟平应该是最有福分的呢……”

  “得了吧你!”秀英忍无可忍地吼道。“希望你要点脸吧!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秀英没想到自己对妹妹的的苦口婆心和良苦用意竟什么效果也没有。她气得猛地站起身来,不顾秀婷的挽留,径自迈着大步走出门去,连句“再见”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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